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今夏應著就朝外走,楊岳本也要出去,卻被爹爹喚住。 聽見外間今夏的腳步聲漸遠,楊程萬才對楊岳沉聲道:“知道為何我一定要你跟夏兒一塊兒去么?” 楊岳點點頭,老實道:“看著她別闖禍,若有危險地兒也不讓她去?!?/br> “不僅如此,”楊程萬道,“最要緊的是,莫讓她和陸繹太接近。” 楞了片刻之后,楊岳恍然大悟:“爹爹,您是擔心陸大人對她……不可能,陸大人是何等身份,怎么可能對她用強?!?/br> 楊程萬干瞪著楊岳,覺得這兒子傻得像撿來的:“我是擔心夏兒口沒遮攔,還有你也是!對陸大人,要恭敬,除了恭敬還是恭敬,明白什么意思么?” “……”楊岳覺得爹爹說話愈發(fā)云山霧繞,“您到底想說什么?” “恭是恭而有禮,敬是敬而遠之?!睏畛倘f重重道,“牢牢記著這句話!看緊夏兒?!?/br> 楊岳點頭如雞啄米。 “對了,爹爹,謝家兄弟又提讓您去謝家養(yǎng)病的事,說是與謝叔一處作伴,彼此都不寂寞?!?/br> 楊程萬思量片刻,還是搖頭道:“我終是個外人,住別人家中多有打擾,算了吧。” 殊不料次日,謝家派來一頂大轎,幾名轎夫皆是彪形大漢,在謝霄吩咐下,徑直將楊程萬抬上轎子。楊程萬苦笑不得,拗不過他一番好意,便不再堅持。 過了兩三日,圣上的諭令就到了。 劉相左及其下屬皆有嘉獎,陸繹升為從五品鎮(zhèn)撫。 又過一日,又有諭令,將陸繹升為正四品僉事,前往浙江巡視。 短短兩日之內,他竟然連升三級,前來道賀的揚州大小官員差點把官驛的門檻都踩爛了,可惜只有驛卒招待茶水,壓根見不到陸繹。 作者有話要說:今晚群里有活動哦~~有空一定要來玩~~~ ☆、第七十八章 今夏這幾日倒有大半功夫是在替陸繹退還大小官員所送禮品,在陸繹篩選過后,哪些人的禮品可以收哪些人的禮品不能收,一一地給人退回去,整個揚州城她趕著馬車繞來繞去,估摸著馬的腿肚子都快抽筋了。 剛過晌午,她緊趕慢趕,惦記著飯點趕回來,剛剛停好馬車,進官驛后院角門,就又被人復拉上馬車。 “大人?怎么了?”她看著陸繹,奇道。 “上次沈夫人給你的藥,你帶著么?”陸繹先進了馬車,放下車簾后才低聲問她。 今夏點點頭。 “出城西,我?guī)闳ヒ娨粋€人?!彼馈?/br> “誰?” “到了你就知曉?!?/br> 今夏楞了楞,遂不再多問,駕車根據他的吩咐往城西駛去,最后停在了那片郁郁蔥蔥的竹林之外。 穿過這片竹林正是沈夫人的住所,她詫異地想:莫不是沈夫人她回來了? 跟著陸繹往竹林里面行去,也不知沈夫人走時用了什么法子,原先竹林中的那些蛇已少了許多,偶爾見到一兩條,也是意趣闌珊地盤在高處,壓根就不理會底下的行人。 直進到竹林深處,陸繹徑直進了沈夫人的屋子。 今夏跟在其后,見屋內仍是空蕩蕩的,顯然沈夫人并未回來,直行到里間,才看見竹床上躺著一人,面目不清,待她近前細看,不禁吃了一驚。 “他、他……他是阿銳?” 陸繹面沉如水,點了點頭。 今夏不可置信道:“他怎么會……變成這樣?” 眼前,躺在竹床上的阿銳蓋了件陸繹的外袍,光看面部便有多處傷痕,已經紅腫潰爛,若非今夏尚從細微處辨認,壓根看不出他是阿銳。 今夏稍稍掀起一點外袍,阿銳身上也有多處傷口,皆與面部傷口一樣潰爛,雖然已經清洗過,但仍甚是可怖,令人難以直視。她皺緊眉頭,蹲□子仔細檢驗那些傷口,發(fā)現傷口都不深,沒有任何致命傷,最重要的是傷口處有毒。 傷他的人簡直是在故意戲弄他,在他身上劃滿刀口,卻無一刀取他性命,存心是要他慢慢傷口潰爛,受盡折磨而死。 “這是東洋人袖里劍上的毒,和大人你前番時候所中的毒一樣,只是這么多傷口……莫非他是遇上仇家了?”今夏費解,從懷中掏出沈夫人留下來的藥,正想給他上藥,卻被陸繹攔住。 “我來?!彼舆^藥去,“沈夫人是說這藥內服外敷,對吧?” 今夏點點頭:“對?!?/br> “你去燒點水?!?/br> 陸繹將她打發(fā)出去,才掀開外袍,給阿銳上藥,其間阿銳一直處于昏迷之中。待今夏燒好水進來時,阿銳身上的傷已經盡數上過藥。今夏把藥丸在溫水中化了,用小木勺一點一點地喂他喝下去。 能做的都做完,今夏長呼口氣,問陸繹道:“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陸繹眉間深皺:“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是這樣了?!?/br> “莫非這附近還有東洋人?上次沒剿清?”今夏猜度,“可憑阿銳的功夫,若只有一兩名東洋人,不該被傷成這樣……大人,你說你找到他,你一直在找他么?” 在某些事上她實在是非常敏銳,而在某些事上又遲鈍得驚人,陸繹望向她,實話實說道:“我和他談過一次,之后我以為他很快就會來找我,但他一直沒有來,然后我聽說上官曦也在找他……” 今夏望了眼阿銳,轉向陸繹:“和他談什么?” 陸繹卻不愿再多說:“我猜測,是嚴世蕃發(fā)覺了什么,對他下了手。只是我不明白,嚴世蕃怎么會有東洋人的毒?” “他,和東洋人有勾結?”今夏駭然,“勾結倭寇,他的膽子也忒肥了吧!” 陸繹默然不語,盯著竹床上昏迷不醒的阿銳,一切都要等到他醒了才能有答案。 今夏支肘托腮,也看著阿銳,忽得想起一事:“大人,咱們明日就動身去浙江,他怎么辦?” “帶走?!?/br> 陸繹早已想過,雖說嚴世蕃已離開揚州,但揚州仍有他的耳目,阿銳斷然不能留在此地,只能帶他走。具體安排他也已考慮妥當:“明日你雇兩輛馬車,其中一輛專門裝那些禮品,命楊岳押車,到時候就讓阿銳藏在這輛車中?!?/br> 今夏頓時明白了,車中有眾多禮品,丟一件也是個麻煩事,閑雜人等為了避嫌是不會靠近馬車的,加上有楊岳押車,更加妥當。 “他……傷得這么重,死了怎么辦?”阿銳身上臉上密密匝匝足有上百道傷口,遠遠超出此前陸繹的傷,今夏擔心他熬不過去。 陸繹沉默了良久,才低低道:“他心里有仇人,這樣的人,命總是要硬幾分。他的心里還有意中人,惦記著她,他就舍不得去死?!?/br> 今夏聽著,看著陸繹的側面,突然很想問他:那么,大人你的心里有什么? 這個問題在她唇舌間繞了繞,終是礙于身份有別,不敢造次,沒有問出口。 守著阿銳直到傍晚時分,也不見他有什么起色,今夏心中有些焦急,因今夜謝百里專門為她和楊岳備下踐行宴,若是她不去,拂了謝百里的好意,著實不妥。今夏躊躇再三,不得不向陸繹說明緣故。 “他要替你踐行?”陸繹斜靠在竹椅上,微微挑眉,“怎得,真把你當兒媳婦了?” “怎么可能,他就是看在頭兒的面上?!苯裣目傆X得陸繹語氣怪怪的,又說不出到底哪里古怪。 陸繹也不看她,自顧自繼續(xù)道:“說不定他放心不下,想讓謝霄陪著你走一趟,這才是他真正用意。楊前輩大概也求之不得吧?!?/br> “怎么可能……” “未必不可能……”陸繹哼了一聲,瞥她,“這兩樁親事,你到底挑哪家?” “哪家我也沒打算挑呀,謝霄這邊我都跟他說明白了?!苯裣拿Φ?。 “這種事,你能說得明白才怪?!彼麤]好氣道。 “真的,真的說明白了。”眼看天色暗沉下來,今夏估摸快趕不上開席,心里著實急得很,“大人,我能去了么?回頭我多帶點吃的給你,好吧?你愛吃什么?” “你看著辦吧?!?/br> 陸繹愛理不理,擺手讓她走。 **************************************************** 這夜,謝府的情形是今夏始料未及的。 原本,謝百里只是想設個家宴,算是給今夏和楊岳踐行,可沒想到晌午時分謝霄收到了一封信,一封來自師門的信。 謝霄與上官曦師出同門,是南少林寺俗家弟子。眼下浙江倭寇橫行,民不聊生,直浙總督胡宗憲上山拜見了少林寺方丈,方丈遣弟子下山保護百姓,俗稱少林僧兵。與此同時,方丈書信給眾位少林俗家弟子,請他們前來浙江相助,共抗倭寇。 此書信一到,謝霄一看就坐不住了,連忙喚來上官曦,把書信遞給她看。 上官曦看罷,什么都不說,只問道:“老爺子知曉了么?” 謝霄煩惱地皺皺眉頭:“我就是想先找你商量這事,我剛回來沒多久,老爺子肯定不答應;你又是堂主,幫務也放不下,老爺子更不會不答應了?!?/br> “不管怎樣,去還是不去,都得讓老爺子知曉?!鄙瞎訇爻?,“像三年前的不告而別,你以為老爺子還受得了第二次么?” “……我知道了?!敝x霄明白她的意思,“我去找老爺子。” 謝百里看過信,一直沉著臉,未有任何表態(tài),只吩咐家仆去將上官曦的爹爹上官元龍請到府中來。上官元龍一來便進了老爺子的內室,門關得緊緊的,不知在商量什么。 兩個小輩不知長輩葫蘆里究竟賣什么藥,只能在外間花廳中等候。上官曦倒罷了,謝霄卻是坐立難安。 “早知就不該聽你的,你瞧,把你爹爹也叫來了。”他煩惱道,“他們倆在一塊兒,肯定想著怎么把咱們看得牢牢的,最好栓在他們褲腰帶上,哪里也別去,這樣他們最省心?!?/br> 正巧楊岳扶著楊程萬也來到花廳,聽見謝霄抱怨,楊程萬問明緣故之后,長嘆口氣。 “楊叔,您為何嘆氣?”上官曦問道。 楊程萬看著他們,又看了眼楊岳,苦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們現下還年輕,又怎么會懂,等將來,你們自己有了孩子,也就明白了。”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謝霄湊到楊程萬跟前,“楊叔,您跟我爹爹是多年的好兄弟,您倒是說說,我爹肯不肯讓我去浙江?” “為人父母者,哪一個舍得讓讓自家孩子去涉險的,”楊程萬答道,“況且還是去那么遠的地方?!?/br> 謝霄沮喪道:“那就是不會答應了?!?/br> 楊程萬輕嘆口氣,正要再說話,卻見謝百里與上官元龍走了出來。 “爹爹!” “爹爹……” 謝霄與上官曦都趕忙迎上前。 謝百里并不理會謝霄,徑直走向楊程萬,笑道:“說好今夜替孩子們踐行,咱們老兄弟幾個也好好喝一盅。” “爹、爹……”謝霄跟在謝百里身邊,“您倒是先給句話,別老讓我猜行不行?” 謝百里轉頭瞪了他一眼:“小兔崽子!急什么,老子還偏不讓你去了!” “您怎么不講理!我這些日子……” 謝霄急了,話未說完就被上官曦拽住,沖他搖了搖頭,示意他莫再說下去。 上官元龍看在眼中,便將上官曦喚到身邊,問道:“曦兒,你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