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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貴妃起居注在線閱讀 - 第122節(jié)

第122節(jié)

    這消息是瞞不得人的,沒幾日就傳遍了宮里,徐循也是有點好奇,遂問柳知恩道,“劉用平日里和誰走得近呢?”

    “咱們乾清宮出來的,人脈是廣。”柳知恩沉吟著說,“至于劉用……明面上倒是不偏不倚的,一般不和后宮女眷兜搭。怎么就栽在這事兒上了,奴婢也不明白?!?/br>
    他頓了頓,又反問徐循道,“此次的事,不知娘娘是信貴妃娘娘,還是不信貴妃娘娘呢?”

    這問題,看著簡單,但卻關(guān)乎日后永安宮的站隊問題。如果徐循信了孫貴妃,接下來一段日子,就不說親近長寧宮吧,起碼也要和坤寧宮保持距離,免得不知不覺,又被人給陰了。若是不信,該做什么自然是不必多說的。

    徐循這幾天其實也一直都在考慮這個問題,也一直都沒有個結(jié)果,現(xiàn)在聽柳知恩提起,便反問道,“對此事,你有什么看法?”

    “這……”柳知恩也為難了起來?!爸酥娌恢模緩那?,和長寧宮還好,但和坤寧宮,卻實在沒什么往來?!?/br>
    這也是因為正妃從來不需要到皇帝住處侍寢的關(guān)系,皇帝到胡氏屋里的時候,自然都用胡氏的人伺候。所以柳知恩本人和皇后接觸的次數(shù)幾乎為零,其實要這樣算的話,就是和孫貴妃本人接觸的次數(shù)也都不多的。徐循也是因為伺候皇帝外出過兩次,又有兩次機緣巧合,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居住在人煙稀少的北京、南京皇宮里,身邊帶的服侍人都不多,所以才會和皇帝身邊的中官們比較熟稔。

    柳知恩就算有千般的才具,也不可能去憑空推測一個人的品性,徐循點了點頭——真要這樣說的話,整個永安宮里和她們倆最熟的那還是她自己。這個決定,看來只能是她自己來下了。

    思及此,不由得有些煩躁,徐循想了下,便決定道,“還是等大哥再來永安宮,再說吧。若是大哥從此不再來了,誰害的我,也就無所謂啦?!?/br>
    柳知恩微微一窘,卻也沒多說什么。見徐循心浮氣躁,便不提南京的事,而是告辭了出來。

    走到外頭,他想了想,也不和永安宮同仁多聊,而是徑自走去尋從前的同事們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太后出馬,一個頂倆哈。

    今晚更新得早~更新完去寫小女兒,大家要多留言喲,昨天的認真評論都有看的。謝謝大家的熱評!

    第115章 多助

    宮里的大事小情那都是有規(guī)矩的,二十四衙門也不能例外,別看在外人口中,這幫子中官都是斷子絕孫的可憐人。實則宦官中的高層,離了皇帝以后,最奢遮的那幾個,威風(fēng)半點也不比高官弱上多少。高祖年間宮內(nèi)宦官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日子,已經(jīng)是越來越遠了。

    別的地方還好,司禮監(jiān)衙門現(xiàn)在漸漸成為二十四衙門中最有實權(quán)的部門,就連東廠提督太監(jiān)都要司禮監(jiān)里的人出來兼任,可見這權(quán)力能有多大了。能在司禮監(jiān)里服役的宦官,無一不是知書達理,有的還能出口成章,文化素養(yǎng),和宮里做雜活的小中人簡直都不可同日而語。

    雖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每個皇帝上臺初期,都不會對內(nèi)閣、宰執(zhí)等有太大的調(diào)整。司禮監(jiān)可就不一樣了,都是奴才,當然是自己的舊奴才使得最順手。司禮監(jiān)現(xiàn)在雖然還能看到幾個前朝舊人的身影,但大部分機要的位置,比如說秉筆太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基本全都換上了皇爺在南內(nèi)、東宮時期就開始任用的舊人了。

    司禮監(jiān)也是皇城重地,雖然不比內(nèi)城戒備森嚴,但也不可能發(fā)生柳知恩走進辦公室和大家打招呼的情景,柳知恩也沒這么不知趣,他去的是大太監(jiān)們居住的下房一帶。

    這會兒宦官中還不流行在外買房置地,置辦產(chǎn)業(yè)——皇宮對大太監(jiān)們的管束還是比較緊密的。再說,許多宦官的對食就在宮里,也沒必要去宮外住。若是有臉面些,自己能住上一兩間屋子的,兩人下值后便聚到一處,主子們也不會多說什么。不過,這也是官至監(jiān)丞、少監(jiān)、太監(jiān)這三等才能有的待遇。一般的小黃門那,對不住,和你的對食自己找地兒去吧。

    柳知恩沒有對食,品級也不到,他雖然得了皇爺?shù)男庞?,又曾立過功,但起點低啊,他跟隨皇爺?shù)臅r候,皇爺還是個太孫呢,身邊的伴當們自然也沒有多高的品級。好容易等南京事兒以后,他們上京了,又因為被皇爺撥發(fā)給徐循,莊妃娘娘謹慎啊,宮里除了皇爺,各宮也就只有皇太后的清寧宮里有從四品的少監(jiān)服侍,柳知恩的同儕一個個都起來了,連馬十現(xiàn)在說來都是兼著御用監(jiān)的少監(jiān),就他柳知恩才是個正六品的長隨,掛職還在直殿監(jiān)——掌管各殿堂清掃的部門。他連住處都是和永安宮的小中人們安排在一塊的,所以皇城里安排給司禮監(jiān)等權(quán)勢大太監(jiān)的住處,他也很少過來。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就會遭到冷遇,柳知恩才進了這一溜青瓦房的排屋,便有小黃門跳起來給他行禮——在主子們跟前是一回事,私底下,宦官們也有自己的一套規(guī)矩。柳知恩雖然年紀輕,但他輩分高,說起來和王瑾他們都是一輩的。

    “師叔。”小中人嘴甜,“你從南京回來啦?一路可辛苦!您請屋里坐,師父他還在皇爺跟前,沒回來呢。”

    說著就要把人往屋里讓——這是王瑾收的小徒弟,就負責(zé)服侍他的衣食起居,還處于比較艱苦的學(xué)徒期。用大太監(jiān)的話們說,這就是‘練練本事’,起早貪黑,小心翼翼的熬上幾年,把師父伺候好了,才能出去當差——連師父都伺候不好,能伺候皇爺嗎?

    別覺得辛苦,就這都是美差,從大太監(jiān)手下出去的,絕不會鉆冷灶兒,不是到當紅的娘娘跟前服侍,就是去伺候皇子,運氣好點在皇爺跟前得了意,這幾年的苦就更不會白吃了。

    柳知恩笑著擺了擺手,“我不坐,先出去賺賺——馬十他們下值回來了?”

    “哎。”小黃門利索地應(yīng)承了一聲,彌縫著眼笑了起來?!斑€在老地方呢,師叔您自個兒過去吧?!?/br>
    柳知恩也是心領(lǐng)神會,出去以后聽了聽聲音,便走向了這一排屋舍中比較偏僻的角落。果然是沒走多久,就聽到了人聲。

    和官宦們一樣,這越是當紅的大太監(jiān),就越是繁忙。只是官員下班以后可以回自己家放松,但太監(jiān)的工作時間那是不固定的,誰知道主子什么時候就想起你了?一般都不敢輕易出皇城,盡量都是要回來住宿的。你比如說馬十,早上起早去服侍皇帝起來上朝、經(jīng)講,和內(nèi)閣開會,吃午飯,下午再跟著出去玩一會。到了他換班的時候都五個時辰多了,回來歇一晚上第二天繼續(xù)……當紅不當紅?當紅!可他也有壓力,卻沒空發(fā)泄啊。

    也所以,雖然宮里禁令森嚴,但只要是當權(quán)的大太監(jiān),沒有不偷偷設(shè)局喝酒的,不然你讓這些人奔什么?難道這些功名利祿都要為家人做貢獻?真有這份情誼,怎么也不會進宮當宦官了。就連皇爺,其實也都是睜只眼閉只眼,不過,魚呂之亂那段時間實在是死了太多人了,眾人都消停了不少,在那以后又是接二連三的各種事項,現(xiàn)在嚴格來說也還沒過昭皇帝的周年,所以大太監(jiān)們也比較避諱,吃酒都挑角落,還派了兩個小黃門看守。

    柳知恩進屋的時候,屋里圓桌已經(jīng)是坐了個半滿——平日里皇帝嫌光祿寺轄下御廚房的菜不好,自己開了私廚,那是因為御廚房安置在皇城而不是內(nèi)城,菜上來的時候都得靠鐵盤溫著早都失了熱乎勁了。可送皇城里,確實新鮮熱乎,也沒做御膳那么多的顧忌,一桌子的菜倒有一多半是色香味俱全。柳知恩一進屋就笑道,“好香,咱今兒是來著了!”

    馬十果然已經(jīng)吃得微醺了,見到柳知恩來,便笑道,“這孫子回來了,可是來我們這撞喪鐘的呢?我就說,徐姑姑面上挺著,心里還不知多著急,日盼夜盼,就盼著你回來吧!”

    這宦官們私底下的稱謂和對外也不一樣,宦官們私下稱呼當紅得寵的大太監(jiān),都稱呼為‘爺’,而外官則稱呼為‘公公’——也只有金字塔尖的那幾個這么叫,不懂行的民間百姓,見了人都亂叫公公,有本分的宦官都是不敢應(yīng)的。而宦官們稱呼皇帝,那很直接,就稱呼為爺爺,皇爺爺、萬歲爺爺,都是這么叫的變體。而因為宮里妃嬪,對皇帝都是時常自稱‘女兒、兒’的,所以宦官們私下會稱呼親近的妃嬪為姑姑。若是在宦官里沒有一定的人望,馬十還叫不出這個詞來。

    柳知恩笑道,“這老十,你說話好難聽,我久別重逢,特地來看望兄弟們,你說這話,豈不是寒了咱們的心?快自罰三杯再說!”

    說著,便把一旁桌上放著的油紙包拿來道,“這不是我打南京帶回來的鹽水鴨?可惡你這東西,拿了我的禮還這么不饒人,快,拆了下酒去?!@可是秦淮河老三館兒里劉花魁親手做的?!?/br>
    馬十聽了,不由笑道,“呸,就憑你,也能讓花魁為你洗手做鴨?你撩起褲子我看看,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藥,叫那根又長出來了么?”

    雖說這屋里多數(shù)人都知書,但一群工作壓力很大的人聚在一起,說點葷笑話是最能活躍氣氛的,一屋人都哄笑起來。馬十壓著柳知恩的肩膀,讓他在自己身邊擠了個位置坐了,“這回在南京,差事辦得怎么樣?沒丟咱師兄弟的人吧?”

    “嗐,還不就是些小事。”柳知恩滿不在乎地說,“也就是徐姑姑膽子小,這要是擱在別人頭上,哪算個事?!?/br>
    馮恩雖然就在馬十邊上坐著,但卻一直也沒有說話,此時卻道,“是徐姑姑心慈,忍不得百姓受苦。這宮里的娘娘們?nèi)羰嵌己托旃霉靡粯?,那風(fēng)氣可就清正多了?!?/br>
    他受過徐循的恩典,自然向著她說話,不過一群太監(jiān)多數(shù)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哪個沒有受過權(quán)貴的欺壓?聞言都是默然。過了一會,柳知恩才笑問馮恩,“不是去獻陵么,什么時候又回來了?”

    前一陣子是皇帝的萬壽節(jié),馮恩代表太后,和謁陵使同路去拜謁了長陵、獻陵,順道留在當?shù)貦z修一下兩座陵墓,尤其是獻陵因為造得著急,還有首尾沒收,他不免多費些心思,的確也是剛回來的。聞言笑道,“怪道馬十罵你孫子,你說你才回來多久,怎么連我的行動都給摸清楚了,機靈不死你?”

    眾人說說笑笑,過了一會,王瑾、金英從乾清宮下來,也就進來一處吃酒?!@同事間雖不說親如兄弟,但彼此都是苦命人,且妃嬪爭寵還有點意義,宦官爭寵有何結(jié)果?因此大家的關(guān)系大致上還算得上和睦。柳知恩又是能說會道的,喚人去自己住處取來了大量土特產(chǎn),都是南京蘇杭一帶的名物,眾人拆開吃了,也有念南京的,也有念風(fēng)物的,不多時便都是酒酣耳熱,放浪形骸了起來。

    柳知恩心里有事,自然沒有喝多,有意無意,談起了現(xiàn)在東廠的劉用,“怎么就是他壞了事?!?/br>
    這劉用壞事的j□j,問什么人都比不上問同僚有用,皇帝身邊什么都少呢,不會少人啊。這目擊者可不就是這幫子大太監(jiān)嗎?再說,這也算是這一陣子的大事了,一聽,都興奮起來,有惋惜的,有不屑的,有冤屈的,七嘴八舌搶著說話。末了,還是馬十一語道破。

    “這孫子就是倒足大霉了,一輩子的背晦全給趕到一塊去了?!彼胧歉锌?,半是惋惜地道,“內(nèi)宮里的事,咱們誰不知道?可又有誰敢往里伸腳摻和?這孫子也不知被誰攛掇了,鬼迷心竅,就趕著趟地撞門送死來了——那天我就在爺爺邊上,什么事看不清楚?爺爺早上臉色就不對,看了錦衣衛(wèi)密奏,眉頭就沒松過。朝會以后,看了幾封奏折,心緒更差了,自己認認真真批折子,批了小半個時辰……這時候劉用過來,把這事兒一說,還想勾著爺爺往下問呢,說得含含糊糊不清不楚的,誰知道爺爺就聽清了什么皇后、貴妃、莊妃……”

    金英也道,“可不是?爺爺一聽說,就道‘什么,又起紛爭了?怎么個個都不讓我消停!’他一生氣,劉用卻倒膽怯起來,皇爺問了幾句,劉用也答不到點子上,皇爺丟下折子就去永安宮了……”

    “唉,”他沉沉地嘆了口氣,“瞧著吧,就那幾句話沒說好,鬧得皇爺脾氣上來了丟了人,和皇后娘娘、徐姑姑鬧別扭,事兒都這么大了,就是有人想保都保不住?!獱敔斚麣饬耍罂蓻]消氣呢,指名道姓地要收拾他?!?/br>
    一語之差,轉(zhuǎn)瞬間便演變成了性命之憂,各宦官也都是在這樣的境地里服侍的,就是有和劉用不對付的,此時也是有些兔死狐悲,均都嘆息起來。馮恩道,“不知他會是個什么結(jié)果,差事肯定是保不住了。若能落個守獻陵,怕已是撞大運。”

    馬十搖頭道,“恐怕是難了,估計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