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那老頭怎么回事?”遙把手上的水擦干,站到明謙身邊問。 勝村陽太現(xiàn)在緊緊抓著陳言的手腕,陳言也不好直接硬掰開,現(xiàn)在正僵持著。 明謙也不知道,他小聲說:“禮貌點,別叫人老頭?!?/br> 遙:“……我錯了老板?!?/br> 明謙伸手揉了把遙的頭發(fā),遙比較矮,站在明謙旁邊的時候兩人的身高正好,明謙能毫不費力的搭住遙的肩膀,或者揉一揉遙的頭發(fā)。 遙打了個哆嗦,慢慢往旁邊挪。 哎,老板喜歡他,他心里清楚,可他不能回應(yīng)老板的喜歡,不然幽君肯定會把他的皮扒了。 他才剛成年,還沒活夠呢。 揉完遙的頭,明謙準(zhǔn)備去給陳言解圍。 此刻的陳言也搞不清楚這個老頭要干嘛,剛剛把手串給了對方之后,對方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臉沉痛的看著他,好像他是被迫下水的失足少男,急需他的拯救。 陳言:“先生,你是不是該松手了?” 勝村陽太努力瞪大他的小眼睛,誠懇地說:“大師,你有這樣的技術(shù),為什么要待在這個地方?難道你不希望讓更多人看到你的作品嗎?” 陳言無奈道:“你好好說話,不要抓著我行不行?” 勝村陽太這時才意識到自己還抓著對方的手腕,連忙把手收回來,倒是很有禮貌地說:“非常抱歉,是我失禮了?!?/br> 對方做出這樣的舉動,這么鄭重的道歉,陳言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陳言:“……那手串你喜歡就拿去吧,我自己雖然雕了不少,但做成手串的不多,下回你來我可沒有第二串送你了?!?/br> 勝村陽太鄭重的拿出一條手帕把手串細(xì)細(xì)的包起來,然后放進自己的外衣包里,這才抬頭對陳言說:“大師要在凡世中修行,我明白。” 陳言:“……” 你明白了個啥? 陳言莫名其妙的轉(zhuǎn)身,正好跟走過來的明謙碰上,兩人只能一起往后廚走。 “那桌人找你麻煩了?”明謙小聲問。 陳言搖頭:“沒有,就是抓著我的手,非說我是大師?!?/br> 明謙:“這叫慧眼識英雄,雖然我不懂文玩,但我也覺得你雕得好?!?/br> 陳言謙虛道:“我距離大師還差得遠(yuǎn)呢,我只得其形,不得其意,真正的大師能把禪意刻在任何物件上,但我只能把人物場景刻在核桃上,這其中的差距不是耗費時間就能追上的。” 說完陳言還嘆息:“就像這世間從古至今熟讀詩詞歌賦的人很多,但詩仙詩圣還是只有那二位,這與天賦有關(guān),我還沒有通那一竅,認(rèn)不下大師這個名頭。” 明謙聽完后沉思了幾秒,終于說:“我距離你的境界也很遠(yuǎn)?!?/br> 陳言看著明謙的眼睛,真誠地說:“老板,共勉吧?!?/br> 明謙:“……嗯,共勉?!?/br> 從小到大毫無藝術(shù)細(xì)胞的明謙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體會不到陳言的煩惱。 他連唱個歌都能走調(diào),畫畫只能畫出火柴人,讓他了解陳言的煩惱實在太難了。 還是開火鍋店適合他,他就是個俗人。 不過這也不妨礙俗人欣賞美的東西。 “你不是說缺錢嗎?不然你把你的作品掛在網(wǎng)店試試看?看能不能賣出去?”明謙重新回到灶臺前,忽然想起陳言之前說過幾次他的錢不夠。 倒也不是陳言抱怨明謙開的工資低,而是他自己的愛好太燒錢了。 他除了會購買原材料自己盤玩雕刻以外,還會去買成名的大師作品。 前者還算便宜,后者就貴的令人咋舌,大師作品不僅難買,價格還常常是幾萬起步。 如果想買大師之前的作品,還要去跟現(xiàn)在的持有者談價,那價格就更高了。 所以陳言之前哪怕到處給人看風(fēng)水也沒存下多少錢來。 但明謙覺得他看風(fēng)水之所以沒掙到什么錢,根本原因還是因為他不會忽悠。 雖然明謙覺得風(fēng)水師一類職業(yè)里騙子多,但真才實學(xué)的肯定也有。 可掙錢多的一般都是騙子,騙子會揣摩人心,知道客戶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說對的,不如說對方愛聽的。 陳言有些猶豫:“我覺得自己雕刻的作品還沒到能賣出去的地步?!?/br> 遙在旁邊勸道:“我覺得你可以?!?/br> 何琴也說:“你送我的核桃我專門找盒子收起來了,我覺得那就是藝術(shù)品,你們看過核舟記嗎?我以前就想要有多精巧的手藝才能雕刻出那樣的核桃,后來也看過很多核雕,但都沒有陳哥雕的細(xì)致?!?/br> 兩個男嘉賓也說:“對,人的眼睛就跟真的一樣,還有頭發(fā)!這么細(xì)致的頭發(fā)雕刻,一根發(fā)絲比真人的發(fā)絲還細(xì),陳哥,不是我們夸你,是你水平真的高?!?/br> 陳言被一群人圍著夸了一頓,臉都被夸得有點紅,恨不得此刻就化為原形原地跳舞。 可惜這群人里有人族,后廚還有攝像機對著他們,他沒法化為原形跳舞。 不然他還要唱首歌呢! 雖然歌詞永遠(yuǎn)只有“當(dāng)康”兩個字。 “那、那我就試試。”陳言害羞了,低著頭去拿菜,端著明謙剛剛炸好的小酥rou和南瓜餅就走了出去。 他從來沒有被人這么直白的夸獎過。 可能是天性使然,陳言從不覺得自己學(xué)會的東西有多了不起,也從不跟人炫耀。 以前給人看風(fēng)水的時候,客戶也更相信看起來年齡大,仙風(fēng)道骨的同行。 不怎么相信他這個胖胖的,看起來沒什么經(jīng)驗的中年人。 陳言把菜送到桌上,臉上的笑容根本掩飾不住。 “你們慢用?!彼畔麓杀P,背著手走出了店門——他現(xiàn)在急需一個沒人的地方,獨自開心一下。 把拔絲蘋果,小米鍋巴和蔥油餅都準(zhǔn)備好之后,明謙就端著餐盤出去。 他出去的時候那桌人正在喝湯,他們都沒有放蔥花和香菜,只用空碗喝清湯。 明謙把餐盤放下的時候,一看就是領(lǐng)頭人的老先生抬起頭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 明謙被他看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有種汗毛倒立的詭異感。 勝村陽太放下手里的碗,也收回了看向年輕老板的視線。 自從他過了七十歲,味覺就一再退化,比同齡人退化的速度更快,他已經(jīng)很久都平常不到食物的美味了,或許他可以通過以前的經(jīng)驗調(diào)配出適合普通人的調(diào)料,但他自己吃的話,只能吃出極端的咸甜苦辣,任何一種都跟美味扯不上關(guān)系。 所以哪怕他是亞洲之晶的創(chuàng)辦者,是評審團里最有話語權(quán)的人,但他其實并不怎么參與投票。 因為他清楚自己這一票有多大的影響力,更清楚他這一票不該投出去。 所以他只分析廚師烹飪的手法,食材的新鮮程度,以及店內(nèi)的裝修和環(huán)境。 他不認(rèn)為店內(nèi)裝修是無關(guān)輕重的東西,對食客來說,有隱私性,能讓他們安心用餐的環(huán)境才是好的環(huán)境。 再美味的食物,如果出現(xiàn)在人流雜亂的市場中,也只會被污水和灰塵掩蓋。 可是現(xiàn)在,他看著手里這碗湯,竟然啞口無言。 他說不出贊美的話,因為任何贊美都顯得蒼白,這碗湯就連他這個味覺失靈的人都覺得美味。 那味覺正常的人呢? 勝村陽太看著一同過來的同伴,他們也相繼放下了手里的湯碗,每個人表情各異,但不難看出他們對這碗湯都有著一致的看法。 “你們覺得怎么樣?”勝村陽太問道。 評審員們支支吾吾,因為知道勝村陽太味覺早已退化,外加他還不喜歡這家店的裝修,他們也不想說的太夸張,免得得罪對方。 “我覺得還不錯?!?/br> “對,比我以前喝過的湯都好喝。” 大概是說嗨了,后面說話的人忘記了勝村陽太剛剛的態(tài)度。 “我覺得這才能叫高湯,那些只熬了十幾分鐘的湯不應(yīng)該有前面那個字?!?/br> “上次喝的高湯差點把我喝吐了,真該把那個老板拉過來,讓他嘗嘗什么才叫真正的高湯?!?/br> “不僅湯面看不到油,喝起來也沒有任何腥味,不油膩,味道卻很醇厚鮮美,這樣的湯太少見了,放在一家火鍋店里實在是暴殄天物?!?/br> “對,這樣的湯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高端的中餐廳,如果不是我嘗到了,我肯定不會相信一家火鍋店能熬出這樣的湯。” 陳言在外面找了個沒有攝像頭的地方施了隱身咒,然后痛痛快快的跳了一場舞,快活的唱了幾首歌后才回到店內(nèi)。 結(jié)果他剛走進去,就被店內(nèi)唯一的那桌客人叫住了。 沒辦法,誰讓他是在場唯一一個會說日語的? 陳言只能走過去,同時打定主意,不管這個老頭再說什么,他也不會給對方送東西了——他還要掛到網(wǎng)上去賣呢,老板和其他人都說了,他的作品肯定能賣出去。 他倒也沒想靠這個掙錢,但如果有人愿意買的話,就是對他雕刻能力的最大褒獎。 “這湯是誰熬的?”勝村陽太問陳言。 陳言松了口氣:“我們老板?!?/br> 勝村陽太:“可以讓我見見他嗎?” 陳言:“我去問問?!?/br> 陳言到后廚把明謙叫出來,明謙來到勝村陽太面前,笑著問:“請問有什么事?” 不過由于明謙不會日語,所以還需要陳言把這句話翻譯過去。 勝村陽太輕咳了一聲:“我想問這湯都用了哪些食材?” 明謙:“豬筒骨,雞架,牛骨和牛rou,別的就沒了。” 勝村陽太激動地站起來:“不可能!這樣的湯不可能是用這些食材熬出來的!如果能用這些食材,那這樣的湯早就應(yīng)該到處都是了!” 他因為太激動,口水嗆住了嗓子,手放在桌沿,彎腰猛咳起來。 陳言嚇了一跳,唯恐這位要碰瓷,伸手在勝村陽太的后背拍了拍。 勝村陽太:“咳……咳?” 他還沒咳盡興呢,一下就不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