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間后，元蘅辭這才回來，周云棠用過晚膳早她一步躺下了。

    “我今晚就住這里了?！?/br>
    周云棠聞言也沒有拒絕，兩人都是女孩子，不要避嫌的。

    簡單洗漱后，兩人就并肩躺著，時辰尚早，元蘅辭凝望著屋頂，唇角抿了又抿，“方才我見到凌將軍?！?/br>
    “凌云嗎？我前幾日讓他稍安勿躁，最多等到明年春日，等周家軍凱旋就必會出頭了。”周云棠合上眼眸。

    屋內(nèi)就榻前點了一盞燈，可以照亮錦帳內(nèi)的光景，元蘅辭余光落在她姣姣側(cè)顏上，“阿棠，倘若你恢復(fù)女兒身，會嫁給誰？”

    “不嫁，沒有必要非要嫁人，大不了帶發(fā)修行，也好過同那么多女人爭一個男人?！?/br>
    “你就不想著殿下？”

    “想他做甚，我不欠他的?！敝茉铺淖灶欁哉f著，周家與東宮雖成一勢，但云渺一死后，也令她漸漸看清權(quán)。

    她不矯情，也不任性，眼下，就想守著宣平侯府。

    “阿辭，明日春日我們就和離吧，憑借著你父親的威望，再得佳婿也是不難?！?/br>
    元蘅辭不知所措，“和離后，你做甚？”

    “出家去?！?/br>
    元蘅辭：“……”

    ****

    第二天清晨狂風(fēng)吹得呼呼作響，院內(nèi)所剩無幾的枯葉也被吹得漫天飛舞，枯藤也被吹下了院墻，冬日里愈發(fā)凄清。

    秦暄今日照舊登門，與以往不同的是換了一聲嶄新的衣袍，袖口繡著象征堅韌不拔的青竹，邁進府門的時候吸引了不少婢女的眼光。

    但她們并沒有多想，照舊各自去干活，唯有元蘅辭見到如此俊秀的四皇子后心口猛地跳動起來，并非是心動，而是害怕。

    周云棠隨后而來，同秦暄見禮。

    秦暄淡笑，將手中的證詞遞給她：“這是昨日的供詞。”

    三人一道入屋說話，門口由周亥看管，期間無人敢靠近。

    屋里的秦暄很規(guī)矩，目光并沒有緊貼在周云棠身上，而是安分地落在陳設(shè)上。

    元蘅辭心中不定，幾度看向秦暄，但周云棠的目光始終落在證詞上。

    證詞是纖細說明了上茶的經(jīng)過，甚至連路上碰到的內(nèi)侍婢女都有所提及，宮廷森嚴，宮人們做事都有幾分謹慎，尤其是發(fā)生這么大的事情，都將那日發(fā)生的事情牢牢記住。

    那日，太子妃入殿后，皇后讓奉茶。

    茶盞是白瓷，通體似玉，宮人歡湘取過干凈的茶盞后就去沏茶。茶盞早先洗凈擦干后放著備用的，取來用后極為方便。

    沸騰的熱水也是煮好的，有宮人日夜守著，茶餅放入水中，接著就倒入茶盞中，趁熱端去正殿。

    歡湘沏茶頗有經(jīng)驗，幾乎沒有出過錯，一路上碰到幾名灑掃的宮人，只是遠遠地說話，并未觸碰到茶盞。

    進入正殿后，她親自將茶奉至太子妃跟前。

    她便退了出去。

    秦暄先道：“茶盞是何人所洗，可曾問過話？”

    “茶盞是一小宮人洗凈的，也是她擦干，我問過她，就是一做灑掃的，并無其他。”秦暄接過話來，目光這才緩慢地落在周云棠身上，隱秘而緩慢。

    “時間久了，也不知癥結(jié)出現(xiàn)在哪里，煩請殿下將她們家世以及事發(fā)前接觸過哪些人都去查一查?！敝茉铺膶⒆C詞遞給她，眉眼凌冽，“我在宮里待了這么多年，有的時候最簡單的人與地方才是讓人最容易忽視的?！?/br>
    證詞遞過去的時候，秦暄微微一愣，視線凝結(jié)在那雙玉手上。

    骨節(jié)分明的玉手過于白皙，指尖纖細，根根如嫩藕，指甲粉妍如桃花。

    秦暄伸手接過來，中指不經(jīng)意間劃過周云棠的手背，他微微一愣，心口猛地跳動。

    周云棠并無其他心思，俯身坐在秦暄對面，笑意微露。

    秦暄唇角輕輕扯動，“你心思細膩，還有哪里，你可提醒我。”

    “在深淵里待得久了總得會看看它長什么樣子，下次再遇到的時候就不會那么害怕了。”周云棠淡漠道。

    幼時陪秦昭讀書的時候，曾誤飲了他的茶，但她素來小口抿茶水，就抿了一小口。

    回去后就腹痛不止，若非太醫(yī)來得快，她也會喪命。

    那次皇后雷霆大怒，就連皇帝都極為重視，不出三日就捉到兇手，是一宮妃所為。

    與這次對比，就可見皇后的心思。

    秦暄道：“宮里的事情不少，只是此次是……”

    他欲言又止，氣氛就有些微妙。

    周云棠慨然道：“我知曉，勞煩殿下了?！?/br>
    這時，元蘅辭起身，送客之意很明顯了。

    秦暄不勉強，“我先去刑部，世子寬心。”

    周云棠起身跟隨，將人送出府門。

    府門前寒風(fēng)凜冽，站了片刻就感覺風(fēng)往骨髓里鉆去，周云棠冷得徹骨，轉(zhuǎn)身就要回府。

    “世子、世子……”

    馬蹄聲夾雜著呼喚聲，片刻后，李暉到了府門前。

    “世子留步?！崩顣煼硐埋R的時候又喊了一句。

    周云棠站在原處不動腳步，李暉幾步跑近，“世子，太子約您明日在明來酒肆見一面?！?/br>
    “還有呢？”周云棠言辭平靜，并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

    李暉心驚rou跳，唯恐辦砸了差事，“殿下說您務(wù)必到，太子妃的事情會給您合理的安排?！?/br>
    “怎么安排？”

    李暉訥訥道：“您先別動怒，動怒對身體不好，殿下會心疼。”

    周云棠不耐：“有話快說?！?/br>
    “好、您莫急莫急?！崩顣熂钡貌恍校男浯锾统鲆晃镞f給她：“這是殿下給您的小玩意?！笔?/br>
    當著眾人的面，李暉小心翼翼地掏出一荷包。

    周云棠唇角彎了彎，嫌棄道：“拿回去，不要，明日也不去?！?/br>
    說完就大步回府，李暉急得跳腳：“世子……”

    無人應(yīng)答，他灰溜溜地離開宣平侯府。

    ****

    東宮內(nèi)極為凄冷，幾位良娣良媛閉門不出，東宮的庶務(wù)由太子親自打理。

    鐘晴本想爭一爭，剛動了小心思就聽到太子為太子妃守孝一年的事，整個人又氣又恨，外頭走了一圈后病倒了。

    太子看都不看一眼，只讓請了太醫(yī)。

    鐘晴未出師就敗了，其他幾人更是不敢去觸霉頭。

    太子守孝一事被御史大夫幾度夸贊，皇帝也表示嘉許，皇室男兒少有如此重情義之人。

    李暉聽著風(fēng)聲回到東宮，明德殿內(nèi)太子妃的靈柩還在，太子不見了蹤跡。

    找尋了一周后，太子去了中宮。

    皇后這幾日被言官纏住了，什么樣的話都說出了出來，甚至中宮德不配位的話都傳了出來，雖有太子幾番壓陣，可流言蜚語還是藏不住。

    她苦惱，又暗恨周云棠是禍害，當著太子的面不敢罵，旁敲側(cè)擊詢問審案一事。

    秦昭擰眉，“母親去問問四弟，他是您養(yǎng)大的孩子，自然該向著您的?！?/br>
    “提起他就來氣。”皇后冷了眉眼，“翅膀硬了就不聽本宮的?！?/br>
    “秦暄自有主見，是您這次失了自己的體面，他查得清楚，也與您干系不大，您急甚，倒不如想想周家軍凱旋的時候您該如何面對周家的人。”秦昭不耐，眼中隱著陰霾，宣平侯回來后定不會善罷甘休。

    他揉著鬢角，眼前浮現(xiàn)周云棠與秦暄笑談的情景，也沒有什么心思再留在中宮。

    “我還沒說話，你這么走了……”皇后喊了一句，不想人越走越遠。

    這時她感覺到幾分慌張，無奈下吩咐宮人：“將吳姑娘接進宮里來?！?/br>
    第88章 八十八   世子與世子夫人睡在一個屋子里……

    中宮有令, 吳晚虞一路暢通無阻，行至中宮門口之際，就有人將消息稟告皇帝。

    崇政殿內(nèi)熏著炭火, 皇帝一人靠在坐榻上，對面的云枯子在熬藥, 一舉一動都在皇帝的眼內(nèi)。

    內(nèi)侍小心稟告過就在一側(cè)候著。

    皇帝漫不經(jīng)心道：“皇后在這個時候竟還見了吳家的姑娘？”

    “回陛下，臣親眼所見?！?/br>
    皇帝笑了，嘴角噙了一抹嘲諷：“皇后真是被鬼火引著走, 一點都分不清鬼火與燭火的區(qū)別?！?/br>
    內(nèi)侍垂首目視地板，心驚膽顫，不敢懈怠。

    皇帝眼中一點一點浮現(xiàn)出陰狠, “繼續(xù)盯著，讓皇后近日不必出中宮?！?/br>
    內(nèi)侍稱諾, 迫不及待地退了出去。

    ****

    中宮正殿里頭吳晚虞哭得梨花帶雨，低著頭，露出一截白皙的頸脖, 略施粉黛的臉頰被淚水浸濕, 凄楚又無助。

    “當真不是你所為？”皇后復(fù)又問了一句，尾音都帶著顫顫。

    吳晚虞掐著袖口上的海棠花，仰面同皇后解釋：“娘娘，臣女就算再喜歡太子殿下也不敢去動太子妃, 這是您的中宮，臣女也不忍心置您于危險中?！?/br>
    皇后聽著最后一句話后不覺贊同，吳姑娘心善，螞蟻都不敢掐死，怎地會去殺人，更不會陷害她。

    她狐疑道：“那、那會誰所為？”

    吳晚虞微微垂眸, 卻咬緊了牙關(guān)，“周世子不分好歹就冤枉我吳家，不過是仗著太子殿下的寵愛，偏偏殿下又信了他的話、竟、竟然一年不納妃，您讓臣女的顏面往哪里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