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縣衙里的人都是會見風(fēng)使舵的,此時伏志敗局已成,而朱棣又站在這里,這些人應(yīng)當不會推脫和撒謊。 陸長亭此時不得不贊嘆一聲,朱棣高明!他請了百姓前來,那么只要是有理有據(jù)的請求,知縣就不敢輕易推脫,不然便會使得他在百姓中的形象大打折扣。 瞧瞧,此時陸長亭說到陰陽學(xué)的時候,知縣雖有不快,但的確無法一口截斷。知縣的面色冷了冷,道:“請陰陽學(xué)做什么?” “我通些許風(fēng)水,早前看出這位當鋪掌柜使用不法手段,改變風(fēng)水,以謀奪他人財氣!當然,這話我一人說了不算,知縣可請陰陽學(xué)的人前去查探便知。” 伏志驚恐地回過頭來瞥了陸長亭一眼,此時伏志哪里還有不明白的?陸長亭從來就不是什么圖一時好玩兒,非要與他較勁的紈绔子弟!陸長亭從一開始就盯上了他,陸長亭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他鋪子里的風(fēng)水是謀奪他人財氣的! 伏志氣得急急地喘了兩下,目光憎恨地緊緊盯著陸長亭。 知縣此時面上不耐之色更重,他冷聲道:“去叫陰陽學(xué)的人?!闭f罷,他又盯著陸長亭道:“看在陸公子乃是燕王府門人的份兒上,本知縣也不多作追究,但既是燕王府門人,陸公子便該知道,自己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燕王!身為庶民,怎能在本知縣說話時肆意插嘴呢?”后面這段話可是被他說得鏗鏘有力,嚴厲至極。 陸長亭這時候其實也有些淡淡的后悔,的確是他一時忘記了這般禮儀,才會將把柄遞到了對方的手里,反倒還借著自己暗諷了燕王馭下不嚴。陸長亭忍不住有些憋氣。 是他這些日子過習(xí)慣了,竟然就真的變得懶散了,這點兒規(guī)矩都記不??! 朱棣察覺到陸長亭面色有異,不由得將手往后面探了探,正好拍在陸長亭的手背上,這便算作是安撫了。 隨即,朱棣也不看那知縣,而是看向了伏志,冷聲道:“這犯人著實沒有規(guī)矩,竟敢回轉(zhuǎn)頭來,用憎恨的目光看著本王!難道今日你的罪過都本王污蔑你不成嗎?” 知縣頓時覺得臉有點疼。朱棣這段的話在他看來,就是故意用來打他臉的。 說他衙門里的人也不懂規(guī)矩,這般放任犯人。 知縣厲聲道:“還愣著做什么?” 兩旁衙役立即上前,重重地將伏志直接扣在了地面上,伏志的額頭“砰”的一聲撞擊在了地面上,陸長亭光是聽著都覺得疼,等伏志抬起頭來時,額頭上已經(jīng)帶上淤血了。 知縣道:“小懲大誡!如此不敬燕王殿下,沒挖走你這惡徒的眼珠子,便已是開恩了!” 陸長亭忍不住嘴角抽抽,他算是聽出來了,就審個犯人的功夫,這知縣和朱棣都是話里話外在坑對方呢!這知縣的膽子也著實太大了些!這些話百姓們聽著沒什么問題,但朱棣這樣聰明的人會聽不出嗎? 這知縣心底就不快到這種地步了? 很快,陰陽學(xué)的人被請了上來,陸長亭好奇地轉(zhuǎn)頭看去,卻見那是個四十來歲,頭發(fā)散亂,沒有半點官吏模樣的男子。 陸長亭實在有些失望,不過想到有些男子是不太會打扮自己的模樣,陸長亭按捺下心中的失望,等那男子開口。 那男子面對知縣,唯唯諾諾,說話都說不清楚。 陸長亭頓時更失望了。 朱棣不由得又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知縣將陸長亭的話,轉(zhuǎn)述給了那男子聽。男子應(yīng)了,說這便前去查探。 于是計寶山站出來,主動表示他就是受害者之一,然后便要帶著男子查探。 陸長亭微微安心,心道,不管這男子唯唯諾諾還是說話不清楚,又或是打扮邋遢,只要他能瞧出煞氣就好。 男子走后,伏志的其它罪行自然都被一一定下。 而伏志的同伙,那個被畫下來的男子的畫像隨之也被呈到了知縣的面前。 知縣看了一眼:“這人是他的同伙?” “不錯?!比拥溃骸斑@是小人口述,陸公子親筆畫下的人像。” 知縣按了按畫像,“這個畫像不得作數(shù),若要張貼緝拿布告,須得讓縣衙中的畫師來畫?!?/br> 言下之意,便是認為陸長亭的畫是不過關(guān)的。 陸長亭不由皺眉。 三子畢竟沒多讀什么書,描述的時候都只能磕磕絆絆說個大致,這張畫像可有不少內(nèi)容還是自己推斷得出的!若是光靠三子口述,縣衙里的畫師能畫嗎? 這知縣不信任他,他還不信任這縣衙畫師呢! 朱棣繼續(xù)按了按陸長亭的手背。 陸長亭忍住了沒有辯駁知縣,沒關(guān)系,他身后還有個朱棣,朱棣說不定還有別的法子。 只是這時候陸長亭的面色難免冷了冷。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陰陽學(xué)的人回來了。 那男子走進來,沖著知縣拜了拜,“稟報大人,小的已經(jīng)去瞧過了?!?/br> “如何?” 男子咧嘴笑道:“分明是無稽之談!那里,哪有什么……哪有什么煞氣呢?哪有什么風(fēng)水陣呢?這哪能謀奪別人的財氣呢?” 聽他一口氣說了三個問句,陸長亭差點忍不住一口鹽汽水噴死他。 知縣轉(zhuǎn)頭看向陸長亭,不知道是不是陸長亭的錯覺,他總覺得知縣臉上的表情溫和了一些,但卻更讓陸長亭覺得厭惡了。 知縣問:“陸公子可還有何話要說?”話說完,知縣尤覺得不滿足,于是又嘆道:“本知縣知道陸公子是心急定下這惡徒的罪名,但在縣衙之中,凡事講究一個證據(jù),既然陰陽學(xué)的人都已經(jīng)瞧過,說是無事了,那么陸公子之說自然也就不成立了。陸公子年輕氣盛,日后還要多加細心財是啊!” 向來都是陸長亭將別人氣個倒仰,從沒有人將他氣得難受的時候。 這知縣說話越來越難聽,這會兒,陸長亭倒是變得無比冷靜了。 朱棣不知道陸長亭已經(jīng)冷靜下來了,他又拍了拍陸長亭。 陸長亭瞥了一眼他的側(cè)臉,朱棣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變得冷硬無比了,頗有些隨時要為陸長亭找回場子的味道。 陸長亭挪開目光,再度看向了那陰陽學(xué)的男子。 他總算知道朱棣為什么要他握有確切的證據(jù),而不能靠風(fēng)水來對伏志定罪了,不僅是因為知縣的偏見,還因為這縣衙里的陰陽學(xué)屁事都不頂用。 陸長亭看向那男子的時候,目光已經(jīng)轉(zhuǎn)變?yōu)楸渲翗O。 這般沒本事的人,竟然也能留在陰陽學(xué)! 陸長亭正要出言退讓一步,畢竟此時不利于他,再強辯也沒有作用。誰能想到周圍的百姓卻是出聲道:“知縣老爺,這個陸公子很有本事的咧!” “是啊是啊,那誰都解決不了的林家之事,都是被他解決的咧!” “是啊,若說他都沒有本事,那也不知曉誰才有本事啦!” 自從陸長亭幫林家解決了災(zāi)禍之后,林家事儼然成為了一個傳說,在北平城中傳播開來,眾人說起陸長亭的時候,那可都是驚嘆不已,若不是普通人都沒什么錢,那可都恨不得請陸長亭前去才好呢!何況陸長亭出自燕王府,就又給他身上添了一層光,百姓們只覺得能得到燕王肯定的,那必然都是有大本事的人! 誰讓燕王是當今皇帝的兒子呢?而老百姓們對于皇權(quán)是無比崇敬的,不會有半點懷疑和不敬。 這些百姓們一個開了口,第二個也就跟著開了口,很快大堂之上便變得吵嚷了起來,知縣的臉色有些難看,他厲聲道:“肅靜!大堂之上豈容得爾等喧嘩?若按照你們所言,難道縣衙的陰陽學(xué)還不如一個少年嗎?” 百姓們頓時噤聲,誰都不敢開口再說話。 知縣的官威還是相當唬人的。但他絕對想不到,燕王也是很護著自己手底下人的。 朱棣淡淡出聲道:“百姓之言,怎能不聽?這么多百姓,這么多雙眼睛,他們都瞧出了我府中陸長亭的本事。知縣又怎能一言斷定,他年少,便是沒本事呢?凡君子者,不因人的衰老而蔑之,更不會因人的年紀輕,便小瞧!” 這話便是暗指知縣沒有肚量,不算君子了。 這當然不算完,朱棣淡淡又補上了一句:“為父母官者,更應(yīng)給百姓做好表率,經(jīng)得起考驗。還望知縣日后更為細致些?!?/br> 朱棣自認說的話還不算過火,畢竟當著這么多百姓,而知縣始終都是城中的父母官,他不能太削對方的面子,不然日后百姓也會因此而蔑視官威,那可實在不是朱棣想要見到的。 倒是陸長亭這時候忍不住聯(lián)想到了洪武帝和朱棣的作風(fēng),這對父子對待大臣那可都是一樣的啊,凡是觸怒了他們的大臣,到最后連個臣子的體面都求不得。 那大殿上曾經(jīng)揍過多少個大臣,那皇宮外又曾經(jīng)死過多少個大臣…… 著實是數(shù)不勝數(shù)啊。 這知縣非要撩朱棣,這下好了,臉都給扇腫了,還迫于對方地位,不得出言。 若是燕王府沒有親兵,毫無疑問,這些地方官還能充個大,但現(xiàn)在燕王府有親兵?。∵€個個驍勇!燕王又人格魅力十足,將親兵們收服得服服帖帖,現(xiàn)在地方官就算再有本事,當著這么多百姓,那也得在燕王跟前跪地稱臣,老實乖覺。 不然那成了什么?那就成了藐視皇權(quán)!這么個大帽子扣下來,誰都得死! 知縣只得繃著臉表示, 作者有話要說: 先將伏志收押,奪財氣一事,等弄清楚誰對誰錯以后,再做打算。 知縣心道,下次再放百姓進來圍觀,他就是王八蛋! ** 看見有小天使很費解,為什么一直要圍著商賈寫風(fēng)水。 大家覺得,造反需要什么? 第082章 王八蛋知縣不想再這么折騰下去, 今日之事便到此畫上了句號,百姓們見無熱鬧可湊, 只得各自散去。他們當然沒注意到燕王和他們的父母官之間的暗潮洶涌, 他們只是開心于,自己的意見竟然被知縣聽進去了。 因而散去時,他們口中都還激動地說著陸長亭的“光輝事跡”, 盡管也就那么一樁,但也并不妨礙他們翻來覆去地說,甚至在其中加上自己想的各種接地氣的腦補橋段啊。 人群之中,唯獨與陸長亭相熟的那么幾個面孔,沒有散去。 其中以史嘉賜的腿最長, 步子邁得最快,幾乎是三兩步就到了陸長亭的跟前, 等走到了以后, 史嘉賜彬彬有禮地一拜,口中道:“見過燕王殿下?!薄瓣懝咏鼇砜砂埠??”相比之下,史嘉賜對陸長亭說的話,就顯得更親近一些了。 現(xiàn)在想起之前史嘉賜和陸長亭在包廂外說話的時候, 朱棣心頭都還有些不快。此時聽史嘉賜對陸長亭語氣更顯親近,朱棣更是一陣不痛快。 他繃著臉站在一側(cè), 目光冷得誰都不敢與他多攀一句話。 史嘉賜也是一樣的不敢, 但他只以為朱棣是因方才堂上之事不快。所以史嘉賜很識相地不和朱棣說話,轉(zhuǎn)而選擇了繼續(xù)和陸長亭交談。 史嘉賜哪里知道,這會兒朱棣心頭那是更不痛快了。 “史掌柜怎么會在此?”陸長亭詫異地出聲問道。 “我家中有刁奴, 竟是竊取了物品到那當鋪典當,一個下人,打扮都大不相同,到他當鋪中去典當?shù)臅r候,他明知不對勁,卻還是縱容了之,后頭我知曉,除我之外,竟是還有幾家也遭了罪,我便聯(lián)合了他們,在幾日前狀告了伏志一次。今日伏志再度被捉拿,我們自然要前來瞧一瞧他的下場?!?/br> 陸長亭微微驚訝,沒想到史嘉賜竟然也牽連到了。 只能說城中太小了。 伏志這一得罪,便恰好得罪到史嘉賜了。 史嘉賜做了個請的姿勢,道:“不如出了縣衙再說?” 陸長亭回頭看了一眼朱棣,見朱棣沒什么表示,便點了點頭,道:“好?!?/br> 待到出了縣衙之后,史嘉賜已經(jīng)不知不覺和陸長亭并肩而行了,而他口中的話也陡然間變了個模樣。 “我從前是見過伏志的。”史嘉賜道。 陸長亭雖然心有不解,他為何突然說起了這個,但還是耐心地繼續(xù)聽著他往下說。史嘉賜是個聰明人,不大可能說什么廢話。 “北平的商紳向來喜好聚在一處,那陣子陸公子跟隨在燕王身邊,想必也是有些體會的。伏志正是出現(xiàn)在過我們的宴會之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