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那天寶出門,先告了管家此事,便騎了頭口往衙門飛奔。待趕到提刑司,請(qǐng)門人通稟,請(qǐng)了傅沐槐出來,言明此事。傅沐槐說道:“回去對(duì)你太太說,寫貼與來人,我下月一準(zhǔn)兒去的。再有,今兒你夏老爺留我吃飯,待吃畢了午飯?jiān)倩厝??!蹦翘鞂毜眯艃海烛T馬往家趕去。 行至正陽街的門牌樓下頭,忽然路邊一人朗聲道:“天寶慢著!”那天寶急急的勒住馬頭,四下張望,卻見一個(gè)黃面焦須之人自街邊走來,連忙下馬作揖,說道:“是李老爹,您老叫住小的有何事體?”此人乃是傅家開在城西的木材行掌柜李金寬,年近五旬,精神矍鑠。 這李金寬自袖內(nèi)摸出一封書信,遞與他道:“這是姑太太的來信,是鋪?zhàn)永镆豢蜕躺觼淼?。我一向不得空閑,再轉(zhuǎn)不到員外府上。今兒恰巧遇見你,你就給帶了去罷?!碧鞂毥恿诵?,放入懷內(nèi),叉腰一拜,又上馬飛奔而去。 待回至傅宅,他講口信捎與抱書,轉(zhuǎn)達(dá)與季秋陽。立在書房門上,趕季秋陽寫好了貼,方才接了帖子并那信送到上房,稟明了經(jīng)過。 陳杏娘聽說,便叫冬梅去箱子里取了一錢銀子交予天寶,打賞來人。傅月明接了帖子,展開一瞧,眼見上頭字跡端正,條理分明,行文工整,便向陳杏娘笑道:“母親瞧,季先生寫出來的貼,就規(guī)整的很。如今咱們家的文書帖子拿出去,也不會(huì)叫人笑話了。還是母親高明,請(qǐng)先生來家里,是有這些好處。”原來傅沐槐不通文理,家中又沒有讀書的孩童,故而并沒個(gè)能代寫帖子并往來文書的人。但有事體,便只叫鋪里掌柜代為執(zhí)筆,此事一則麻煩,二來那掌柜也是生意中人,文墨極粗的。傅家的文書合同并各樣帖子,拿出去總吃人笑話。陳杏娘日間常與各官家夫人一道吃茶閑談,也深知此事。今聽女兒提起,心中亦有些得意,面上還是淡笑道:“他是個(gè)讀書人,該是有這些本事在身的?!闭f著,略停了停,又將那貼兒看了一遍,方才說道:“他這文采極佳,若肯在功名生用心,何愁不能蟾宮折桂!就可惜他自家沒這個(gè)志向?!?/br> 傅月明聽聞,試著笑道:“世間生計(jì)原多,也并非定要為官作宰,才叫出息?!标愋幽锲沉怂谎郏Τ獾溃骸澳氵@丫頭,又說起這些孩子話來了。”言罷,便將帖子交予天寶,去打發(fā)來人。 待天寶離去,陳杏娘又將那信拆了,展開閱覽一番,便隨手?jǐn)S在炕幾上,一聲兒也不言語。傅月明見母親面色不愉,連忙問道:“信上說些什么?”陳杏娘說道:“你姑母一家子已到鄰縣了,大約后個(gè)兒就能進(jìn)城。她來信問你爹,家中可收拾下了,一并家伙事置辦了沒有。信里又說,他們遠(yuǎn)道而來,各樣物件皆不齊全,還煩咱家多多照應(yīng)?!备翟旅髀犃?,默默不語,半日才冷笑道:“我這姑母好不客氣,不用咱們說,就已把這里當(dāng)做家里一般了。” 陳杏娘嘆道:“你這姑母行事素來有些倒三不著兩的,在家時(shí)我同她就不大對(duì)付。原想著她嫁去遠(yuǎn)方,這一輩子再見不著了。誰料著又出了這檔子事兒!好在你爹總算給咱們說動(dòng)了,并沒讓他們住到家里來?!备翟旅鹘涌谡f道:“話雖如此,但看來信,姑媽能這樣好意思,往后雖是住在外頭,怕也要一日沒事兒來三遭兒的。”陳杏娘說道:“這也總好過他們一家子擠到這屋里來,終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闭f著,她望了傅月明一眼,說道:“不論怎么說,她畢竟是你爹的親妹子,你可別行動(dòng)就把不高興擺在臉上,沒得惹你爹生氣?!?/br> 傅月明連忙笑道:“這是怎么說的,好不好也是一門親戚,我能連這點(diǎn)道理也不懂了么?可是母親多心了?!币蛴謫柕溃骸肮媚讣热缓髠€(gè)兒就到了,諸般可都備辦齊全了?”陳杏娘點(diǎn)頭道:“都妥當(dāng)了,房子就買的咱后街上張大戶家的屋子。他們一家要外遷,張大戶娘子知咱們要買房,來同我說了幾次了。你爹去看了房兒,倒是好,又寬廣又深邃,他們一家子盡夠住了。建好還不上十年,看著鄰里的面子,只要一百五十兩銀子呢。家具并各處床帳簾幔也都置辦下的,如今只剩打發(fā)誰去伺候?!?/br> 傅月明聽說,便問道:“姑母一家雖是來投奔的,但好歹在蘇州也有些家業(yè),能沒個(gè)丫頭下人?”陳杏娘皺眉說道:“正是這個(gè)呢,誰知你姑母一家竟敗落得不成個(gè)樣子,為著還債,一應(yīng)丫頭媳婦都賣了。他們一家三個(gè)女人,合用一個(gè)老媽子。如今投奔過來,路途遙遠(yuǎn),便連那老媽也辭了?!备翟旅髀勓裕愕皖^抱膝,默默無言,只在心里計(jì)較。 到晌午,傅月明在房里陪母親吃了午飯,又坐著吃了一盞茶,方回后頭去。 才進(jìn)花園,正趕上季秋陽往外去,兩個(gè)險(xiǎn)些撞上。傅月明眼看是他,不覺臉上一紅,立在一邊,輕聲說道:“先生……這是要回去了么?”季秋陽也立定了腳步,向她笑道:“不錯(cuò),今日既無須教書,府上事情又多,我也不好只顧打攪?!备翟旅鞯偷驼f道:“先生家去也沒人的,何不在這里多待些時(shí)候?我……我也好向先生多請(qǐng)教請(qǐng)教?!奔厩镪柾⑿Φ溃骸肮媚镉惺裁匆獑柲兀俊备翟旅髀劼?,不覺抬頭向他看去。季秋陽身材高大,正立在日頭底下,俊逸的面容上掛著一絲淺笑。 傅月明眼里望著,不覺一陣目眩,慌忙移開了眼睛,嘴里遮掩道:“那先生有什么要事,走得這樣匆忙?”季秋陽自腰里抽出一柄折扇,展開輕搖,緩緩說道:“是幾位朋友相邀,我走得太急,倒險(xiǎn)些撞了姑娘,姑娘勿怪?!弊运敫虝詠?,傅月明鮮有時(shí)候同他獨(dú)處,眼下雖是個(gè)時(shí)機(jī),卻是在路上,人多眼雜,易生是非。她心中縱然不舍,也只得撒手道:“既然先生事情要緊,我便不相阻了,先生請(qǐng)便?!闭f畢,微微一福,季秋陽也還了半禮。 舉步要去,他卻又停了步子,轉(zhuǎn)身回來問道:“你既買了煥春齋的脂粉,為何不用呢?”傅月明面上微紅,問道:“先生怎么知道我并不曾用?”季秋陽淡淡一笑,說道:“煥春齋的主人同我交好,那里配出的貨物我大多見過,也熟知?dú)馕冻缮?。姑娘如今用的,好似并非世間售賣之物。”傅月明掩口一笑,說道:“想不到先生一介男子,竟也在這些胭脂水粉上頭下功夫,不怕人笑話?!奔厩镪栃Φ溃骸凹t|袖添香,閨房樂事,千古佳話,倒有什么值得人笑的?”傅月明這才說道:“煥春齋里的東西雖好,我用著卻易起疹子,還是素日里我自配的幾樣好些?!奔厩镪柭犨^,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去了。 傅月明別過季秋陽,自回樓內(nèi),在屋里抱膝靜坐,望著窗外的花鳥出神。小玉過來見她這般,也知趣并不相擾。倒是桃紅,怕她被昨夜的事兒驚著了,一時(shí)引她下棋作耍,一會(huì)兒又說要斗草取樂。她心中膩煩,又掛念著幾樁事情,皆推拒了。 傅沐槐自早上出門,去了整整一日,直至日西時(shí)分方才回家。才踏進(jìn)上房門內(nèi),他滿面怒容,一疊聲呵斥道:“去把薇仙傳來!” ☆、第三十一章 鞭刑 陳杏娘迎上前來,見他滿面怒色,小心問道:“怎么了,虎著張臉,敢是衙門里審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來?一個(gè)奴才罷了,勸老爺少煩惱些,別為這些不上臺(tái)盤的人傷了自己的身子。”傅沐槐卻不為所動(dòng),氣惱交加,將手在桌上猛拍喝道:“快去把薇仙給我喊來!叫小廝到馬房把鞭子取來!”陳杏娘見狀,趕忙叫冬梅過去傳人。 少頃,傅薇仙走來。她心中本就惦著昨夜之事,一進(jìn)門來見老爺怒氣勃發(fā),便料到東窗事發(fā)了,因知強(qiáng)辯也是無用,便立在一旁不言語。 那傅沐槐見她到來,垂首束身,默默無言。聯(lián)想到近日連出的幾樁事,皆是為這女兒淘氣之故,又有蕙香一事,更非一句兒戲所能推脫。幾番湊在一塊,他怒不可遏,也不說什么事,只向她大喝一聲:“跪下!” 傅薇仙眼看父親惱了,不敢不跪,雙膝一軟,垂首跪在了地平上。 傅沐槐又向底下幾個(gè)丫頭大喝道:“鞭子呢?!鞭子怎么還沒拿來!”話音才落地,小廝天寶便在外頭跑了進(jìn)來,手里正提著一節(jié)鞭子。 天寶才待將鞭子遞上,傅沐槐便一把扯拽了過去,又將屋內(nèi)眾人連同陳杏娘一道攆了出去。陳杏娘眼見傅沐槐正在氣頭上,不敢硬勸,只得帶了兩個(gè)丫頭出去,將門也帶上了。 傅薇仙見眾人退出門外,心中驚急交加,饒是平日里狡詐多智,此時(shí)也沒了主意。又不敢再亂說什么,惹得傅沐槐更加惱怒,只是垂首不語。 傅沐槐怒氣沖天,將手一揚(yáng),鞭子便如雨點(diǎn)般落在傅薇仙身上。夏季衣衫單薄,傅薇仙又是一身的細(xì)皮嫩rou,如何挨忍得過?兩鞭子下去,便吃疼不過,滿地亂滾,哭爹喊娘的告饒起來。 陳杏娘在外堂上,聽見屋里的動(dòng)靜,亦是心驚rou跳。冬梅與夏荷也自來沒見老爺發(fā)過這樣大的脾氣,各自面無人色,面面相覷。少頃,那田姨娘不知打何處收得了消息,匆忙自外頭跑進(jìn)來,進(jìn)門時(shí)還叫門檻絆了一跤,險(xiǎn)些連鞋也掉了。 進(jìn)了門,也不同太太問禮,直著就要向里屋沖去。陳杏娘趕忙叫兩個(gè)丫頭攔住,嘴里就勸道;“老爺正在氣頭上,你這會(huì)子進(jìn)去,不過白惹他生氣罷了。薇仙是他親閨女,他也不會(huì)怎么樣,打完就罷了,你倒何苦進(jìn)去火上澆油?”田姨娘不理這話,硬是撇下兩個(gè)丫頭,撞進(jìn)門里去。 才進(jìn)去,便見傅沐槐將傅薇仙抽的在地上打滾,傅薇仙身上已有幾處見紅了,喊得聲嘶力竭。田姨娘一見此狀,唬得面無人色,沖上去抱住傅沐槐的腰身,跪在地上,涕淚齊下的訴道:“不知薇仙這丫頭做了什么錯(cuò)事,讓老爺動(dòng)這樣大的氣。然而老爺還看在我多年盡心服侍的份上,饒了姑娘這一遭罷!若真有什么容不得的地兒,老爺罰我一個(gè)就好。薇仙姑娘年紀(jì)尚小,若然打壞了臉,往后要怎么說親出閣?還求老爺可憐……” 她話未說完,卻被一鞭子打在臉上,不由身子一歪,也倒在地上。原來傅沐槐盛怒之下,下手沒輕沒重,亂中就錯(cuò)抽了田姨娘。 那田姨娘倒在地上,就勢便伏在了傅薇仙身上,摟著她哀哀痛哭道:“老爺真?zhèn)€不饒,就打死我們娘倆罷!可憐我來你傅家這些年,就熬出這么一個(gè)丫頭片子。老爺今兒打死了她,我還有什么活頭?不如叫我們娘倆一道去,到了那世里也是個(gè)依靠!”說畢,便撫著傅薇仙大哭起來。 傅沐槐不防一個(gè)錯(cuò)手,抽中了田姨娘,連忙停住。至此時(shí),他心頭怒火已逐漸消退,再看傅薇仙衣衫破碎,遍體鱗傷,氣若游絲,到底是自己的女兒,雖則恨她淘氣,然而打得狠了,終究也是心疼,這氣惱更消了大半。當(dāng)下,他將鞭子擲在一旁,說道:“你且問問她都干了些什么!小小年紀(jì),心腸便恁般歹毒,大了可怎么得了!”田姨娘泣道:“憑是什么事,她也還是個(gè)孩子。不好了,老爺好好教與她就是,如何下的這樣毒手!一個(gè)姑娘家,打壞了可怎么好?” 陳杏娘在頭聽著動(dòng)靜,聞得傅沐槐已住了手,便連忙走了進(jìn)來,也說道:“老爺且消消火,氣傷了身子,可值得多了。二姑娘就是不好,老爺也教訓(xùn)過她了,她必能悔改的。如今,還是快些給二姑娘敷藥醫(yī)創(chuàng)罷?!币幻嬲f,一面看著傅沐槐臉色,見他雖是沉著臉,到底沒說什么,便叫夏荷、冬梅進(jìn)來,攙了傅薇仙起來。 傅薇仙已然昏厥,雙腿軟著,立不起來。那兩個(gè)丫頭力氣小,抱不動(dòng)她。田姨娘又忙叫了自己的丫頭過來,眾人亂著將傅薇仙抬到田姨娘的屋里去。傅沐槐也進(jìn)來看視,眼見傅薇仙躺在床上,面白如紙,也自悔打得重了。陳杏娘上來,攆他出去道:“二姑娘是皮rou傷,要給她脫衣裳抹藥,老爺且到堂上坐坐?!?/br> 傅沐槐無奈,只得暫且出去。 田姨娘眼看女兒人事不知,便慌了手腳,就央求陳杏娘去請(qǐng)大夫。陳杏娘卻說道:“她一個(gè)沒出門子的姑娘,傷在身上,怎好請(qǐng)外人來看?再說,她這一身鞭傷,讓外人進(jìn)來看了去,出去編排故事,碎嘴亂說的,她往后還怎么尋婆家?我那里有上好的棒瘡膏藥,待會(huì)兒叫夏荷給你拿來,你與她涂上就是了。這不過皮rou傷,無礙的?!碧镆棠镌缫咽菦]了主意,隨人撥弄,聽了陳杏娘的話,便沒口子的應(yīng)了。陳杏娘便叫夏荷將那藥拿來交予田姨娘,她自家也去到外間。 待人都出去,田姨娘走到床邊,輕輕替傅薇仙脫了身上衣衫,只見一身瑩白皮rou上,橫七豎八的盡是鞭痕,不住往外滲血。好在傅沐槐常年不做重活的人,手上沒勁兒,總算傷得不重。饒是如此,田姨娘也看得心驚膽戰(zhàn),咬牙說道:“怎么下得這樣毒手!”便忙忙的給她抹藥。 傅沐槐走到外間堂上坐下,扶額不住嘆息。 傅月明也聞得了消息,走了過來。進(jìn)堂只見傅沐槐坐在堂上,長吁短嘆,似有無窮煩惱,便走上前來,微笑道:“父親為甚事這樣愁悶?”說著,又問道:“聽底下人說,父親為什么事惱了薇仙meimei,正在責(zé)打她。我故此焦急,走來勸父親一句。meimei還小,淘氣也是常情,父親能饒恕的,便饒恕了她,讓母親教導(dǎo)就是。何必親自動(dòng)手,既傷了一家人的和氣,又氣壞了自己的身子?!?/br> 傅沐槐聽了這一席話,抬頭望了她幾眼,看這大姑娘俏生生立在跟前,雖是還不滿十四的年紀(jì),卻已是亭亭玉立,舉手投足,頗有些大人的樣子。又聽她說話,情理俱全,遠(yuǎn)非那二女兒可比,心中倒也寬慰,便點(diǎn)頭說道:“你倒是懂事,不叫我cao這么多心!”說著話,陳杏娘也走到外堂上,嘴里問道:“今兒老爺是為的什么事,將二姑娘打成那副模樣,人不人鬼不鬼的。究竟她年歲還小,老爺何必如此!”傅沐槐不答話,先問道:“薇仙如何了?”陳杏娘答道:“老爺安心,只是些皮rou傷,將養(yǎng)個(gè)幾日就沒事了。我已拿了藥與田姨娘了?!?/br> 傅沐槐微微頷首,又冷笑道:“你們各個(gè)為她說情,都稱她年紀(jì)小不懂事。小小年紀(jì),如何有這樣詭詐的心思,做下這樣歹毒的勾當(dāng)!”言畢,他便將那蕙香在衙門供述,傅薇仙指使她勾引季秋陽,約定夜里后園相會(huì),引人捉j(luò)ian一事講了出來。傅月明聽到要緊處,不覺面上泛紅,心中怒恨交加,父母跟前,又不敢露出,只強(qiáng)壓著。 陳杏娘聽了這話,啐了一口,說道:“二姑娘恁大點(diǎn)兒的孩子,又是個(gè)沒出閣的丫頭,哪里學(xué)來這些下作的勾當(dāng)!咱們家也沒有過這樣的人,這些不正經(jīng)的主意,她倒是從哪兒聽來的?若說是咱們家風(fēng)不嚴(yán)之過,那月兒怎么就規(guī)規(guī)矩矩的?還是那句話,龍生龍鳳生鳳,小土丘上長不出松柏來!田姨娘那樣的人,也就只能養(yǎng)出這樣的下流種子來!”傅月明笑道:“我倒想起來了,前兒季先生才來咱家時(shí),薇仙meimei曾向母親提過,也想附學(xué)讀書。落后母親家事忙碌,便將此事忘了。想必薇仙meimei不得入學(xué),不能夠與我一樣,有些眼饞心熱,便想出這刁鉆古怪的法子來搗亂。”說畢,略頓了頓,又道:“因著我二人是姊妹,日日都在一處的。我得了些什么,她也必得弄到,若是不能,心里便不痛快。我故有此揣測。” 陳杏娘聞?wù)f,一聲兒也不言語,只望著傅沐槐的臉色。傅沐槐沉著臉,問道:“她時(shí)常如此么?”傅月明忙陪笑道:“這是小孩子心性,也是世間常情,父親不必為此生氣?!备点寤闭f道:“原是這樣!我說她這個(gè)年紀(jì),每日的心思滿腹,都在想些什么!我本看她是個(gè)聰明乖覺的,原來她竟這樣不識(shí)好歹!” ☆、第三十二章 暗樁 陳杏娘眼見傅沐槐面色陰沉,連忙說道:“她是個(gè)不成器的行貨子,老爺不必再為此動(dòng)氣。”傅月明亦從旁笑道:“父親倒不用煩惱,我以為此皆為meimei年紀(jì)尚小,又聽了那起不三不四之人的言語,就給勾引壞了。好在meimei年歲不大,如今只叫母親帶在身邊,仔細(xì)教導(dǎo)著,總能改過來的?!?/br> 傅沐槐聽了她話中有話,便問道:“薇仙在咱們家里,就是出門,也是跟著你母親一起,倒是怎么沾惹上這些人的?”傅月明便說道:“常來咱們家走動(dòng)的那個(gè)王姑子,嘴頭子就很不好,常在外頭惹是生非的。母親前兒對(duì)劉婆子說,有日不見她了。母親可知是為何緣故?乃是她日前將一戶人家的女兒騙在她那庵里,借講經(jīng)說法的由頭,牽線搭橋的與一小伙私通。落后,叫那姑娘家人瞧出機(jī)關(guān),要押她見官,她便走到外鄉(xiāng)去了。二老想想,這樣的人,入咱們家來,能做出什么好事來?她往常來時(shí),薇仙常與她在一處說笑,想必便是為她挑唆壞的?!?/br> 陳杏娘聞言,趕忙問道:“這事兒你怎么知道的?”傅月明笑道:“前兒去白云觀燒香時(shí),清靜散人那小徒弟私下告與我的。又說那人家到如今還在四處捉拿王姑子的下落,擒住了就要打個(gè)臭死?!标愋幽镎f道:“真想不到,那胖大姑子,看著慈眉善目的,骨子里盡是些壞湯!往后,可不許她再進(jìn)來了。不但如此,便是那些路子不正的婦人,也斷不能到咱們家后宅來?!备点寤秉c(diǎn)頭道:“俗語說,六婆不入門。自然有它的道理?!?/br> 這一家三口說了些話,陳杏娘又問道:“那蕙香的事兒怎么處置的?她真同那土賊有染么?”傅沐槐說道:“不錯(cuò),雖是那晚她是為私會(huì)之故,并非與那土賊傳遞財(cái)物,然而這事兒也是盡有的。提刑司里的人告我說,這蕙香先前的男人早年間得了癆病,躺在床上幾年起不來,她便同城里一無賴眉來眼去的勾搭上了。這無賴后來同人吃酒爭執(zhí),將人戳死,逃到山里做了個(gè)草賊。蕙香又死了男人,才賣到咱家來?!?/br> 陳杏娘接口說道:“誰知這蕙香竟有這段故事,劉婆子也是老街坊了,竟將這樣的人賣與我們使。我到如今還怕得很,幸得是沒出什么事?!庇謫柕溃骸凹热凰⒎菫橥临\傳遞財(cái)物,怎么那土賊又供出她來?” 傅沐槐猶疑道:“這我也不知了,他二人在堂上咬來咬去,一個(gè)說有,一個(gè)說沒。那土賊又說得有鼻子有眼,連時(shí)辰地方都說明白了。蕙香卻只肯招認(rèn)與人私會(huì),一口咬死了并沒此事?!?/br> 傅月明在旁笑道:“想必這兩人有些什么紛爭,故此起了內(nèi)訌,也是常有的事兒?!备点寤鳖h首道:“大約是如此了?!标愋幽镉謫柕溃骸澳翘嵝汤蠣旑A(yù)備怎么處置這蕙香?”傅沐槐說道:“這家仆害主,自來是不能留的,她又是個(gè)女犯,夏老爺將她發(fā)賣官媒了。”傅月明聞言,心中略有些不忍,這官媒不比私娼窠子,一入此籍永不得脫。大凡良人家婦女,進(jìn)到這個(gè)地方,當(dāng)真是生不如死,又沒個(gè)盼頭。過得幾年,接不得客,更連條活路也沒了。 然而一想起這蕙香做下的事體,她不覺又暗恨起來。此番若為她得手,季秋陽勢必被攆離傅家,只怕二人這一生再?zèng)]什么結(jié)果。想到那蕙香也頗有幾分姿色,季秋陽卻不為其所誘,她心中又微覺甜意。隨即轉(zhuǎn)念又道:若是他輕易便為這等j□j勾引,那也不值得托付終身了。 她立在一邊胡思亂想,一時(shí)沒有言語。傅沐槐同陳杏娘說了幾句話,見她只顧怔怔的出神,不由問道:“丫頭想什么呢?這樣發(fā)呆!”傅月明這才回神,忙遮掩笑道:“我適才在想,季先生能不為蕙香所惑,也算是位坦蕩君子了?!备点寤秉c(diǎn)頭道:“不錯(cuò),這季先生當(dāng)真是人品高潔。若非如此,我也不放心讓他穿堂入室,到后宅去教你們?!标愋幽镱H有些得意,笑道:“我父親保舉的人,那能有錯(cuò)么?” 三人又說了些話,里頭田姨娘的小丫頭出來說:“二姑娘醒了?!北娙寺?wù)f,都要進(jìn)去瞧看。傅沐槐因是個(gè)男人,雖是父女至親,也不好進(jìn)去,便留在堂上。 陳杏娘與傅月明一道入內(nèi)探視,只見傅薇仙只穿著杏紅小衣,趴在床上,背上滿是鞭傷。田姨娘坐在一邊,拿帕子抹著淚,臉上也有一道鞭痕。陳杏娘看了傅薇仙的傷勢,寬慰了幾句,又?jǐn)?shù)落了一頓。傅月明上前,也不免同她說些泛泛的撫慰話語。 傅薇仙此番偷雞不成蝕把米,不但計(jì)謀落空,反討了一頓羞辱在身,正是又羞又怒。又看傅月明滿面關(guān)切之情,立在床畔,正恨不得將她嚼碎吞下腹去。然礙著太太跟前,不好發(fā)作,身上又疼痛難忍,只咬牙閉口,一字不發(fā)。田姨娘又向陳杏娘哭訴了一陣,言說如何委屈。陳杏娘滿心煩難,只得連連寬慰。傅月明眼看此地忙亂,在上房略坐了坐,便回房去了。 因傅薇仙身上有傷,不好來回挪動(dòng),便暫且安置在田姨娘屋里,田姨娘照料起來也便宜,她那丫頭蘭芝也過來伺候,夜里就在腳踏上打鋪睡覺。 晚間時(shí)分,才吃過晚飯,陳杏娘在里間炕上坐著,打點(diǎn)了幾樣針線活計(jì)。正粘著鞋面,傅月明忽自外間進(jìn)來,笑道:“攪擾母親了?!标愋幽飳⑹掷飽|西放下,笑著拉她在身邊坐下,又叫夏荷燉茶上來,說道:“咱們娘兩個(gè),還說什么擾不擾的!”因笑道:“你這會(huì)兒過來,可是有話說?”傅月明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四下張看了一眼,先問道:“父親呢?”陳杏娘說道:“你爹往書房里看賬本去了?!备翟旅鬟@才說道:“姑母后日就到了,母親前兒說的事兒,可有著落了沒有?” 陳杏娘知她所說是尋下人過去伺候一事,便說道:“我也正為這個(gè)發(fā)愁,不知叫誰過去好。咱家不比高門大戶,人口原沒那么許多。家里見有的這些個(gè)丫頭媳婦,也是各管一攤,離了誰都不成的。我說不行就再買罷,偏劉婆子、顧mama、王嫂幾個(gè)牙婆那里,這會(huì)兒都沒人了。你爹適才還埋怨我,說不早些預(yù)備,人來了才知道急?!备翟旅餍Φ溃骸拔乙蚕氲竭@個(gè),母親每日里事多,未必顧得過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這不比上街買個(gè)什么,給銀子就有的。一時(shí)買不來,也是難事。我倒有個(gè)主意,說與母親。”陳杏娘因看她近日來言行不俗,便也想聽聽她的主意,問道:“你有什么法子?說與我,我好裁奪?!?/br> 傅月明便說道:“如今我屋帶上新來的小玉,有三個(gè)丫頭了。先前我雖說人不夠使,其實(shí)我不出門,也用不著這么多人伺候。我想著,不如把綠柳送到姑母那兒去當(dāng)差。母親以為如何?”陳杏娘微有遲疑,說道:“那綠柳可是打小就跟著你的,難得知根知底,服侍了這么多年,也知道你的脾氣性子。你倒舍得她過去?我看不如就把那個(gè)小玉送過去罷?!?/br> 傅月明忙道:“小玉才來不久,凡事都不知道,年紀(jì)又小,立時(shí)打發(fā)到姑母那兒去,做不好事。只怕要叫姑母多心,說咱們家放著這么多人不送,偏挑個(gè)小的送過去,明擺著是看不起人。再說,就為著那綠柳知根知底,為人又機(jī)靈,我才做這個(gè)打算?!闭f畢,她向陳杏娘身邊湊了湊,低低說道:“母親想,姑母拖家?guī)Э诘耐侗紒恚m說是親戚,但這么多年不在一處,難保不生些什么心思。姑母又是父親的嫡親妹子,說幾句話出來父親也很愿意聽的。他們又不同咱們住在一處,放個(gè)人什么事兒也能早些知道?!?/br> 陳杏娘聽了這話,心里計(jì)較了一番,連忙說道:“你倒是思慮的周全,我卻給忘了!你這姑母,早年同我很不好,又很會(huì)輕學(xué)重告的。如今她再回來,當(dāng)面雖未必怎樣,背地里就難保不做些什么了。你說的很是,但他們一家?guī)卓谌?,除你表哥不算,你姑母、你表妹還有個(gè)不知算什么的女子,這三個(gè)女人就一個(gè)綠柳伺候是肯定不夠的。那我這里就叫了夏荷過去,她倒機(jī)靈些。明兒我再叫兩個(gè)伶俐的小廝過去,先就這么湊合著,待買了丫頭時(shí)再說。咱們家也沒那許多人手,從你我身邊挑了丫頭過去,諒你姑母也挑不出來什么來?!?/br> 傅月明淺淺一笑,不再接話,只接了鞋面,同母親又說了一回針線女紅上的閑話,才回房睡覺。 過得兩日,傅薇仙身上傷勢略有好轉(zhuǎn),便挪回了寧馨堂去。她身邊蕙香已被打發(fā)出去,缺了人手,還是荷花跟著蘭芝照料。她此時(shí)已無力再爭什么,只得閉了門靜養(yǎng),待后再做打算。 連日無事,倒是那姑母一家子,要來時(shí)趕上幾場大雨,路途泥濘,輜重又多,甚是難行,只得捎信過來,說再緩幾日。傅沐槐雖是思親心切,卻也是無可奈何。 陳昭仁病已痊愈,還如往常一般跟著季秋陽讀書,并無別事。而陳秋華卻因連日照料兄長,十分辛苦,身子本又嬌弱,舊疾發(fā)作,一時(shí)不能夠來。故而每日午后,便只得傅月明獨(dú)個(gè)兒聽季秋陽講書。 這日,季秋陽講了兩課《女戒》,便稱今日功課已完了。正待收拾紙筆離去,傅月明卻已步出屏風(fēng),向他微笑道:“我有一件事向請(qǐng)教先生,先生可否暫留片刻?” ☆、第三十三章 雌雄雙佩 季秋陽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姑娘有事但講無妨?!备翟旅飨绒D(zhuǎn)頭對(duì)桃紅道:“先回房去,把茶燉上。廊上那幾盆鳳仙花,該抬出來曬曬太陽了。”桃紅聞?wù)f,略有些遲疑。傅月明又笑道:“你去罷,不妨事,后園里這會(huì)兒沒人會(huì)來?!碧壹t見姑娘執(zhí)意如此,只得先去了。 季秋陽眼見如此,心中已然明了,亦吩咐抱書先回家去。一時(shí),屋內(nèi)只剩二人。 季秋陽便笑道:“姑娘有什么要緊的話說,還將身邊的人都先行遣開?姑娘如此,不怕為人撞見,損了清譽(yù)么?”傅月明微微一笑,說道:“先生是至誠君子,我信得過的?!奔厩镪栁⒄?,只聽傅月明又道:“想那蕙香也算有幾分姿色,先生能不為其所惑,如此定力,堪比柳下惠,我故此放心?!奔厩镪柭?wù)f,良久無言,半晌才淡淡一笑,說道:“姑娘謬贊,季某實(shí)不敢當(dāng)。姑娘今有何事?” 傅月明略停了停,便將心中疑惑講了出來,問道:“蕙香偷盜家財(cái)一事,先生是如何得知,卻叫抱書來告與桃紅,叫我知道?那蕙香分明是引誘先生,怎么先生倒叫我去擒賊呢?”季秋陽先不答話,只含笑問道:“姑娘怎知,是我使抱書傳的消息?”傅月明笑道:“抱書成日跟著先生在外,這宅子里的事情,他如何先知道?再有如今蕙香自己供出來的事情,不是先生使得他,莫非是鬼使得他?”季秋陽淺笑道:“姑娘聰慧過人,所料極準(zhǔn)?!?/br> 傅月明便笑道:“既如此,先生可否告與我,我家奴婢的私密事體,先生從何處得知?先生既知,又為何不告訴老爺,反使人繞著彎子與我說?”季秋陽嘴角微彎,將一早便想好的話說了出來,道:“說起來,我還沒來貴府上時(shí),曾在外頭見過這蕙香,略知些她的事情。卻不曾想,這婦人竟賣到了府上做下人。原本,我也不欲與她為難。豈知,這婦人竟來行此下作勾當(dāng)。我既蒙府上抬舉,又是姑娘的西席。此事若處置不當(dāng),只怕要壞了姑娘的名聲,我不敢聲張,才行此下策。姑娘勿怪?!?/br> 傅月明聽聞他所說,盡是為己之心,不覺面上微微泛紅,又問道:“蕙香才被小廝拿住,便有提刑司人來拿她,陶騰出她以前的丑事。這也未免過于巧合,莫非這也是先生一早安排下的?”季秋陽淺淺一笑,不答反問道:“姑娘以為,季某這樣的窮秀才,竟能有如此本事么?”傅月明一時(shí)語塞,半日才低聲說道:“我不知,才來問先生?!奔厩镪栒f道:“正如姑娘適才所說,此事不過是巧合罷了。并非季某從中動(dòng)了什么手腳,季某若有這樣大的能耐,也不至如此。” 傅月明垂首不語,將腰上懸著的蝴蝶玉佩取下把玩,低低說道:“如此,不好么?”季秋陽淡淡說道:“雖并沒不好,卻也沒甚好處。遭逢大難,眼看至親之人受盡磨難,卻無力施救。這個(gè)中滋味,委實(shí)不大好受。”傅月明聽聞此語,不由問道:“先生竟有這樣的遭遇么?”季秋陽正待答話,卻忽然一眼瞥見她手里的玉佩,面露詫異之情,問道:“這玉佩,姑娘自何處得來?” 傅月明微微一怔,心念一轉(zhuǎn),當(dāng)即說道:“此是我一位故人相贈(zèng),先生只顧問怎的?”季秋陽卻望著她,一字一句的說道:“姑娘今年尚不及十四,這樣的年紀(jì),哪里來的什么故人?”傅月明含笑道:“先生又不曾伴我長大,怎知得這般貼切?”說畢,一雙水珠兒也似的眼睛便睨了他一眼。 她這一瞥,甚是媚態(tài)橫生,雖是不上十四五的年紀(jì),態(tài)度卻亦自撩人。季秋陽心中一動(dòng),手略抬了抬,又放了下去。二人目光碰在一處,四目相對(duì),又慌忙錯(cuò)開,一時(shí)竟都說不出話來。 良久,季秋陽方才笑道:“姑娘可知,這玉佩并非獨(dú)個(gè)兒,乃是一對(duì)兒。姑娘這枚是雌佩,世間還存有一枚雄佩?!备翟旅髅嫔衔⒓t,嘴里說道:“先生可是說笑,一塊玉佩罷了,哪里分得雌雄公母?無過只是兩塊一樣的玉佩,先生是哄我呢?”季秋陽笑道:“并不敢哄姑娘,確有一塊這樣的玉佩,姑娘一見便可知了?!备翟旅餍Φ溃骸把垡姙閷?shí),先生空口無憑,我是不信的。”季秋陽笑道:“并不敢哄姑娘,只是那東西不好與姑娘得見。若能時(shí),我自然拿來與姑娘瞧。”傅月明好奇道:“什么古怪東西,還不能與人看?”季秋陽卻淡淡一笑,未再言語。 二人在屋內(nèi)說了半日的話,季秋陽慮及傅家人多口雜,或?yàn)檎l在外頭聽了去,訛傳是非,于傅月明不利,便告辭離去。傅月明也步出書房,往回走去。 行經(jīng)寧馨堂門前,卻見荷花在廊上閑坐,她便點(diǎn)手招她過來,含笑問道:“二姑娘傷勢如何了?”荷花回道:“姑娘鞭傷好些了,夜里也敢躺著睡了。就是一件,夜間時(shí)常疼醒,要茶要水的,我同蘭芝也不敢睡熟過去。”傅月明點(diǎn)頭笑道:“為這場事,你們也很辛苦了。待二姑娘好時(shí),必定賞你們的?!?/br> 荷花卻將嘴一撇,說道:“賞不賞的,我也不敢指望。只圖太太早點(diǎn)買幾個(gè)人進(jìn)來,替換我回去罷?!备翟旅餍闹幸粍?dòng),問道:“怎么?二姑娘房里差事不多,該比上房里清閑些。你倒急著回去?”荷花便指手畫腳的說道:“話所如此,可這二姑娘心思也太重了些。瞧我是太太身邊的人,凡事不論大小,但只她身邊的,都不叫我沾手,只靠著蘭芝一個(gè)。前兒蘭芝累的成不得,叫我與她替替手,服侍姑娘吃飯。誰知我才過去,二姑娘見是我斷了碗過來,連聲叫我出去了。我倒稀罕伺候她呢!” 傅月明聞言,不覺笑道:“說這話,你也是淘氣了。她一個(gè)病人,成日躺在床上,自然煩悶些?!闭f著,就將她拉到海棠樹下頭,借著樹蔭遮蔽,問她道:“你既不想伺候二姑娘,我這兒倒有一樁差事,不知你肯不肯?”荷花眼珠一轉(zhuǎn),說道:“姑娘有命,小的敢說肯不肯?姑娘只管說來就是?!备翟旅鞅阏f道:“你也知道,如今姑太太一家子就到了,他們那邊屋子里缺人伺候。我想同太太說,送你過去,你肯不肯?”說畢,見荷花面有難色,又說道:“不止你一個(gè),尚有你綠柳jiejie并夏荷jiejie?!?/br> 原來這荷花仗著有幾分機(jī)靈,一心想要攀附高枝兒,只是因著年紀(jì)小,在傅家只跟著幾個(gè)大丫頭做些雜事,不得施展拳腳。今番,傅月明叫她去姑太太處,明是指了一條路與她,她焉得不肯。當(dāng)下,便沒口子的說道:“姑娘有吩咐,我聽便是了?!备翟旅饔中Φ溃骸熬团履阈?,成不得事?!焙苫ū臼莻€(gè)靈透的,哪里聽不出她話中所指,說道:“姑娘放心,我雖小,自有小的好處。姑太太同那邊姑娘、少爺們說起話來,定是不避著我的。我但凡聽了什么,也設(shè)法告與姑娘?!备翟旅鳒\淺一笑,說道:“好個(gè)乖覺的孩子,你且回去預(yù)備著。留神不要叫二姑娘先知道了?!焙苫ǖ溃骸肮媚锇残模莆也簧?,一向少同我說話?!?/br> 二人說了些私密話,看有人來,便散了。 傅月明回至愛月樓,才踏入門檻,就見綠柳跪在地上,垂首抹淚。桃紅與小玉皆立在一旁,手足無措。傅月明眼見此景,便叫小玉關(guān)了樓門,自家上前低聲問道:“你這是做什么?讓人瞧見,成什么樣子!還不快起來!”綠柳卻摟著傅月明雙膝,哀聲道:“姑娘又為什么事惱了我?要打發(fā)我出去!我自問近日來對(duì)姑娘一心一計(jì),再不曾有二心的。姑娘倒說說,為什么要將我攆出去?” 傅月明不由奇道:“哪個(gè)說要打發(fā)你出去?”綠柳垂淚道:“姑娘不必瞞我,我都知道了。昨兒我到上房尋冬梅要個(gè)花樣兒,聽見姑娘在里頭同太太說話,要將我‘送出去’?!备翟旅髀勓?,方才笑了,一面招呼二人扯她起來,一面說道:“你倒不要慌,我同太太說的,并非打發(fā)你出去。而是你姑太太要來了,那邊缺人侍奉,一時(shí)又來不及去買。太太同我商議這事,我就說從家里挑幾個(gè)好丫頭過去,先湊合著。待落后有了人,替你們回來。倒把你唬得!快洗把臉去,看這臉上抹的,跟花面貓似的。” 綠柳這才自地上起來,走去洗了臉,又回來立著聽傅月明說話。 傅月明瞧了她兩眼,見她如今也是個(gè)婷婷少女了,鵝蛋臉上,些微幾點(diǎn)麻子,倒是一段天然俏麗,便說道:“我叫你過去,自有我的打算。你若做的好時(shí),我自然還叫你回來。就怕你那時(shí)候,不肯回來呢。”綠柳連忙說道:“姑娘說哪里話,綠柳定是要跟著姑娘的?!备翟旅魑⑽⒁恍Γ唤哟嗽?,只密密地叮囑了她一番。 姑母一家投奔,自己雖不情愿,卻也無力阻擋。然而因著自己同母親一番游說,到底沒讓他們住到家里來,這便隔了一層。姑母與表哥唐睿,都是滿腹算計(jì)之人,那邊宅子里自己的人自然越多越好,但有些什么風(fēng)吹草動(dòng),也能先一步知道。自己身邊的人,桃紅過于老實(shí),小玉又委實(shí)太小,倒是這個(gè)綠柳雖則不大安分,但若轄制的住,卻是個(gè)可用之人。又有夏荷并荷花在,倒也不怕她做些什么。 ☆、第三十四章 賭注 傅月明囑咐了綠柳一番,又安撫了一陣,那綠柳方才漸漸好了。小玉在旁笑道:“綠柳jiejie就是個(gè)娃娃臉,一會(huì)兒哭了,一會(huì)兒又好了?!闭f的眾人都笑了。 正說話間,夏荷自前頭過來,傅月明忙讓她坐了,又叫小玉倒茶與她吃。夏荷笑著推了,說道:“多謝姑娘好意,太太打發(fā)我過來傳話與姑娘,叫姑娘到上房去。我還有些事兒同綠柳說,就不陪姑娘過去了?!备翟旅鞅銌柕溃骸澳赣H叫我過去,為的什么事?”夏荷笑道:“聽說是外頭的哪個(gè)鋪?zhàn)樱土撕眯╇僦圻^來,太太叫姑娘過去挑挑。”傅月明頗覺詫異,問道:“這可是新鮮事,外頭的鋪?zhàn)?,就是與老爺攀交情,也沒聽說有送這個(gè)的。這卻是個(gè)什么緣故?”夏荷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太太只打發(fā)我來請(qǐng)姑娘,沒說那些個(gè)。姑娘收拾了快去罷,別叫太太等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