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再過一年,我就要二十了,總不能一直這么拖延下去?!绷^故意笑道,“世上好郎君多得是,我又所求不多,一片真心即可……慢慢找,總能覓到一個如意郎君?!?/br> “哦?!?/br> 他淡淡應了一聲,眸色沉沉,對她這番真假難明的說辭,看不出來是什么想法。 但想來是不太高興的。 手里的書冊卷起,隨后又被松開,景溯將書冊放到一邊,站起身來,一語不發(fā)地瞧著她。 柳凝被他看得發(fā)毛,也不忍再繼續(xù)戲耍于他,便也站了起來,略微踮起腳尖,湊近他耳邊,繼續(xù)說下去。 “也許我慢慢找,能找到一位不錯的郎君?!彼f,“可是……這世上還有誰,能比子霽更好?” 她聲音是悄悄的,說完自己也不免臉紅,這樣令人羞澀的話,他還是沒聽到比較好。 但他好像還是聽到了。 一抹淺淺的紅順著他耳垂處泛開,如星點之火燎了整片荒原。他忽然伸手,攬住她的肩頭,湊近,低聲道: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br> 柳凝臉色微紅,不語,直到被他輕輕掐了一下,才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她靠在他肩頭,順著窗外看去。 門庭前的幾棵花樹已經生了新葉,枝上結了花骨朵兒,沾著晶瑩的露水,正含苞待放。 再等上幾日,便是一片春光爛漫的景象。 柳凝忽然想起,在北梁時,她曾與景溯,有過一場賭約。 那時他們的事鬧得滿城沸沸揚揚,街市上大小賭坊爭相開了盤口,賭他們能否在來年春日喜結良緣。 景溯賭能,柳凝賭不能。 而這場賭約的結果,如今終于見了分曉,她似乎輸了。 不過,她還挺高興的。 第125章 大結局(下) 圓滿 新帝登基后, 后位空懸,朝中臣子議論紛紛,無一不在揣測究竟哪家貴女能被選中, 鳳袍加身, 成為南陳名正言順的國母。 然而皇后人選的結果卻令人瞠目結舌。 竟是一位姓柳的女子,據(jù)說是蕭家后人, 身份來歷模糊,有傳聞說她曾經嫁過人, 亦有傳聞提及, 她曾是先皇親封的昭儀……然而這些謠言虛實難辨, 誰也說不清楚, 這女子到底是個什么來頭。 只知道新帝甚是看重于她,非此女不立后, 拒絕了其他朝臣的進諫。 新帝面相溫雅柔和,行事風格卻狠辣果決,是說一不二的性子, 他背后有沈家大族支持,自身又頗具才干, 初登基時掃除舊黨余孽的威懾尚在, 臣子大多懼怕于他, 因此也無人敢進一步勸阻。 于是婚期很快敲定, 由欽天監(jiān)挑選吉日, 擬定于三月初六大婚。 各項事宜早已提前準備好, 日子定下后, 柳凝只需要安心等待便是。 宮殿已經修繕完畢,尤其是椒房殿,更是煥然一新, 柳凝從東宮中搬了出來,卻沒直接入宮,反而是被安排到了朝暮居,離皇城的距離更遠。 她不知道景溯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不過她想到時候自然謎底會揭曉,也就不再去管,安生地待在朝暮居里度日,侍弄些花草,或是彈琴看書,打發(fā)閑暇的時光。 景溯一直沒來看她,按南陳習俗,定下婚期后,直到大婚前,男女不能相見。 很快便到了大婚前最后一個晚上。 傍晚,華燈初上,柳凝正閑閑翻著一本書冊,忽然聽侍女稟告,說有客來訪。 她有些意外,實在想不到是什么人會找到這兒來,懷疑可能是景溯偷偷來見她,然而等人進來后,她手里的書冊險些落到地上,整個人都呆了。 是她的兩位外祖。 林老爺撐著拐杖,林老夫人則慈愛地望過來,柳凝愣愣瞧著,眸中漸漸浮上一層薄霧。 上次離別時,還是在梁陳交界的山中小居。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兒,再次見到他們。 “我——” 柳凝啟唇,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林老夫人卻溫柔地微笑了一下:“不用解釋什么,你的事,陛下大致都在信里同我們說了?!?/br> 她說著,口中逸出一絲嘆息,蘊著復雜的情緒,似喜悅,也似唏噓。 他們大概也知道了之后發(fā)生的事,宮變、摘星樓、林氏自縊……柳凝默然不語,林老夫人見她神色異常,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孩子,她的事,應的是因果之理,當年你外祖父立下無字碑時,便已料到,她最后難得善終?!彼崞鹆质?,似是有些黯然,卻很快搖了搖頭,“罷了,舊事不提……今日是你出嫁前,最后一個晚上,我們到這兒,是為了給你送嫁來的?!?/br> 柳凝微怔:“……送嫁?” “傻孩子,大婚出嫁前,怎能沒有娘家人送你一程?”林老夫人笑瞇瞇看著她,“今日不要想別的,好好歇著,明天可有你忙的?!?/br> 柳凝心中驀地升起一絲暖意。 出嫁時有至親送行,實在是她意外的驚喜。 這一晚柳凝本來還有些緊張,但因為林老夫婦的到來,沖淡了不少,她晚上和林老夫人睡在一起,聽著外祖母慈愛溫雅的聲音,安安穩(wěn)穩(wěn)地入了眠。 一覺天亮,她早早起了身,坐在銅鏡前,由林老夫人和侍女替她盤好繁復的發(fā)髻,由烏木簪固定;耳邊垂下明珠墜,唇上輕輕點一抹胭脂,然后換上鳳鸞紛飛的赤朱色婚服。 鳳冠最后戴上。她沒用宮里送來的,卻從匣中取出一頂鎏金杏花冠,穩(wěn)穩(wěn)當當安戴在發(fā)頂,一串串杏花狀的攢珠金箔垂下,栩栩如生,隨著她的一舉一動,簌簌搖落著。 這是她先前在宮中寶庫所得,是先皇后的舊物。 當時選了這件,便是想著將來有一日能將這件珍物交還給景溯,今日正是最適合的時機。 妝容上完,柳凝垂眸坐在鏡前,林老夫人含笑看著她:“阿凝真美,將來你的夫婿,定然極疼愛于你?!?/br> 柳凝微有些羞澀地彎了彎唇,心里卻也暗暗有些期待,景溯到時候見到她,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吉時快到了,一片紅紗蒙在她頭上,眼前一片影影綽綽,她似乎是被林夫人牽著,往門外走去。 快到朝暮居的大門口時,柳凝聽見說話聲,是林老爺和景溯。 她微微一驚,景溯怎么會在這里? 這些時日,她將帝后婚典的章程認真過了一遍,正常流程應該是她坐鸞車入宮,與皇帝先一同祭拜天地,再面見朝臣共飲,最后再共入椒房殿禮成。 他本該在皇宮里等她,為什么到了這兒來? 她百思不得其解,跨過朝暮居的門檻,隱隱約約瞧見他的身影,林老爺?shù)穆曇粢猜牭酶宄?/br> “雖說你是皇帝,但若敢有負于阿凝,我也不會善罷甘休?!绷掷蠣?shù)?,“若她受了委屈,我們會帶她離開南陳,以后你休想再見到她?!?/br> 他語氣又冷又硬,頗有不敬之處,然而景溯卻毫不計較,反倒躬身一鞠。 “我不會負她。” 他淺淺的聲音傳到耳邊,柳凝看到林老爺似是點了點頭,隨后又來到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去吧,和他好好的,若是不高興,便寫信告訴我?!?/br> 老頭兒總是古怪清冷的性子,此時依舊說不出什么軟和之語,可柳凝還是從這短短一句話里,聽出了他關懷與珍重的意味。 她眼眶微微有些濕潤,拼命點了點頭。 她當然會幸福。 林老夫人松了手,柳凝的手落到了景溯的掌心里,他手指微微收緊,牽著她往前走去。 她上了鸞車,木轱轆緩緩轉動,向皇城的方向駛去,前面是禁衛(wèi)和禮樂儀仗,后面則由朝暮居的侍衛(wèi)們跟著,抬著嫁妝,鋪開十里紅妝,場面繁華極盛。 景溯騎著青驄,似乎在她的鸞車邊,不緊不慢地保持著距離。 柳凝掀開車簾,模模糊糊看過去,聽到他笑了一聲:“緊張了?” “……才不是?!奔t紗恰到好處地遮去神情,她瞧著他所在的方向,小聲,“你為什么來了?” “民間不都是如此?郎君親自上門,將新娘子迎回家。” “……可你是皇帝?!?/br> “既是皇帝,也是你的夫君。”他笑道,“宮里那套規(guī)矩太過死板,與其按章程來,我更想看你風光大嫁的樣子。” 宮中冊后之禮固然要辦,但今日,他們并不是帝后的關系。 他只是一個迎娶心愛之人的新郎官。 柳凝的手搭在窗軒上,灼灼紅衣襯得肌膚玉質天成,景溯伸出指尖,頗有些壞心眼地從她的手背上劃過,癢癢的。 她被激得顫了一下,匆忙縮回手。 車簾重新垂下后,她的手輕輕按在胸口,感受著略微忙亂的心跳。 這出嫁時的鸞車,柳凝不是第一次坐。 她第一次嫁人,是從江州嫁到汴京衛(wèi)家,路途漫漫,她鳳冠霞帔地坐在花車里,盛裝與禮樂一樣不少,唯獨心像是一潭死水,激不起半分波瀾。 她總是難以理解女子出嫁時的心情,直到今日,終于切身體會到了其中的動人之處。 他大概也是出于這樣的考慮,這才不惜打破常規(guī),大費周章地迎娶她,只為將她的缺憾補上。 鸞車緩緩停在了宮門前,柳凝走下來,由景溯牽著,慢慢登上殿前一級級臺階,終于到了正殿內。群臣朝賀獻禮,他們站在上首,各執(zhí)一只獸耳金樽,將酒水輕輕彈撒于地,以祭天地鬼神。 祭祀之后,便是互行大禮,禮成后本該與群臣宴飲,然而景溯只是簡單走了個過場,便帶著柳凝退了席。 他還是那般隨性肆意,即便成了九五之尊,也是如此。 可若不是這樣,那也就不是她所喜愛的那個人了。 天色此時微微暗了下來,宮人提著燈籠在前頭領路,柳凝握身邊男人的手,與他一同進了椒房殿。她在喜床上坐下,聽到門“吱呀”一聲合上,偌大的寢殿中,只剩下他們兩人。 玉如意輕輕挑起她面前紅紗,燈火搖曳,美人如玉,好似從畫里走出來一般。 柳凝仰著臉,對著景溯抿唇一笑。 他眉眼中有驚艷之色恍過,不自覺地伸出手,輕輕捧住了她的臉,她對上男人漸漸幽深的眼瞳,心跳如鼓,眼睛慌亂地往邊上一瞥,看到桌上擺的合巹酒,像是發(fā)現(xiàn)了救星一般。 “我們……還沒飲合巹酒呢?!绷p輕推了景溯一把。 他也回了神,沖她笑了笑,兩人一同在桌旁坐下,飲過酒后,柳凝覺得有紅暈借著酒意,浮上雙頰。 她下意識緊了緊衣袖,卻不慎將袖中荷包落了出來,撿起來摸了摸,里面似乎包著塊堅硬之物。 倒出來是半截桃木簽。 柳凝一下子就想起來,那是在北梁的姻緣廟,求來的一枚大兇簽。上頭曾說兩人有緣無分,然而景溯卻泰然一笑,將它對半折斷,只留下那美滿的一半,叫她好生保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