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上官曦如實道:“師門有命,曦兒義不容辭,只是幫里事務(wù)無人接手,我擔(dān)心的是這點?!?/br> 謝百里聽在耳中,沒好氣地朝謝霄道:“你看看人家?!?/br> “人家怎么了……”謝霄不明白老爺子怎么就是看自己不順眼,“我也擔(dān)心幫里,可這事情,總有分個輕重緩急吧……” “你還是別說話了,你一說話我腦仁就疼?!敝x百里打斷他的話,見酒席都已齊備了,獨獨不見今夏的蹤影,問楊程萬道,“今夏那孩子,怎得這么忙?好歹是個姑娘家?!?/br> “別等了她,咱們先吃?!睏畛倘f道。 “那怎么行,今兒就是給他們踐行的,再等等?!?/br> 正說著,今夏趕了回來,一進(jìn)門便被楊程萬薄責(zé)了幾句,她連忙向眾人陪不是。 ☆、第七十九章 一時眾人入席。 今夏以前從未見過上官元龍,未料到今日踐行小宴竟會將他請來,心中難免詫異。再看旁人,謝霄是個藏不住心思的人,雖未說什么,但面上神情郁郁顯而易見。謝百里強(qiáng)打精神,眉間溝壑卻有掩不住的愁緒。 “怎么回事?”她低聲問楊岳。 楊岳如此這般給她解釋了一通。 今夏嘖嘖心道:這直浙總督胡宗憲的腦子還真好使,倭寇在沿海流竄,靠衙門里的官差肯定是扛不住,讓少林寺和尚下山打倭寇,這法子真是妙極了。 “謝霄出門三年,回家還不到一個月,謝老爺子哪里舍得他再走?!睏钤赖吐暸c她交頭接耳。 “這就叫忠孝兩難全。”今夏嘆道,“想想還是我娘深明大義?!?/br> 看著一桌子的菜,長輩沒有人動筷,他們這群小輩自然是不敢動分毫,今夏中飯就沒吃,餓到現(xiàn)下已經(jīng)是饑腸轆轆,能看又不能吃,對她而言實在是種極大的折磨。 謝百里命家仆斟酒,楊程萬不能喝酒,便以茶代替。 “今日原是給楊岳今夏兩個孩子踐行,”謝百里端起酒杯,神色嚴(yán)肅,“但我剛剛收到一封信,浙江倭寇流竄,百姓流離失所,霄兒和曦兒的授業(yè)恩師請他們到浙江共同抗倭。我與上官兄方才已商議,就讓這兩個孩子去浙江……” “爹爹!” 謝霄未料到謝百里竟會應(yīng)允,驚喜交加。 謝百里瞪了他一眼:“怎得,歡喜成這樣,巴不得離家遠(yuǎn)遠(yuǎn)的吧?” “爹爹,我是沒想到您真肯讓我去浙江,您當(dāng)真肯?” “抗倭是國家大義,何況師門有命,原不應(yīng)違?!敝x百里嘆道,“你的性子難道我還不知曉么,便是勉強(qiáng)你留著家中,你也呆不安穩(wěn),早晚生出事端來,倒不如就放你出去?!?/br> 此時,上官曦方顰眉道:“幫中事務(wù),該如何是好?” “我與你爹爹商議過了,少不得我們這幾個老家伙再出來照看照看?!敝x百里哈哈一笑,“胳膊腿兒雖比不上當(dāng)年,好在還能動彈。” “爹……”上官曦望向上官元龍,面有歉疚,“幫務(wù)繁雜,我擔(dān)心你們太過cao勞?!?/br> 上官元龍笑道:“乖囡兒,你爹爹我在家享了幾年清福,現(xiàn)下也是時候活動活動筋骨了?!?/br> 謝百里也笑道:“就是,咱們不出山,倒叫這些小輩看輕了去……你看,楊兄這兩個孩子就規(guī)規(guī)矩矩的,乖得很?!?/br> 今夏與楊岳聽了夸贊,暗自好笑。 楊程萬笑著接話道:“如此也好,明日讓他們一塊兒啟程,路上也好有個照應(yīng)?!?/br> 聞言,今夏心中咯噔一下:車上還有阿銳,若是與上官曦同行,萬一被她察覺,可是個說不清的事情,只怕要鬧出事來。她心中正想著該如何推脫,便聽見謝霄開口。 “楊叔,不是我駁您面子,同行雖然可照應(yīng),但陸繹那是官家人,現(xiàn)下聽說已升了四品僉事,我們是江湖中人,與他同行實在多有不便。”即便已經(jīng)救出沙修竹,但謝霄始終對陸繹心存芥蒂。 上官曦也為難道:“幫中事務(wù)還需要交代,少說也得一、兩日后才能出發(fā),明日怕是趕不及了?!?/br> 楊程萬笑道:“我只是隨口一說,不必介懷,你們只管便宜行事?!?/br> 聽他們?nèi)绱苏f,今夏方才暗松了口氣。 諸事落定,謝霄想著要去浙江,又能與眾師兄弟痛痛快快一塊抗倭,心中暢快,喝了好些酒,又說了好些話哄謝百里歡喜。 謝百里明知兒子是存心說好聽的話,卻也受用得很。 這父子二人不吵架拌嘴,旁人也輕松許多,這頓飯吃得賓主皆歡。 謝霄和謝百里喝了甚多,散席后便早早歇下了;上官曦送上官元龍回去,楊岳也陪著爹爹回屋歇息。 今夏因惦記著明日事宜,又礙于楊程萬在場,不敢多喝,只抿了兩口雪酒。散席后她到灶間好言好語問人討了些干凈吃食,便急急出門往竹林趕去。 輕車熟路地穿過竹林,她快步進(jìn)入竹屋,在堪堪走進(jìn)房門的那瞬,放輕了腳步。 屋內(nèi),一燈如豆,安靜如斯。 阿銳仍舊和她走時一樣躺在竹床上,未動分毫。 今夏的目光落在陸繹身上,他靠窗而坐,支肘撐額,雙目合攏,似在養(yǎng)神,又似已睡著…… “大人?”她試探地喚了一聲。 靜靜的,他沒有任何反應(yīng),眼角眉梢都不曾動過。 她小心翼翼地把食盒放到桌上,咬著嘴唇犯難地看著陸繹:食盒里頭的飯菜要趁熱吃才好,可是他看上去很累,是否應(yīng)該叫醒他呢? 燭光微弱,不知不覺間,她已經(jīng)湊到陸繹面前,近得連他有幾根眼睫毛都數(shù)得清楚。 不期然間,他緩緩睜開眼睛。 四目相對,近在咫尺。 “……你是在偷窺我?”大概因為剛睡醒的緣故,他的聲音帶著些許慵懶。 今夏連忙站直身子,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不是……大人,我?guī)Я孙埐藖恚愠脽岢园?,涼了傷胃。?/br> 陸繹瞥了她一眼:“有酒味,你在謝家吃飽喝足了?” 今夏心虛地抿了抿嘴:“今晚都挺樂呵的,我就喝了兩口而已,有頭兒在,我也不敢多喝?!?/br> 陸繹起身,先望了眼竹床上的阿銳,見他依然如故,才懶懶舒展□子。 “都挺樂呵……”他語氣不善,“有什么好事么?” “謝霄和上官曦接到師門的信,請他們?nèi)フ憬官?,謝老爺子也點了頭,謝霄樂得不行,沖老爺子說了幾籮筐的好話,估摸著把這十幾年欠的好話都補(bǔ)上了,把老爺子也樂得不行?!苯裣男Φ溃昂髞硭麄儌z全喝大了?!?/br> 陸繹斜眼睇她:“我看你也挺樂呵?” 謹(jǐn)慎揣摩了下陸繹這話的意思,今夏正色道:“沒有,我一直惦記著您沒吃飯,臉上雖然陪著笑,其實心里特別著急?!?/br> 明明知道她說得未必是實話,可這話從她口中說出來,陸繹還是受用得很,盯著她望了片刻,終于還是忍俊不禁。 今夏見狀,也是嘻嘻一笑,揭開食盒,給他張羅吃食。 陸繹才吃了兩口,似想起什么,問道:“謝霄他們,不會與我們同行吧?” “不會,上官堂主還有幫務(wù)未交割清楚,他們大概還得遲一、兩日才能啟程?!?/br> 陸繹這才未再說什么。 聽見上官堂主四個字,竹床上的阿銳雖還在昏迷之中,但手指不宜察覺地顫了顫。 “您對上官堂主……”今夏歪頭看著陸繹,好奇地問道,“真的沒別的心思了?” 陸繹用筷子夾了個rou丸子,直接塞入她口中,皺眉問道:“你覺得,我對她該有什么心思?” 今夏邊嚼邊想,邊想邊嚼,分析給他聽:“上官堂主雖然是江湖中人,不過論相貌性情,都是難得的,您要是說瞧不上她,或者半點沒動心,可就有點矯情了?!?/br> “我矯情?”陸繹眉頭一皺。 今夏趕忙安撫他:“這rou丸子炸得真香,您也嘗嘗……大人,您不會是已經(jīng)定親了吧?” “你以為我跟你似的?!?/br> 陸繹沒好氣地直接把她噎回去。 看來這個話題今日不宜,今夏知趣地轉(zhuǎn)了個話題:“去浙江的路線,是經(jīng)由蘇州府往嘉興府……” “不,先到宜興,由宜興往湖州府。”陸繹打斷她道。 今夏一愣:“先往宜興?” “嗯,我外祖母在溧陽,我順道去看看她老人家。” “哦……明白了,那卑職先回城安排馬車?!?/br> ****************************************************************** 次日,辭過楊程萬后,今夏在馬車上才將阿銳之事告知楊岳,但因為翟蘭葉之死尚要瞞著楊岳,故而也不敢細(xì)說,只說阿銳被人所害身受重傷。 楊岳不解:“為何不把人交給上官堂主,帶他去浙江做什么?” “他中的是東洋人的毒,大概是陸大人想等他醒了,問個究竟吧?!苯裣暮鸬溃瓣懘笕诵惺?,哪有咱們多問的余地?!?/br> 楊岳始終覺得一頭霧水,后來看見阿銳面目全非的模樣也駭了一跳,好在他慣于守本分,也未再多問。 如此一路南行,過了江,經(jīng)由鎮(zhèn)江,再到溧陽,兩日后到了宜興。 這兩日楊岳給阿銳換過藥,斷斷續(xù)續(xù)喂他喝了些粥湯,阿銳始終未見清醒,一直在昏迷之中,好在傷口已在慢慢愈合。 陸繹的外祖母家是此地的大戶人家,今夏立在外頭,瞧著眼前的青瓦白墻,覺得說大戶人家多半還是小瞧了,他家怎么也算得上是當(dāng)?shù)氐拿T望族吧。 小廝通報之后,連忙就有管家模樣的人急急奔出來,引著他們一行人、連同馬車進(jìn)了宅院之中。今夏與楊岳被安排在一處小院歇息,陸繹則徑直入內(nèi)院去了。 在此地歇息了一夜之后,預(yù)備上路時,今夏才發(fā)現(xiàn)又多了兩輛馬車,比原先的要精致許多。 “我的一名表妹要回鄉(xiāng)掃墓,正好與我們同行?!标懤[淡淡道。 今夏怔了怔:“您還有表妹?” “我又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自然有表妹。” 正說著,一名芊芊少女由老嬤嬤扶著出門來,旁邊還隨伺著兩個丫鬟。 “大哥哥。”她朝陸繹施了一禮,輕聲道,“去年年下,二哥哥就帶了薔薇露和玉簪粉來給姐妹們,說是大哥哥特地備下的?!?/br> 陸繹微笑道:“不值什么……來,這兩位是六扇門的捕快,袁今夏和楊岳,此番協(xié)助我辦公務(wù),這一路他們都會同行。他們身上都是隨身帶刀的,你見了莫要心驚。” 今夏瞅了眼自己身上的樸刀,默了默。 ☆、第八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