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節(jié)
讓她活在痛苦的世界里,作為她反抗他、不服從他的懲罰。 “母親!”陸睿道,“假的,都是假的!” 他站起來,走上臺階,抱住了自己的母親。 “他騙你的,都是騙你的,你聽我慢慢給你說……” 陸睿攙扶著陸夫人回到了房里,把真實世界的情況告訴了陸夫人。 陸夫人的眼中,終于漸漸有了一絲生機。 她說:“都沒死,就好?!?/br> “她如果平安,過得好,倒也不用回來了?!弊詈?,她說,“我們陸家,原也配不上她?!?/br> “只你,去替我告訴她,”她緩緩道,“不要記掛我,不要記掛你,不要記掛璠璠。世間其實,無人不可離。告訴她,自己好好活便是?!?/br> 陸睿心痛如絞。 他用力按住心口。 陸夫人又問:“陸正呢?” 她直呼丈夫的名字,連他的字都不稱呼。 陸睿做了兩個深呼吸,緩了緩心口的絞痛,道:“我讓他先待在房中?!?/br> 陸夫人問:“以后怎么辦呢?” 陸睿望著房間里的空氣,道:“我的父親陸中明,因我公干順便探家,今晚喜開家宴?!?/br> “他喝多了,摔了一跤,磕壞了腦子,不清醒了,無法為官?!?/br> “過幾日,我作為兒子,替他去辭官。好好孝順他,帶他到京城去,為他買個莊子,讓他頤養(yǎng)天年。” 陸夫人緩緩眨眼,看著自己這兒子,欣慰地笑了,卻道:“京城太危險了,若叫他逃了,去告你不孝,就糟糕了?!?/br> “你把他給我吧,我?guī)赜嗪既?。我也沒什么能做的,余生,就幫你看著他吧?!?/br> 陸睿道:“母親余生,不該如此。京城有家,母親該回家里去,璠璠還需要母親教養(yǎng)?!?/br> 陸夫人卻拒絕了。 “我現(xiàn)在,無法教養(yǎng)璠璠。”她說話的語速很慢,有一種遲鈍感,“因師者,傳道授業(yè)解惑。而我如今,自己的內心里,全是不解之惑。” “我畢生所學所歷,究竟何為對,何為錯?我完全……完全分不清了。” “我活成這個樣子,足以證明我這一生都錯了。我卻竟不知道,到底錯在哪里。大概余生都要用來思考。” “尚無人為我解惑,我又如何能為璠璠解惑?!?/br> “嘉言,我做不到。”她道,“還是讓我來做,我能做到的事吧。讓他好好活著,讓他不要阻礙你的仕途?!?/br> 陸睿終于道:“好。” 他站起來,道:“那我……” 他按住了心口。 “我……” 我現(xiàn)在,就去結束這一切。 他一句話終究沒有說完,陸夫人眼睜睜看他吐了一大口血,人就要倒下。 陸夫人伸手接住了他。 陸睿倒在母親的肩頭。 “嘉言!嘉言!”陸夫人驚惶,“來人,快來人!” 平舟破門而入。 陸睿趴在母親的肩頭,努力睜開眼睛。 “母親,我心口好疼?!彼曇粑⑷?,“好疼……” …… …… 蕙蕙,我真的,真的無能為力。 不能帶你回家了。 隔了數(shù)日,開封知府才見到如今在京城大名鼎鼎的小陸探花。 只等他見到陸睿的時候,陸睿面色蒼白,是來為父親辭官。 “怎竟這樣?”知府嗟嘆,“不能休養(yǎng)嗎?” 陸睿垂下眼:“腦子壞了,人已瘋癲。大夫說,以后就這樣了。母親本就一直養(yǎng)病,這下更是受不得打擊。她想帶父親回余杭休養(yǎng)去。” 陸正的同僚們聞聽消息紛紛來探望,看到的都是陸正頭上裹著繃帶,為了上藥后腦頭發(fā)也剃了,喝了湯藥正在沉睡的模樣。 大家嗟嘆,留下探病的禮物,回去了。 常大夫又來給陸睿切脈,嘆息一聲,道:“我知你家中這兩年事多,只切勿再動情緒?!?/br> 陸睿捋平袖子:“再不會了,都結束了。” 他問常大夫:“你那醫(yī)書修得怎樣了?” 常大夫道:“再給我五六年,總之肯定能修完?!边@是他師父的未竟之志,在他手上能實現(xiàn),也是佳話。 陸睿點頭,道:“不管什么時候,你修好了,我資助你刊行?!?/br> 常大夫高興起來:“先多謝了。” 開封的家里全收拾起來。 陸睿與陸夫人說:“她便在京城,母親要不要去見見她?” 陸夫人沉默良久。 “不必了,知道她無事,過得好,足矣?!彼?,“我與她此生,爭如不見?!?/br> 待上船,陸睿對陸續(xù)說:“回去與你父親交待清楚。讓他想明白?!?/br> 陸續(xù)道:“父親一直都明白,早叱罵過我,只我們身為下仆,有心無力。” 陸正昏睡著,叫人抬上船去。 陸睿對陸夫人道:“此事涉及不是我一家,得告訴族長。余杭太多舊人、世仆,母親在余杭想看住他,還得族長相幫?!?/br> 陸夫人點頭,終登船而去。 陸睿在河南把公事也處理完,安排了船,將當初封存在院子里的溫蕙的東西全裝上船。 他走出開封陸府,轉身,看著大門緩緩關閉。 開封陸府宅邸,托了牙人處置,后來售賣了出去。 有新的人家入住,有歡笑有眼淚,有人間煙火氣。 在這個宅子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如煙散去。 第235章 九月十二,監(jiān)察院霍夫人芳辰。 霍府里開了晚宴,收到請柬的沒有敢不去的。也有許多沒有收到請柬但是巴巴趕來送禮的。 畢竟不是休沐日,霍都督也不為難大家,晚宴散得挺早。 登了記收了箱的禮物一箱箱抬進上房里。 霍決道:“都是大家送給你的?!?/br> 溫蕙:“……” 真會說瞎話,溫蕙哪知道那些官員誰是誰?那些官員又知道她是誰? 不過是官場斂財?shù)氖侄瘟T了。 “我算是收斂的。”霍決道,“張忠、牛貴的時候才過分,小妾、義子挨個過壽。死了二十年的老娘都要作陰壽?!?/br> “比起來,”他道,“我比較廉潔?!?/br> 溫蕙張張嘴,又閉上,只能搖搖頭。 溫蕙若是從前陸家后宅的少夫人,大概會規(guī)勸兩句。 但看看她如今在哪呢?她怎會在這里?又為什么在這里? 經(jīng)歷過這些事的溫蕙,不會開這個口了。 霍決有霍決的生存之道。 溫蕙知道她對他能產(chǎn)生影響,但他自己都是個刀尖舔血的,她就怕她天真說了什么,真影響了他,反可能害了他。 霍決含笑看著她張開嘴,又閉上嘴,問:“是不是漸漸習慣點了?” 溫蕙道:“還好。只銀子太多了,已經(jīng)沒感覺了?!?/br> “是這樣。”霍決道,“真的沒感覺,收的時候沒感覺,花的時候也沒感覺。還不如當年?!?/br> 他感慨:“當年跟襄王進京,我和小安把全部家當都帶來了,那時候也就那么點銀子,可是很寶貝,摸著哪一錠都開心,妥善收著。也想著,如果死在京城了,也不知道會便宜誰?!?/br> 溫蕙便牽住了他的手:“都過去了?!?/br> 兩個人一起往外走,霍決忍不住給她講起了當年京城混戰(zhàn)的許多事。 “趙王實在是個人物。”他道,“令人向往?!?/br> 溫蕙也聽得住了,還一直問:“他使什么兵刃?” “使長柄大刀的?!彼?,“他和他麾下大將,都使長柄大刀。十分威武的?!?/br> 溫蕙拖著他的手,晃晃悠悠,向往道:“我的槍,你的刀,若是能到戰(zhàn)場上不知道會怎樣……” “能使得開的。”霍決道,“你和我練的,本就是戰(zhàn)場上的功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