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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在線閱讀 - 第91節(jié)

第91節(jié)

    老馬也不大喝酒,幾碟子小菜,只二兩薄酒就能吃一晚上。正吃著,一個小賊偷偷摸摸過來探頭,老馬生氣了:“瞧你那個樣兒!一看就不是個干事的材料!一瞧你就是個賊,隔著三里地人就捂好錢袋了!說了多少回了,越是偷兒就越得不像偷兒!”

    偷兒哭喪著臉說:“頭兒,壞了!”

    “嗯?!你失手叫人拿了?”老馬也有點緊張,他可不想在沒準(zhǔn)備的時候被京兆府再抓了。

    偷兒道:“那倒不是,有人找你,叫你去京兆大牢外頭等?!?/br>
    老馬仔細問了一回,道:“我知道了,你這幾天別亂跑?!苯o了偷兒幾百錢,叫偷兒拿這個吃飯生活。

    偷兒走后,老馬想了半天,覺得自己好像不認(rèn)識這么一個官兒!人最怕的就是未知,他第二天一大早提了禮物就去找了牢頭,想從牢頭那里問一問。牢頭認(rèn)識的年輕的小官兒也不止祝纓一個,但是聽老馬的描述,卻只想到祝纓。

    對老馬道:“怕不是祝三郎?你不知道,他做官兒啦!”

    老馬詫異地道:“他?找我做什么?”

    牢頭道:“據(jù)我看,怕不是因為你地面熟?我看他是想在這京城將官兒做好,他如今想結(jié)交三教九流呢!”

    “你看得準(zhǔn)?真?zhèn)€官兒,誰個搭理咱們?他們官兒,想用我們時,使個下人來喚我們,扔些錢,就叫我們辦事,看我們一眼就是給我們臉啦。就是你們,在衙門里當(dāng)差的,我們也入不了你們的眼?!?/br>
    牢頭道:“寒磣我不是?我看是你們不肯與我們一處耍呢?!?/br>
    兩人是半個熟人,拌一回嘴,老馬就央牢頭:“到了日子借我躲一躲,要是他,我再出來?!笨丛诙Y物的面子上,牢頭答應(yīng)了。

    到了約定的日子,祝纓與老馬碰了個頭。

    老馬見了她,放心地從角落里閃了出來,一挑拇指,道:“三郎,果然是個能人?!?/br>
    祝纓對他笑笑,道:“我找你來著,牢頭說你已經(jīng)出來了,我又不知道哪里尋你。巧了,遇到個猴兒,本也沒指望他能認(rèn)得你,不想真的認(rèn)得?!?/br>
    老馬道:“這猴兒怕是在你這兒折過手吧?”

    祝纓笑而不語。

    兩人重又搭上了線,祝纓又問他一些老穆等獄友的消息,又問老馬近況。老馬道:“如今太平多啦,我們又不能做別的。我倒還好。他們那些好發(fā)狠的,都收斂了,竟有些無聊了。都說他們狠,可這世上,沒有狠得過官府的無賴?!?/br>
    祝纓道:“走,吃茶去。”

    “吃茶還約我在這里?”老馬也是大著膽子回了一句,“快宵禁啦,吃不得吃不得。”

    他慢慢地走上前,微微彎了腰,又說:“我想過三郎必有一番作為,萬沒想到三郎這般有能耐。”

    祝纓道:“混日子罷了。京城什么樣的人物沒有?”她見老馬也不肯吃茶,時候也確實不早了,也不強求,與老馬邊走邊聊。她也不求老馬就看著一同坐過牢的份兒與她推心置腹、生死相交,先搭個線。

    老馬道:“是呢。王京兆就是個人物,在他面前,如今我們可都不敢動了,個個都要現(xiàn)形?!?/br>
    祝纓一笑,道:“那你靠什么營生呢?”

    老馬道:“還有些積蓄,有些積蓄,夠了、夠了?!?/br>
    祝纓也不再逼他說話,說:“我又不會吃了你!也不叫你賣了誰,你再這樣可就沒意思啦?!?/br>
    老馬嘿嘿一笑,搓了搓手:“三郎什么都明白,又何必再說下去呢?三郎以后要有什么差遣的,只管叫人告訴我一聲,有什么要問的,只管問。咱們走的不是一條道,見多了,對三郎也不好,我也難處不是?”

    祝纓道:“你總得給我個人或是個地方,好找著你不是?真要我滿京城翻一遍么?”

    老馬連說不敢:“西市外面一個茶樓,一張紅色的幌子,寫著蔡記。去說找老馬就成?!?/br>
    祝纓又問老穆等人怎么樣了,老馬道:“他?近來不在街面上了?!辈⒉恢v老穆的去向。

    祝纓嘆了口氣,道:“也罷,你要不自在我也不押著你在這兒說話了?!蹦昧艘粔K銀子給他,說是給那個偷兒的,估計那小子也得嚇得夠嗆,叫那小子以后有眼色一點,別太囂張。

    老馬收了銀子,對祝纓拱一拱手。祝纓道:“你別跑了才好?!?/br>
    老馬道:“我這把年紀(jì),能去哪兒呢?”

    祝纓道:“路上小心?!?/br>
    老馬咧嘴一笑,轉(zhuǎn)身就沒影兒了。

    祝纓搖搖頭,往楊仵作家去了。

    …………——

    與老馬碰過面之后,祝纓在路上有幾回覺出有人跟蹤自己,回頭一看,認(rèn)出來是幾個偷兒,沖他們一笑,他們便一哄而散,此后便清凈了許多。

    祝纓還是往各庵堂里跑,京城的尼姑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一時半會兒也見不完,她也不著急,按部就班地不時躥幾個庵堂。有時候不小心“誤入”了和尚廟,她也進去走走,與里面的小沙彌說幾句話。

    那一邊,陳萌也查到了花姐買的尼姑度牒的法號,也派人往庵堂找掛單尼姑,終是沒找著。

    又過了半個月,陳萌也知道祝纓得閑就去閹堂,他與馮夫人的嗣子都在暗中找花姐,兩人碰頭時不免提起仿佛有人也在庵堂找人,略一詢問便知是祝纓。

    陳萌道:“他倒是個有良心的人,又有恒心??上н@樣的人主意太穩(wěn)?!?/br>
    馮大郎道:“是個好人,可惜沒緣份?,F(xiàn)在后悔也晚了。早給了他,哪里有現(xiàn)在的事情?說來meimei也不容易,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

    陳萌道:“大半個月了,還沒找到,怕是已經(jīng)出京了。”

    馮大郎深以為然,道:“多半是想念她養(yǎng)母了,將人收回來吧,專派人沿途搜尋,往老家那里找?!?/br>
    陳萌道:“不錯。我再叫那里的人多留意?!?/br>
    陳萌和馮大郎也沒別的頭緒,只能寄希望于花姐是返鄉(xiāng)了。兩人這邊收了人,又為花姐嘆息一番,二人與花姐相處時間不多,但這個meimei確實是個可愛的人。馮大郎不太想回府,回到府里,老婆受了氣要對他訴苦,他現(xiàn)在不太想聽。馮夫人更難纏,本來臉就難看,現(xiàn)在就更難看了。

    陳萌卻在想著一件事:祝纓雖然是個芝麻小官,不過看辦事還是有點干練的樣子的,就此成了陌路人未免有些可惜。我雖回到京城有了些朋友,畢竟離開得久、交情不深。那些朋友固然不可疏遠,這能干事的人也不能放松了。

    不趁著祝纓還是人微言輕的時候結(jié)交一二,難道要等他出息了再燒熱灶?

    兩人各懷心事,但是因為對馮夫人都有點小小的不滿,又因為共同尋了花姐大半個月彼此之間倒親近了一些。

    又過數(shù)日,兩人派出京的人依舊沒有回信,倒是府城的黃先生有信捎來,言道:于妙妙的墳塋完好,并沒有什么別人拜祭的痕跡,他會繼續(xù)盯著的。

    陳萌將書信看了又看,不由嘆息:沿途驛站也沒個消息,看來冠群遇到麻煩了!

    他這里收到了書信,往父親書房去回報:“爹,要是回信都說沒見過,便將人都撤回來吧。時間長了,一旦走漏風(fēng)聲也不好聽,叫人說您公器私用濫用職權(quán)也不好。只叫老家的人留意,只要她回去了,咱們也就能知道了。只是她要再吃些苦頭了。”

    陳相道:“也罷。京里沒別的消息了?”

    陳萌搖頭,陳相道:“命認(rèn)得她的婦人再往京中庵堂、坤道居住的地方看一遍,萬一看漏了呢?她不是個愚笨的人,萬一沒用尼姑的度牒,豈不是誤了?再往客棧等處問一問,有沒有年輕俊秀、面上無須的青年男子投宿。”

    陳萌猶豫了一下,說:“是。”

    “有話就說!那是你的表妹,你做表兄的為她多麻煩一些又如何?”

    陳萌忙解釋了一下,說:“祝纓也在找她,我想,祝纓尋蹤的本領(lǐng),要是連他都還沒找到,meimei多半不在京中了……”

    陳相道:“少年夫妻,是有幾分真心在的?!背聊艘魂?,罵道:“我就說你那個舅舅是個銀樣镴槍頭!他那點心機,全是浮在面兒上了!”

    陳萌琢磨著“少年夫妻是有幾分真心在”,心里頗不是滋味,看了一眼陳相,道:“舅舅擔(dān)著一家子的期望,難免有些著急。越急越不得?!?/br>
    陳相搖頭:“你去吧?!?/br>
    ………………

    祝纓不知道陳萌又被親爹教了一回,倒是察覺出陳萌有些結(jié)交她的意思,這種意思在之前就已經(jīng)有了一些,陳萌雖是沈瑛的外甥,在府城的時候總是有照著舅舅的指令行事味兒,回京之后就有主意得多了。

    不過這與祝纓不相干,她與陳萌也僅止于“還算熟悉”。

    她對張仙姑說大理寺近來很忙也不是撒謊,大理寺確實忙。一邊互相抽檢,一邊又要看疑難的案子。這些案子就由少卿裴清主管了,鄭熹,他手上的龔劼案還沒有完結(jié)呢。

    祝纓與鄭熹算是很熟的,她就趁著請教鄭熹學(xué)問的機會,問了一句:“瞧您累的,龔案得有一年多了吧?還沒完么?”

    鄭熹瞪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

    祝纓道:“您瞧,我這是來請教學(xué)問的,我又沒個正經(jīng)的師傅,得到一個機會能問的就都問了嘛!”

    鄭熹道:“你怎么糊涂了?一年多算多嗎?龔劼做了多少年的官,又做了多少年的丞相?他有多少黨羽?能干下多少事來?不行,你這只看卷宗,倒容易弄出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蠢氣來!須得自己親自做做才知道厲害呢?!?/br>
    祝纓道:“我懂我懂了,就像金大哥家那失火的案子,也得鬧個一天一夜的。龔案又不是一個縱火能比?!?/br>
    鄭熹冷笑道:“一天一夜?陳相回家,不鬧個兩三月他家里還理不順呢!不過你沒見著而已。”

    祝纓不敢多嘴了。

    正說話間,甘澤來通報:“蘇評事回來了,正在外面求見?!?/br>
    祝纓眨眨眼,大理寺里是有個姓蘇的評事,年紀(jì)不過二十來歲,聽說父祖都是干這一行的,祝纓進大理寺的時候他已經(jīng)被派出京辦案去了,沒想到現(xiàn)在回來了。

    鄭熹道:“叫他過來吧?!鄙焓种钢干磉?,祝纓就站了過去。

    蘇評事生得儀表堂堂,身材頎長,白凈面皮,唇上一抹髭須,白面有須,是個書上寫的標(biāo)準(zhǔn)的美男子的樣子。

    雖然風(fēng)塵仆仆卻于清瘦中透著精神干練,見了鄭熹行禮也是順暢而利落。祝纓心道:這是個能干事的人。

    鄭熹對蘇評事顯然也比較滿意,用和緩的聲音問他:“一路如何?”

    蘇評事道:“幸不辱命?!?/br>
    鄭熹聽他回復(fù)案子,是一樁爭產(chǎn)的案子,總是大家族里的腌臜事。吃絕戶,人家原有個年幼的兒子,被族人抱走出繼,再發(fā)嫁了寡婦,奪了家產(chǎn)。然而這孩子有志氣,長大之后有了出息,往官府里訴了冤屈。地方官收了賄賂又包庇宗族,這孩子一路上告。連官員都告了。

    涉及官員,大理寺接了這案子,派了蘇評事出去。蘇評事出差、查案、回來,人證物證拿到了,幾經(jīng)周折還把寡婦給找到了,又找到了發(fā)嫁或曰發(fā)賣的買主。舊案查清,官員賄賂的事兒自然也就順著查明了。案子辦得實在漂亮,運氣也是實在的好。

    祝纓知道,一般這種事情,孩子未必能活到長大,寡婦未必能活到孩子爭氣,寡婦或許已經(jīng)轉(zhuǎn)了好幾手,找也未必能找得到。

    鄭熹含笑點頭,指一指祝纓道:“祝纓?!庇謱ψ@t說:“□□。你們兩個在大理寺,又是年輕人,以后要好好親近,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兩人互相問了好,笑著叫了聲蘇兄、祝兄,鄭熹便將兩人都打發(fā)走了。

    出了侯府的門,□□對祝纓一拱手:“祝兄,我才回來,還沒回家,等安頓下來,再與你好好敘一敘?!?/br>
    他話說得四平八穩(wěn),樣子卻頗顯熱情,祝纓卻不是個省油的燈,也跟他笑著:“那可太好了!我正煩惱沒個年紀(jì)相仿的人一道說話呢?!逼鋵嵥呀?jīng)看出來,這個□□怕也是個挺費油的燈。

    鄭熹選中的,回來先拜私宅,嘖!鄭熹掌大理,必不會只把寶押在她一個人身上,□□恐怕也是鄭熹選中的人之一。雖然不是個用來掀桌的小吏,也得是個拿來打先鋒的。她祝纓身上有的一些鄭熹用得到的地方,這個□□必然也是有的,倒是可以暗中看一看,能不能從他這里學(xué)到些什么。

    兩人一同往街中走去,十分巧的,要先同行一段路,才要分手,卻見一個熟臉的人過來:“三郎!原來你在這里!走!咱們吃酒去!”

    □□含笑看著祝纓,祝纓無奈地看著馮大郎,這位“大舅哥”怎么就在這個時候出來了呢?才說的“沒個年紀(jì)相仿的人一道說話”!她跟馮大郎,是真的不怎么熟的?。?/br>
    祝纓心里苦冤苦冤的,臉上卻是一派的平靜,從容對□□一拱手:“蘇兄,明天見。”

    □□表情不變:“明天見?!?/br>
    祝纓目送他走了,才問馮大郎:“吃的什么酒?”

    第64章 兄長

    馮大郎過繼之前過得不甚富貴、過繼之后要受馮夫人的轄制,畢竟是繼承了馮府的一切,包括馮府的各種關(guān)系,以及馮家平反之后賜給他的一個蔭官。

    他自己的官職是六品,看著不高,但是沈瑛這樣還稱得上“能干”的官員是他舅舅,陳丞相是他姨父,陳萌這個表兄更是與外家比較親近。平日里結(jié)交的人也都是有些名號的,他便不將區(qū)區(qū)一個蘇匡看在眼了,甚至沒有問祝纓剛才那個人是誰,只拉著祝纓去赴宴。

    祝纓客氣地問道:“怎么想起吃酒來了?可是有什么喜事?”

    馮大郎道:“什么喜事?沒事就不能找你喝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