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誰知倒是個開門兒紅,頭一回竟是賺了,心里就信了這是個來錢的俏路子,自以為得計,到了第二日又試探了幾回,果然手氣壯,就一股腦兒的將自己的家底兒都壓了進去。 哪里知道那賭局子里頭水深著呢,擲色子的小伙計兒都是伶俐人兒,見了生面孔便只管叫他贏了幾回,嘗到了甜頭,正是個放長線兒釣大魚的法子。 那張四郎一個初出茅廬的窮書生,如何知道里頭的買賣行市,將自己的束脩銀子并日常用度一并押了進去,人家見他上鉤,案子上使個花哨手段,輕而易舉就將那幾十兩銀子贏了去,算下來反倒是他欠了局子里一百兩。 ☆、第53章 定計策開源節(jié)流 那張四郎一行說,王氏一行罵,娘兒兩個雙簧一般說的好不熱鬧。 三郎惦記著渾家在外無人照應,只得支應著教訓了四郎幾句,又勸母親不必心焦,車到山前必有路等語,只因如今自家娶親分房單過,只怕喬姐兒受委屈,并沒說準了幫襯著還債的事情。 四郎見哥哥還不曾吐口兒,又給母親使眼色,這王氏干嚎了半日,假戲真做倒也哭累了,這會子沒甚精神,也不知從何說起。 正鬧著,忽然聽見外頭喬姐兒的聲音道:“三哥與我打簾子,沾著手呢?!?/br> 張三郎連忙走到門首處打起簾子,但見碧霞奴端著托盤,里頭兩碗爛rou面,只裝作不知他們說什么的樣子笑道:“媳婦兒方才往廚下預備年飯,見灶還是冷的,只怕婆母娘和小叔小姑還沒用飯,趕著做了,娘先對付兩口吧?!?/br> 那王氏帶著四郎鬧了一場,正在腹內(nèi)中空的時候兒,聞見那爛rou面的香氣,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只是她如今多年的媳婦兒熬成婆,還要端著架子,喬模喬樣點了點頭,正要說幾句,那張四郎卻是等不及了,趕著上來要接。 碧霞奴見他不知禮數(shù),把臉兒微微一沉,不等他沾身,就將那托盤擱在堂屋桌上。四郎倒不會看眉眼高低,渾不在意,又笑道:“嫂子端的好手段?!币幻婺闷鹨煌雭肀愎钠鹆巳鶐妥?。 王氏見小兒子已經(jīng)吃了,自己也不好端著,一面搭訕著拿了一碗,正要下箸,忽然想起來道:“五姐還沒……哦,你們小公母兩個也還沒用飯吧?” 碧霞奴笑道:“這個不妨,方才去繡房廝見,妹子正睡覺,媳婦兒煮好了送過去將她叫醒,如今正用著,娘也趁熱用吧,三哥的我給悶在鍋里熱著呢?!?/br> 說著,淡淡的對張三郎使個眼色,三郎明白渾家有話對他說,自己也是給這一對母子鬧的心煩,順勢說道:“早起就往家趕,這會子倒餓了,媽和兄弟好歹吃些,我也倒小廚房里和大姐兒也墊補墊補,回頭再商量吧?!?/br> 說著,丟下母親兄弟也不理會,帶著喬姐兒打簾子出去了。 夫妻兩個來在小廚房中,喬姐兒與丈夫盛了面,一面預備了醬菜吃碟兒擱在他眼前笑道:“我見你家里不預備南菜,自己帶了一攤子,方才拿香油蔥花兒拌了預備你們吃面,給你留了一碟子?!?/br> 三郎拉了她坐在身邊柔聲說道:“難為你是新媳婦兒,剛當家就這般周全,如今你也吃些兒?!?/br> 喬姐兒道:“我的飯量兒你卻不知道么?”說著,伸手拿了三郎的筷子,在他碗里挑了兩根細面對付著吃了,三郎因端起碗來伺候渾家喝湯,碧霞奴只得就著他手里又吃了兩口湯,推過一旁道:“這就吃不了了,你快趁熱用吧?!比纱饝粤耍胫c碧霞奴提一提四郎還債的事情,又不好明說,只得低頭吃面。 喬姐兒趁著丈夫吃飯的當兒預備年菜,一面不甚在意道:“方才婆母娘和小叔與你說些什么來著?” 三郎正吃著,忽然聽見渾家細問,便停住了筷子說道:“并沒說什么……”大姐兒笑道:“咱們都一個碗里吃面了,你還與我裝神弄鬼的呢?我是怕你心里為難,才白問你一句的?!?/br> 這喬大姐兒雖然與丈夫新婚燕爾,一段時日下來,也漸漸摸清彼此的脾氣秉性,知道三郎是個純孝的人,又不是那一等愚孝沒有主心骨兒的,只是身為頂門立戶的長子,比旁人更有些擔待。 當日成婚在家住過幾日,知道婆婆有些偏心的毛病兒,這回老四的事情鬧出啦,少不得是要偏疼他的,這筆債大房身上只怕是逃不開了,又心疼丈夫夾在當中不好辦,少不得自己先把這一層窗戶紙捅破了,不叫他為難就是。 三郎見渾家挑明了,只得如實說道:“他們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還沒與你商量,便一時沒有吐口兒?!?/br> 喬姐兒聽了,便放下手中的活計,將筷子撿了兩塊正切著的熟牛腱子夾在三郎的湯碗里,一面撿了個腳凳兒坐在他身邊,托著腮笑道:“前兒在家不是都說好了么,這會子便是拖著,倒白叫他們焦心,不如咱們索性應承下來,倒也干凈。” 三郎心里何曾不愿意幫襯家里度過難關,只是大姐兒不樂意自己去衙門里當差,要做旁的兼差也總要謀劃謀劃,這前幾個月里頭就要多靠著渾家的針黹換錢,心中著實心疼。 如今見喬姐兒主動說了,自己十分過意不去,因說道:“論理咱們分房單過,你若是不愿意幫襯兄弟,也是人之常情……” 大姐兒笑道:“你心里覺著是分房單過,人家心里卻不是這么想呢,如今咱們兩個好,我是不怕你惱了才對你說,你那兄弟,我冷眼旁觀著,可不是一個扶得起來的……” 三郎聽見這話臉上一紅,低了頭道:“四郎這孩子人品是輕浮了些,心倒是不壞,都是給我家里慣壞了的……” 碧霞奴點頭道:“正是呢,說句不怕你惱的話,當日你們?nèi)羰菍λ賴佬﹤€,只怕就改了也未可知,如今鬧出這樣的事來,你這個做哥哥的也多少擔些不是?!?/br> 張三郎見渾家這話說得警醒,心中若有所思,點了頭道:“你說的是,多半也是我們耽誤了他……既然恁的,這一回就狠狠心對母親說了,竟不管這件事,叫他吃一塹長一智可使得么?” 喬姐兒笑道:“你又糊涂了,如今這一百兩的銀子,你就是叫你兄弟自賣自身給人家為奴為婢,只怕一時也是還不清的,又叫你老家兒跟著著急上火,豈不是往日的好名聲都白費了,就是你自己心里又怎么過得去,旁人越發(fā)說你討了一個不賢良的在房里,才挑唆的你們家宅不和了……” 三郎想了一回,苦笑一聲道:“你這是給我打的什么悶葫蘆,我竟是猜不透你的心思了,小人是個粗魯漢子,心里沒有那許多彎彎繞,好jiejie,你且教給我吧。” 碧霞奴給他逗得撲哧兒一樂,方才說道:“我過門兒之后也曾聽你說起過往日如何幫襯家里,一年到頭不幫不幫,也要搭進去十幾兩了,依我說,長痛不如短痛,咱們就傾了家財幫襯你兄弟渡過這一關去。 日后他便是再有什么說的,一來自己就不好意思了,二來婆母娘心里也是明白的,未必肯十分偏向著老四,若是恁的,倒是個以絕后患的法子,豈不是強于如今這般細水長流么?這是我替你謀劃的一個開源節(jié)流的法子,只是我們閨閣之中一點子糊涂想頭兒,大事上還要你拿個主意才是?!?/br> 張三郎聽了,低頭想了一回,果然有些道理,就點點頭道:“姐兒說的固然有理,只是委屈了你……”喬姐兒抿著嘴兒笑,搖了搖頭不再與他客套,只管起身忙著廚房里的活計。 三郎待要再說時,但見外頭張五姐端著空碗一打簾子進來,見了他們小夫妻都在,倒是臉上一紅道:“哥大天白日的就往廚房里跑做什么,前頭娘和四哥還尋你呢。” 喬姐兒聽了,連忙對三郎說道:“婆母娘尋你,快去吧,左右也吃完了。”三郎知道大姐兒的意思,只得往前頭與他們母子周旋。 那張五姐倒不見外,舔嘴抹舌的笑道:“嫂子的手藝可比我娘強遠了,可惜了哥在鎮(zhèn)上當差,不然我可就有口福了呢?!?/br> 碧霞奴見這小姑娘不大會說話兒,也不肯放在心上,因笑道:“這不值什么,你想吃什么只管對我說,等以后我和你哥哥家去了,你閑了時也只管來逛逛,或是想什么吃的玩兒的,就托人帶了話兒來,我弄好了捎過來就是了?!?/br> 張五姐聽了笑嘻嘻的答應著,一面瞧大姐兒正安排掂對案鮮小食,伸手就抓了幾片牛腱子往嘴里送,一面笑道:“這是哪家二葷鋪子得的,比我們村兒里醬得好多著呢。” 碧霞奴笑道:“讓妹子見笑了,這是我在家里預備好了的,帶了過來切了就可以裝盤,比外頭買的強,你若愛它,我單切一盤子,再與你和些佐料來?!?/br> 那張五姐別看生得細腳伶仃,卻是個地道吃貨,如今吃得口滑,聽見這話如何不樂,因一屁股坐在腳凳兒笑道:“既然恁的,生受嫂子你了?!?/br> 姑嫂兩個廚房之中話說兒不提,這廂三郎進了堂屋,見王氏和四郎吃了一個肚兒歪,正舔嘴抹舌嘁嘁喳喳的說些什么,見他進來,都打住了話頭兒不說了。 三郎見四郎那個樣子,心中十分不樂,待要說他兩句,又想起喬姐兒的吩咐來,只得壓住了火氣,對他母親笑道:“娘看您媳婦兒這個手藝,做的還得味么?” 王氏拍著巴掌笑道:“老三屋里的是沒的說了,自然是個好的,就不知道我們老四的姻緣又在哪里呢……”說著,又是眼圈兒一紅道:“想來他背著這個債,哪兒還有閨女樂意跟著他……” ☆、第54章 初議婚五姐吞聲 三郎見母親遞了話頭兒過來,只得壓了火兒說道:“我和屋里的商量了,一百兩不是個小數(shù)目,總要一家子合計著想個法子才好,不然成日家哭天抹淚兒的,就能把那賭局子哭倒了不成?” 王氏聽見碧霞奴這邊兒口風松動了,聽那個意思是要兜攬幫襯的,連忙笑道:“還是老三屋里的識大體,俗話說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你兄弟不好,你們小公母兩個教導教導他罷咧,若是就生死由他不管了,豈不是要了我老身的命么……” 三郎點頭道:“前兒跟何捕頭商議過此事的,如今搭著他的人情,和那邊兒說準了按月份慢慢兒的還上這個虧空,就是我從中做了保人,因我是坐地戶,又有官衣兒在身,跑不脫的。那邊兒的大掌柜與何捕頭還交涉著,這會子沒有一個準信兒,等忙過了年去只怕就知道了?!?/br> 母子兩個聽了這話才算是把心擱會了肚子里,王氏喜得推著三郎笑道:“既然與你兄弟作保,怎的不早說,他在那里吃了虧挨了打,是給人嚇破了膽的,早說出來也叫他壓壓驚才是。” 三郎憋著勁點點頭沒言語,見母親也沒甚說的,又不見有體己銀子拿出來,待要點醒她一句,又聽了大姐兒的吩咐,大節(jié)下的不愿意再生事端,只得氣忿忿地出來。 回了新房不見喬姐兒,只怕還在廚房忙活著,又轉(zhuǎn)回小廚房里,就瞧見碧霞奴忙前忙后的燒灶刷鍋,預備年菜,那張五姐沒事兒人一般,大模大樣坐在腳凳兒上只管吃喝。 三郎早憋了一肚子的氣,正愁沒處撒去,因長了一個調(diào)門兒對五姐道:“你嫂子在廚房里忙活著,這么大的姑娘了一點兒眼力見兒也沒有,不說幫襯著做些活計,倒會吃喝!” 那張五姐是張家幺女,自小兒母親嬌養(yǎng)慣了的,如何吃得三郎這一嗓子,呆了一呆,眼圈一紅,也顧不得酒菜,一句話沒有,奪門跑了,到了場院里頭才大哭起來,一路哭到王氏的堂屋里頭去。 碧霞奴原本在灶上忙活著,沒瞧見三郎進來,如今冷不防聽他說了五姐兩句,自己也唬了一跳,放下手中的活計轉(zhuǎn)過身來,瞧見丈夫滿面怒容的,連忙笑著上來拉了他的手道: “好端端的這是怎么了?看你,自己是個男人家原本嗓門兒大,也不知道收斂些,倒嚇壞了妹子。” 三郎見渾家是揚聲說這話的,知道是給自己臺階兒下,便不言語,悶悶的坐在腳凳兒上,見席上張五姐剩下一盞兒茉莉花兒好甜酒兒,拿在手里一揚脖子吃了,壓一壓心中的火氣。 碧霞奴自從過門兒,給那張三郎供得娘娘一般,從沒見他生氣,如今見他惱了,襯著這樣高大的身量兒,越發(fā)好似廟門首處的怒目金剛一般,卻是忍不住撲哧兒一樂。 三郎正撒狠兒,卻不知她笑什么,抬眼要問,但見渾家笑靨如花的模樣兒,身子早已經(jīng)酥了半邊兒,那一團怒氣都丟到爪洼國去了,也笑問道:“好端端的笑什么呢?” 碧霞奴見三郎要吃酒,可巧剛擺了一個鵝掌鴨信的吃碟兒,連忙整治干凈了端上來與他下酒,一面自己也往旁邊腳凳兒上坐了笑道:“自從到了你手里,還沒見過你惱了呢,模樣兒倒是威武,怪怕人的,誰知倒想起來那一日在山門處遇上的事情了,你也是呆雁一般直勾勾的盯著人瞧,唬得我躲入后面師太們的屋子里,一夜不曾合眼……” 那張三郎聽見渾家講起當日的事情,心里越發(fā)熨帖起來,見四下無人,拉了她的手低聲道:“那一日你可是饒了我三個響頭呢,我只當你是仙女兒思凡了,還在外頭祝禱了一番,不知道你聽見了沒有?!?/br> 大姐兒給他拉了手,只怕旁人瞧見了,連忙甩了手籠在袖里,一面搖頭兒道:“我早跑進后頭幽尼女道的房子去了,后來有人過去瞧,也沒見,只怕那會子你也回去了,是了,你都祝禱些什么呢?” 三郎便丟下吃喝,將自己的腳凳往碧霞奴身邊挪了挪,緊挨著她坐了,附在她耳邊笑道:“這祝禱辭也不好白天說出來,倒晚上咱們上了炕我演給你瞧吧。” 說的喬姐兒紅了臉,捶了他兩下,她是年輕媳婦子,自己尊重,不肯落了旁人的口實,連忙站起來自去預備年菜,一面打發(fā)丈夫往新房里歇著,再不然就去跟五姐陪個不是。 那張三郎是頂門立戶的長兄,平日里教訓弟妹幾聲,如何肯俯就賠不是,只得回在新房里頭歇著罷了。 卻說那張五姐一行哭一行撞進了王氏的屋子,拉著娘要給自己撐腰出頭。早給王氏一口啐在臉上,擺了擺手兒道:“瞧不出個眉眼高低來?如今老四的債都要你哥哥背著,你不說好生兒幫襯著你嫂子,反倒去支使她?” 那張五姐聽了無法,見四郎此番知道自己沒事,已經(jīng)是笑嘻嘻的在旁看熱鬧,因?qū)χ薜溃骸岸际悄阕龀鲞@樣下流沒臉的事情來,叫我們娘們兒落了把柄在三哥手里,連累我給他打罵,他屋里的是主子小姐,我就是奴才丫頭么……”說著又哭了。 張四郎也不是個好惹的,吃了妹子幾句搶白,上來用手指戳著五姐的額頭道:“你也不回屋去照照鏡子,端的給嫂嫂拾鞋也不配,只會說嘴?!?/br> 說中了五姐的真病,又哭起來,王氏給兩個冤家鬧的頭疼,只得對四郎說道:“這回你的事情也算是有個結(jié)果了,莫要擔驚受怕,回屋去念書去吧,等我說你妹子?!?/br> 四郎越發(fā)得了意,嬉皮笑臉的去了。五姐知道母親偏心,哭也無用,因止住了,還抽抽搭搭的。 那王氏見五姐哭得梨花帶雨,倒比往日俏麗了些兒個,因拉著她的手兒瞧了瞧,肌膚遠不如碧霞奴白凈,卻還緊致光滑,十四五歲的大姑娘,正是花枝兒也似的年紀。 方才瞧著三郎的意思,雖說樂意幫襯,自己當老家兒的,也不好叫他們長房里把一百兩都出了,只是如今下鄉(xiāng)這一份嚼裹兒還是三郎按月供給的,自己手上能有幾個錢呢,要幫襯四郎還債是杯水車薪的事兒,想了一回,又抬頭瞧了瞧五姐,倒是換了一副面孔笑道: “好孩子,看你把妝都哭花了,我與你往繡房里去給你梳頭勻臉?!闭f著,拉了五姐就走。那張五姐呆頭呆腦的,也不知母親為什么回嗔作喜,只得跟著她回房。 由著王氏給自己梳洗打扮整齊了,那王氏端詳了一會兒笑道:“倒也是個齊全孩子,也該說人家兒了?!?/br> 五姐見母親無緣無故說出這樣一篇話來,到底是年輕姑娘家,早就羞紅了臉道:“娘怎么好端端的說出這話來了……” 王氏拉了五姐叫她坐在身邊,拍著她的手兒笑道:“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如今你雖說年小,咱們屯里人原本就時興早娶的,若是明兒過了十五還不說親,豈不是成了老姑娘了?” 那張五姐心里不算伶俐,如今這幾句話下來,卻也漸漸的猜著了幾分,霍地站起身子道:“娘是要賣了我給哥哥還債!” 王氏見五姐說話直白不好聽,連忙堆下笑來道:“瞧你說的,什么賣不賣,女孩兒家大了,聘給外頭去,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只不過可巧這兩宗兒事情趕到一塊兒去了,你就多心了?好孩子,我哪兒肯叫你受了委屈,便是你哥哥的虧空還不上,只要你不樂意,我老身也不能牛不吃水強按頭啊……” 張五姐回過味兒來,心里依舊不熨帖道:“原先哥哥說親的時候,娘都舍不得把我聘出去,叫我還在娘家住著多受用幾年,如何四哥有了事,就要急著那我換聘禮銀子,可見就分出個親疏內(nèi)外來了呢……” 王氏見五姐端起款兒來,自己好說歹說的都說不聽她,不由得板起了老臉道:“你三哥是個有進項的,就是咱們一個錢不拿出來,人家照樣討了一個天仙在房里,你四哥哥怎比得他呢,再說你過了年就往十五歲上數(shù)了,就算不是為了這事,難道還要爛在家里不成么?” 說到此處,見五姐又抽抽搭搭的要哭,只得又放低的身段兒說道:“我老身也舍不得你,只是咱們家又不是那樣的高門大戶,還能招贅個養(yǎng)老姑爺,少不得還是要把你給了別人家的,好孩子,你放心,這幾年好幾家兒官媒來走動,我怕你臊了,都不叫你知道,可是心里頭有個盤算,如今這十里八村兒加上高顯縣城里頭到了年紀的后生都在我心里忖量著呢,今兒說起這事,我倒替你想出一個人來?!?/br> 五姐聽見母親心里已經(jīng)有了人選,倒怔怔的不哭了,待要問時,早已經(jīng)羞紅了臉,只得垂了頭不言語,王氏見五姐沒甚說的,又試探著笑道:“你道是誰?就是高顯鎮(zhèn)上衙門口兒里三班衙役當中快班兒捕頭,人稱何大郎的便是了。” ☆、第55章 題春聯(lián)高山流水 張五姐聽了母親題名道姓的說出人來,喬模喬樣紅了臉道:“娘越發(fā)瘋了,我不知道什么何大郎何二郎的……” 說著站起來就要出去,早給王氏一把拉在身邊坐下啐道:“小蹄子,當著人原要妝得尊重些,才是女孩兒家的貴重人品,如今跟你老娘面前充什么貞潔烈女,不過說出個名兒來就臊了?等我細細的告訴你?!?/br> 說著,將那何大郎年紀、相貌并官稱兒、家道等事一件一件說給五姐知道,張五姐聽見是個續(xù)弦的,年紀又大了,心里就不大樂意,又聽說還有個拖油瓶,更加委屈上來道: “娘要打發(fā)我出門子,做姑娘的不敢辯,只是我今年滿打滿算才十四歲,就嫁他三十多的不成?這也罷了,自古老夫少妻的事情是有的,為什么又要把我送去給別人做了后娘呢?” 說著,委委屈屈哭了起來,其實心里倒也沒個算計,一面又想著那何大郎是快班兒捕頭,說起來倒也威武,一時沒了主意,只管哭泣。 王氏見閨女大面兒上不樂意,又自小兒嬌慣她,倒也不敢十分相強,因笑道:“是個閨女,賠錢貨,不礙的,他又沒有兒子,你這樣年小,身子又結(jié)實,只怕一進門就能開懷生養(yǎng),到了恁般時節(jié),他那一份好家私還不都是你們娘兒兩個的?那頭兒生的,等到十一二歲,由你做主配了人,又有一筆好進項。” 說的五姐倒沒了主意,只管把頭低了不言語,王氏知道她心里有些活分了,心中也喜歡,想著就憑著五姐這樣的年紀兒配了何大郎,又是頭婚的,這一注聘禮到手往少了說只怕也有三五十兩了,倒可以抵掉一半兒四郎的債,另外一半兒也好再求求三郎夫妻兩個。 一日無話,晚間張家?guī)卓谧右娪袃合眿Dcao持年菜,早早兒的都回屋貓冬去了,只有喬姐兒還在小廚房里頭忙活著,且喜她早有預備,因為上回來的時候兒瞧見婆母家中總沒有什么可吃之物,所以這一回的幾個大菜都是在家預備好了帶來的。 高顯是北方苦寒之地,吃食并不像南方魚米之鄉(xiāng)恁般精致細巧,這是大姐兒頭一年當家,原想著賣些手段,好生整治幾個大菜給婆母小姑子瞧瞧的,怎奈臨來時三郎曾對她說,鄉(xiāng)下親戚多半只認葷腥,只要有排骨肘子肥雞大鴨,旁的一概不理論,若是做得過于精巧,只怕母親倒要埋怨大姐兒不會過日子了。 所以只按平常過年,掂對了四個大菜,醬肘子、醬豬蹄、牛腱子并紅燒排骨,都是屯里人愛吃的葷腥,熱菜預備了酥炸澆汁兒、汆湯兩吃的鯉魚,四喜丸子,滑溜里脊并椒鹽兒雞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