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節(jié)
皇帝哭得有點累,要去休息,太子退回東宮去。他們還沒開始搬家,得等到先帝的梓宮移出宮去,才好把先帝的妃嬪安排了,然后搬遷。別人搬了,太子也不會搬,他將享有整個東宮。 路過詹事府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這里許多屋子已經(jīng)上了鎖,詹事府已經(jīng)空得差不多了,很多人已經(jīng)有了新官職。他突然想起來“您才正位東宮,師傅、屬官都還沒配齊”,對??! 太子的心一急,又緩緩地靜了下來,努力回想一下剛才的話,漸漸咂摸出一點味道來。 藍德跑出來,見了他便笑著說:“殿下回來了。安仁公主、永平公主都在皇后娘娘面前。” 這倆是得哭靈的,哭完了沒在女眷們扎堆的地方歇著,她們與駱姳、皇后又回東宮這里休息。 太子得去見親娘,在皇后面前也就見到了兩位公主與自己的小妻子,駱姳體弱,坐在椅子里顯得愈發(fā)的小,靠著扶手,一句話也不說,這幾天也累壞了她。 互相見禮,太子問道:“說什么呢?” 永平公主道:“向娘娘道賀,苦盡甘來了?!?/br> 太子微笑道:“大家同喜。” 安仁公主道:“是啊,娘娘是皇后了,殿下是太子了,我們阿姳呢?別是忘了吧?” 詔書里沒寫駱姳的太子妃名份,雖然大家都知道是這么一回事,但是史上也不乏元配妻子最后沒得到該有的名份的。安仁公主與永平公主這些日子比較擔心的就是這個。 太子道:“那是不能忘的。” 皇后也說:“相公們議事,必是先說朝上的大事,咱們的家事也是要往后挪的。” 安仁公主道:“可別叫我們等太久才好呢。他們大婚辦得急,我還準備了些鋪房,要給阿姳送來。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如愿?” 太子與皇后再三保證,移宮之后就向皇帝請旨。永平公主又從中打圓場,宮女奉上茶點來,這件事才算完。 太子心道:非止朝廷黏,自家人也……令人行動不得的事真是處處都有。 他沒有厭惡駱姳的意思,但是安仁公主委實咄咄逼人。 他有點想祝纓了,不知道這個人處在此處,又會是怎么樣的一種安排呢?可惡!想必又要打機鋒吧!不到火燒眉毛的時候,他就不肯說個痛快的話。 太子有些懷念前幾天祝纓拖著他在皇城里奔跑。雖然緊張,但他喜歡那樣的時刻。 ………… 祝纓就出皇城去了魯王府。那里正在清點財物、人口,書吏們正忙碌地把需要釋放的人口單列出來統(tǒng)計。 接著,祝纓又去了京兆府,鄭熹也回來了。 他與祝纓一樣,這些日子得來回地往宮里跑。新舊交替,京城的穩(wěn)定也是很重要的,哭靈也不能耽誤了。他明顯地看出來也瘦了一圈。 京兆府的官吏們一路把祝纓“恭喜”著送到了鄭熹的面前,他到了京兆府里就從容得多了,不像在靈前哭得臉色臘黃。 鄭熹道:“又要拿什么人?” 祝纓在他的對面坐下了:“我就不能是為了別的事兒?” “欽點的謀逆大案,你還有心思干別的事兒?” 祝纓笑瞇瞇地拿出一個信封,放到他的桌上:“當年您審的是龔劼,我怎么就淪落到審魯王了?” 鄭熹拿起信封,邊拆邊問:“這是什么?魯王可不比龔劼好應(yīng)付。龔劼,你辦他就是了。魯王,仔細出力不討好。輕了,陛下罵,太狠,仕林又要指指點點?!?/br> 祝纓道:“城東那家貨棧,我存了點兒東西?!?/br> 魯王府里的錢物一邊查抄、一邊登記、一邊往外摟,這一份是給鄭熹的,她給存到了一家貨棧里。鄭熹派人拿著票據(jù)到貨棧里提就行了。 鄭熹將票據(jù)同信封疊在一起輕輕地扔到桌上,道:“又來弄這個了!第一是要辦好案子,別隨便分心?!?/br> “其實是有事相求。” “哦?什么事?什么事也不用弄這個?!编嶌湫χf。 祝纓道:“大理寺這些年可夠疲沓的,做事松懈不說,人都還沒湊齊。我現(xiàn)在能定的,六品往下??伤€缺個少卿,這個……” 鄭熹會意,輕聲說:“我看你且不要急,來一個想大展雄才的,你手里又有那樣一個大案子,就還要分神對付他了!哪里求另一個裴清呢?空著吧?!?/br> “只要您有意,您提的人,我絕不反對。您要是真不想安排呢,我只好去請示政事堂了。少卿的位子,您也說了,現(xiàn)在有大案要辦,不能久懸吧?再說遠一點兒,趙邸、東宮兩番舊人,陛下、太子,三門外戚,多少人?都等著呢!我可不想再來個小祖宗。太蠢的帶不動?!?/br> 鄭熹道:“你自己就沒有人?” “我算什么呀?”她現(xiàn)在安排些六品的官員不在話下,五品往上,就得跟人協(xié)商了。底子簿,沒辦法。她現(xiàn)養(yǎng)的人都還在熬著資歷呢。 鄭熹道:“你在大理寺,我還用什么旁人呢?你那些個學生,可以往別處安排啦,下手要快,他們都在準備著了。” “是。那……” 鄭熹道:“倒是有一個人?!?/br> “誰?” 鄭熹道:“施鯤有個兒子,今年還在京里,你向陛下請示少卿人選,我便提他?!笔H好幾個兒子,這個小兒子也差不多四十了,很好的借大案攢履歷的機會。 祝纓心領(lǐng)神會,這就是拿少卿的位子與施鯤那里勾兌。她問:“施相?” “我看他快休致了,臨走前是要安排好子孫的。他人都要走了,又開府,又能安排其他人。他會給十三郎安排個合適的去處?!?/br> “明白了。” 鄭熹想了一下,低聲道:“且別太賣力,等大家伙兒哭完靈,熱鬧才開場呢。釋服之后改元大赦,你再看!不鬧個三、兩年不算完。” 祝纓也低聲道:“我只管查案子,判的事兒我可不管?!?/br> 鄭熹道:“太子有些坐不???” “您知道?” “毛手毛腳的,”鄭熹道,“這個年紀是容易急躁。輕易別應(yīng)他!先看看陛下,再想怎么對待東宮?!?/br> “好?!弊@t起身向鄭熹告辭,鄭熹將她往外送,邊走邊告訴她,辦案的時候如果需要京兆府,只管說。 …………—— 祝纓還需要京兆府給老馬的meimei家把田給登記了,給魯王府開釋的奴婢們上戶口呢。 不過不是現(xiàn)在,那些還沒統(tǒng)計完,她又去催促了一回。中午到大理寺去睡了個午覺,終于回了點精神。 又去盯了一回案子,這些審訊普通的大理寺的人都能辦到,不必她親自審。只有魯王,被太子過來刺激一回,又開始在牢房里鬧了。他一鬧,連帶的其他人聽到了聲音也跟著不安了起來。 祝纓只好又去了他囚室,與他再“聊一聊”。 魯王還沒平復過來,看到祝纓就覺得她之前是騙自己招供,她是皇帝父子的走狗。撲上去就對祝纓揮拳,祝纓一偏頭讓開了他的拳鋒,旋即一拳捶在他的胃上,魯王一聲哀嚎,抱著肚子蹲了下去,不發(fā)狂了。官吏們看呆了,須臾,又覺得暢快。 祝纓垂眼看著他,道:“大理寺不用刑,這一下是我自己的,你可向任何人告狀。你與周游闖宮的時候,先帝還沒駕崩,你就算成了,也是寇。聞祎沒給你講過齊太史嗎?” 她扭頭走到囚室門口,對林贊道:“你知道齊太史的典故吧?” “是?!?/br> “給他講!”祝纓說,“不許再動他一個指頭,郎中呢?給他瞧瞧。瞧完了,拿軟繩給他捆床上。還有口供么?都給我拿過去?!?/br> 她一面核著各州縣報上來需要復核的案件,一面處理魯王案件。細節(jié)一點一點的浮了出來,其中一份口供很有意思。 上面寫著魯王府收買刺客所做的事,為了養(yǎng)出“死士”,魯王也是下了血本了,給錢、給地、給房子、給女人!如花似玉的侍婢,只要這些無賴刺客看上的,魯王抬手就送了,還附點兒嫁妝。又許了事成之后的好處,不外是子女金帛。 怪不得呢,就說以魯王這德性,怎么會有這么頑強的刺客。這也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了。 一拳打少了,祝纓想。 她叫來左丞:“老左,這個人你親自審,要他把所有刺客的名字、籍貫、住址都報上來!不論死活!這樣的大事,他能不有點兒后手?” 左丞道:“是?!?/br> 她要親自抄了他們的家! …… 祝纓打算拿到名單之后,與京兆府協(xié)調(diào)去拿人。 今晚,她終于能夠回家好好睡一覺了。 祝纓回到家里,卻發(fā)現(xiàn)還是不能休息——家里來客人了! 如今祝纓也算是熱灶了,門上收了許多的拜帖,但是由于她不時要住在大理寺里督促辦案,門房上倒還沒有人蹲守。 祝青君迎了上來,說:“大人,陳郎君和他爹來了!阿煉和林風在陪著。” 祝纓來不及換衣服,先到堂上見陳萌。 陳萌也是從靈前回來的,他一直派人看著,見祝纓終于回家了,帶著兒子就過來致謝。 祝纓奇道:“謝我?” 陳放道:“那日,叔父與我說話,陛下就問我出身,知道阿爹還在京中,就讓阿爹先不要離開?!?/br> “那也是你家的運氣到了?!?/br> 陳萌道:“話不是這么講的,御前多句話,不容易。又是新君,摸不著脾氣?!?/br> “陛下寬仁?!?/br> 陳萌道:“政事堂與我聊過了,調(diào)我為太仆。就這兩天的事了?!?/br> “恭喜?!?/br> “多謝?!?/br> 太仆為什么會空出來呢?因為原太仆被抓了。原太仆是誰呢? 段琳。看來他是回不去了。 祝纓道:“謝陛下?!?/br> “謝陛下,”陳萌說,“等我到太仆看一看,咱們再細聊。我看你這……學生不少,要安排時,只管說話?!?/br> “這就見外了?!?/br> “不見外才這樣?!?/br>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祝纓留他吃飯,陳家父子也不挑剔,邊吃邊說一些閑事。陳萌對小鬼們講當年祝纓才進京時的故事,蘇喆道:“阿翁在梧州查案就很厲害!原來小時候也這樣厲害呀!” “什么小時候?那叫年輕?!弊@t說。 蘇喆咯咯地笑了。 氣氛很輕松,陳萌也就略說一兩句當年自己還犯過蠢,幸虧祝纓不計較之類。祝纓道:“你醉了?!?/br> “國喪誰敢飲酒?” 正說笑,祝文跑了過來:“大人,安仁公主府來人了?!?/br> “咦?”陳萌筷子停了一下,說,“太子妃的母家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