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節(jié)
只遺憾,一個女子,一個閹人,都沒有上戰(zhàn)場的機會。 霍決道:“蕙娘,我上過戰(zhàn)場的?!?/br> 溫蕙:“咦?” “我當時跟陛下說,去見識見識,陛下信了,送我去了王又章老將軍麾下。我沒跟他說,直接就上戰(zhàn)場了。沖了幾次陣,立了些功,也受了傷。陛下知道了,很生氣,親自過來把我拎回去了。” 他道:“當時陛下還是四公子,襄王府的庶出王子,身邊沒什么真能用的人,我算是一個。沒一個就少一個,當時也沒什么人看好他來投靠他。所以緊著我用,也怕我出事?!?/br> 溫蕙問:“四哥跟陛下,也是有感情的吧?” “是。”霍決道,“陛下成就了我?!?/br> 難道不是他自己成就了自己嗎? 剛剛,溫蕙能聽出他對離開戰(zhàn)場的遺憾,和對趙王的向往。他顯然縱然有權(quán)勢,心中始終都有遺憾失落的。 “四哥。”她道,“以后多跟我說說你以前的事吧,我都想聽聽?!?/br> 霍決心中快樂,張嘴差點想說也想聽溫蕙以前的事,幸好還有腦子,及時剎住了。 小安正好過來,喚他們:“人到得差不多了,就等嫂嫂了?!?/br> 晚宴開完,霍府里又開夜宴。 晚宴是官場斂財?shù)氖侄?,夜宴人不多,都是監(jiān)察院有頭臉的人。夜宴才是真正給溫蕙慶生。 溫蕙一到場,氣氛就熱烈起來了。 因她今日穿了和霍決一模一樣的蟒袍曳撒。只霍決的是黑色的,她是紅色的。 自古玄熏二色,便是主搭。玄色是貴重之色,熏色是喜慶之色,富貴吉慶,正合該他們二人穿起來。 且溫蕙沒穿什么大衫霞帔之類的,穿的是曳撒,利落颯爽地一走進來,大家便覺得:果然是我們監(jiān)察院的都督夫人! 霍決的兄弟們,大多跟溫蕙試過身手了,曉得她厲害。 酒過三巡,除了霍決自己,余人都吃了酒。沒有外人,都是自家人,便不拘謹,便試起身手來。 霍決使人抬了許多東西來,珠玉寶石、寶劍寶刀都有,做彩頭。氣氛熱火朝天。 溫蕙恍惚,跟霍決說:“從前軍堡里就這樣?!?/br> 霍決道:“是啊。一袋米,一袋面,大家便吃奶的力都使出來了?!?/br> 溫蕙笑:“可不是嘛,再來兩尺尺頭,家里有媳婦閨女的就都上臺了?!?/br> 兩人肩膀挨著肩膀說笑,霍決遞過酒:“喜歡就多喝點?!?/br> 溫蕙又喝了幾盅,看著院子里眾人熱火朝天,她眼睛越來越亮。 一個使槍的贏了,得了彩頭,又要比下一場。 溫蕙哪還忍得住,擲了酒杯:“我來!” 大家轟然叫好:“嫂子來,嫂子來!” 他們以棍代槍,棍子一頭沾了白粉,戳到身上就是一個白點,代表中槍了。 一輪纏斗下來,溫蕙躍退收槍:“你死了?!?/br> 大家一看,那人心口處幾個白點疊在了一起。 轟然喝彩。 溫蕙酒意上來,槍桿掄了一圈:“下一個!” 小安叉腰:“嘖?!?/br> 霍決笑看了他一眼。 小安道:“看我作甚。” 霍決道:“看你好看?!?/br> 小安正要高興,霍決道:“酸好看酸好看的。” 小安氣死,仰頭一碗酒灌下去,抹抹嘴:“我就不服。我也日日練功,就怎么追不上嫂嫂?!?/br> “有些事強求不得?!被魶Q道,“當年我過去青州訂親,我岳母跟我說過,甄家代代都有一兩個根骨好的。上一代是我岳母和你嫂嫂的一位舅舅。哪知道到了這一代,甄家沒有了。竟只有你嫂嫂。你嫂嫂告訴我,幸好下一代又有了好根骨?!?/br> 霍決原是帶笑說的,說著說著,臉上的笑意漸漸卻沒了。 他也是天生根骨。 倘若他和溫蕙能有孩子……那孩子,一定是練武的好料子吧。 只是人生啊,哪能處處圓滿呢。如今,他已經(jīng)十全九美,很知足,不再奢望了。 霍決又勾起嘴角。 溫蕙勝了三場,出了些汗,回來了。面頰上還有酒意的暈紅,眼睛又特別亮。 霍決喜歡溫蕙這樣的模樣,又斟一杯,遞給她。 在這里沒人管她喝酒,且大家都喝得十分痛快,溫蕙一仰頭,一口悶下了。并沒有用袖子遮臉,保持優(yōu)雅之類的。 小安大聲叫好,還要和溫蕙拼酒。 他一邊斟酒,一邊嘆息:“嫂嫂這一身功夫……要是個男兒,到哪里不能闖蕩一番。可惜了。” 霍決看到溫蕙原含笑等著他的酒,聽到他的話那笑卻消失了一瞬,她的眸子里,明明白白閃過悵然和失落。 身有所長,卻無處可使。 霍決最明白這滋味。他在桌子底下踩住了小安的腳。 小安抬起頭,溫蕙已經(jīng)又恢復了笑。小安莫名,不知道霍決踩他干嘛。 夜宴十分盡興,深夜才散。 溫蕙喝得很醉。小安倒是贏了,畢竟他常喝酒,酒量不可能再輸給溫蕙。他腳踩在椅子上,十分得意:“嫂嫂走不了路了,哥哥抱嫂嫂回去吧?!?/br> 才說完,把椅子踩翻了,人滾到桌子下面去了。 霍決使人扛了他回去,自己抱起溫蕙,往回走。 夜深了,有點涼。 風一吹,溫蕙醒了點,看到廊柱一根根后退,廊下燈火曈曈,庭院里的綠樹紅花卻都成了黑色的影子。 遠處似有喝醉的人的吵吵聲,近處卻安靜極了。 她坐在霍決的手臂上,安安穩(wěn)穩(wěn)的,還抱著他的頭,把自己的頭搭上去。 “四哥,你一口酒都沒喝。”她說。 霍決道:“監(jiān)察院都督,從不喝酒?!?/br> 因知道太多皇帝的秘密,唯恐酒后失言?;魶Q在上皇死于西苑那場大火后,就滴酒不沾了。 皇帝最大的心腹之患是前皇長孫。 皇帝最不能提的秘密是上皇之死。 這些,都得霍決擔著。 溫蕙道:“我記得你愛喝酒的。” 霍決抬頭笑道:“你還記得?” “記得呀?!睖剞サ?,“你偷伯伯的酒嘛,還挨揍了。我就偷了我爹的酒,想叫送信的人給你帶過去。我也挨揍了?!?/br> 霍決笑起來,笑得胸膛震動。 溫蕙喜歡看他笑。四哥笑起來多好看啊。 剛來到這里的時候,他又冷又瘋?,F(xiàn)在,全不一樣了。 她拍他腦袋:“四哥,抬頭!” 霍決抬起頭來:“嗯?” “你嘗嘗?!睖剞フf。 溫蕙低頭吻下去,把舌尖上的酒味送進他口中。 霍決含住,細嘗。 溫蕙捧住他的臉:“好不好喝?” 霍決笑道:“好喝?!?/br> 溫蕙傻傻地笑,笑完,趴在他頭頂,說:“四哥,我嫁給你吧?!?/br> “傻瓜。”霍決說,“你已經(jīng)嫁給我了?!?/br> 溫蕙道:“我嫁給你,嫁到霍家堡去?!?/br> 霍決的腳步頓了頓,道:“好啊。” “那你就能天天騎馬,天天練槍?!?/br> “我哥他們肯定得找你較量功夫。大哥力氣特別大,你可能打不過。但二哥三哥,你沒問題。” “娘一直盼著你,等你來了,她一定不會拘束你。家里都是一桌吃飯的,不分男女?!?/br> “嫂嫂們?nèi)硕歼€行,二嫂有點嘴碎。你要是跟她吵架,我一定幫你?!?/br> “娘當婆婆的,不好拉偏架,但她肯定偷偷給你燒rou吃。她常偷偷給我燒的。” 溫蕙抱著霍決的頭聽著,直聽得癡了。 如果當年嫁到臨洮去,原來是過這樣的日子嗎? “我還給你生孩子?!睖剞タ蘖耍拔医o你生好多孩子。” 霍決已經(jīng)走進了上院,踏入了上房。 “蕙娘,”他問,“生孩子疼嗎?” “疼死了。”溫蕙哭,“疼得眼睛看東西重影?!?/br> 霍決道:“那就不生了。就我們倆挺好的?!?/br> 溫蕙道:“好,就你和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