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朱樉抬手點了點手旁的桌案。 陸長亭立即會意, 伸手給朱樉倒了杯茶水。朱樉坐在那里卻是動也不動。陸長亭無奈,只能端起茶杯親手塞到了朱樉的掌心。 朱樉握緊茶杯,舒服地瞇了瞇眼,道:“那風(fēng)水師叫什么來著……” 陸長亭提醒他:“叫齊義……” “哦,對, 齊義,他和陳方并不認(rèn)識, 但可以斷定的是, 曾經(jīng)指點陳方的人,應(yīng)當(dāng)同齊義出自同宗。” 這點和陸長亭猜想的一樣。 別看他們只是風(fēng)水師,風(fēng)水學(xué)上也分宗門派別的,陸長亭一眼就能瞧出來他們之間極為相似的行事風(fēng)格。 “他人被扣在秦王府中了, 若是長亭對他有所好奇,還得去秦王府見他才行?!敝鞓拘α诵? 眼底涌現(xiàn)了幾分得色。 陸長亭往前蹭了蹭:“二哥應(yīng)該知道得更多一些吧?二哥不肯多說兩句嗎?” 朱樉倒是想要故意瞞著不說, 但奈何當(dāng)他對上陸長亭的雙眼后,便有些抵擋不住了。朱樉小心地避開了陸長亭的目光,道:“倒也沒什么可說的, 只是自打中都那次之后,我方才關(guān)注到了這些人,手中能握到的信息分外的少?!?/br> “中都那次?” 朱樉點頭:“也算是長亭提醒了我們。初時我們對風(fēng)水都不知曉,還是從長亭的身上,我們方才領(lǐng)會到了風(fēng)水的可怕之處,只要有心人,便能將風(fēng)水化作手中害人的利刃?!敝鞓镜拿嫔淞死洌橗嬶@得更棱角分明了些。 “自然的,這些風(fēng)水師便要盡掌握于皇家之手才好。”朱樉的臉色稍稍恢復(fù)了些。 陸長亭懂他的意思,這些風(fēng)水師說白了就是還被當(dāng)作恐怖分子來看押提防了。 難怪一旦發(fā)現(xiàn)都被送往朱樉那里了,與其說朱樉收著他們是為自己所用,倒不如說是扣著他們作掃尾工作。 宛如清道夫一般。 陳方和齊義到了他的手中,究竟變成了如何模樣,怕是真只有到西安去一瞧才知道。想到這里,陸長亭不由看了看朱樉,朱樉還有多少話沒有說出來呢?陸長亭看著朱樉的目光微微變了,朱樉哪能真如他表現(xiàn)得這樣簡單啊。 陸長亭搖搖頭道:“且不說此人了,二哥既然要邀我去西安,不如便與我講講那西安的風(fēng)土人情?!?/br> 朱樉面上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怪異,他點點頭道:“好,我與你仔細說說,你定然會喜歡上那處的……” 陸長亭心道,祖國大地每一處我都喜歡啊。 這頭朱樉心情愉悅地和陸長亭交談下去,而另一頭,道衍也和朱棣提到了那個知縣。 龔僉事被捏住了把柄,馬上知縣又自己送上門了。 多么好的機會啊…… 道衍微微頷首,淡然笑道:“如此一來,事情便簡單多了?!?/br> 朱棣叩了叩桌案,臉上雖然不見笑意,但口氣倒是異常的柔和:“長亭倒是本王的福星了?!?/br> 陸長亭不知道朱棣和道衍在背后說什么,他陪著朱樉說了會兒話,直到時辰差不多了,陸長亭估摸著,那兩人應(yīng)當(dāng)也該說完了,這才告別了朱樉。 朱樉看著陸長亭走出去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好無情的小長亭?!?/br> 朱樉當(dāng)然不會聽見,陸長亭打屋子里出來以后,也跟著低聲念道:“好會誆人的二哥……”朱樉著實太不夠坦白了,陸長亭本能地覺得,朱樉說半句藏半句。 但是想一想,他和朱樉的態(tài)度半斤八兩,陸長亭自然也沒什么好怪罪的。 陸長亭干脆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去休息。 漸漸的,夜色降臨,陸長亭裹著被子翻轉(zhuǎn)了一下身子。 眼看著便要深秋了,天氣自然跟著涼起來了,何況北平氣候比起別處,的確要苦寒許多,一時間陸長亭還有些不大適應(yīng)?;蛟S真如朱樉說的那樣,北平可遠遠不及西安舒適,可是舒適又如何呢?北平的苦寒,西安沒有,而北平封地上的燕王,那西安也沒有啊…… 陸長亭想著想著便又重新閉上了眼。 隱隱約約的,陸長亭感覺到一雙手摸上了他的被子。 陸長亭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等那雙手將被子掀開以后,陸長亭更是渾身都蔓延開了雞皮疙瘩。 陸長亭猛地睜開雙眼,朝著來人看了過去。 借著暗淡的月光,陸長亭看清了對方的面孔:“……四哥?” 朱棣將被子完全掀開,然后慢條斯理地脫去了外衫,隨后伸手拍了拍陸長亭的腰:“進去些?!?/br> 陸長亭頓覺腰上一癢,他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面上竟然罕見地有了點發(fā)燒的感覺。 陸長亭猶豫一下,還是往里蹭了蹭,順利給朱棣讓出了位置來。 “深秋了,冷不冷?”朱棣問。 “有些?!?/br> “在中都初見你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時節(jié)。”朱棣口吻平淡地道來。 陸長亭以為他要和自己追憶過去了,誰知道就說了這么個開頭,朱棣便沒有再繼續(xù)往下了。 陸長亭靜靜等待了一會兒,只等來朱棣伸出大掌,蓋住了他的頭,輕拍一下:“睡吧,明日我有事要與你說?!?/br> 陸長亭差不多能猜到是什么事,自然心中也就不會好奇了,他閉上眼,拉了拉被子,這瞬間,朱棣突然翻過身來,無比自然地伸手?jǐn)堊×怂难?/br> 隔著一層薄薄的褻衣,溫?zé)岬钠つw親密地貼合在一處,陸長亭甚至有種,自己這樣都能感覺到朱棣心跳節(jié)奏的錯覺。 是他想多了嗎? 他怎么覺得朱棣身上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樣了?就像是溫和的人,陡然間撕下了一層偽裝,變得危險起來了。 但是他仔細想一想,又沒覺得什么地方不對勁,畢竟朱棣并沒有什么反常的舉動,同床而眠都是以前不知道進行過多少次的了。 應(yīng)當(dāng)是他最近過分敏感了吧……朱樉和朱棣在他眼中都變得不對勁起來了。 陸長亭翻了身,拿背對著朱棣。 嗯,睡覺! 朱棣在背后睜開眼,盯著陸長亭烏黑的發(fā)絲瞧了會兒,這才緩慢地挪開了目光。 朱棣心里只有一句話。 嗯,長亭的頭發(fā)也挺好看的…… ———— 北平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風(fēng)波。 龔僉事忙著取回自己的東西,重新回到自己升官發(fā)財?shù)臅尺_路上。 而知縣卻是要在審理小舅子的命案時回避一二,這也就罷了,這還不值得那知縣如此氣憤,真正令他覺得憤怒的是,竟然有人懷疑他的小舅子死于他的手,并且還有人對這種說法舉出了證據(jù)。 知縣殺個人不算什么,瞞是能瞞得過去的,但知縣夫人的娘家卻是小有來頭的。夫人娘家姓李,那李家老爺乃是平燕承宣布政使司一經(jīng)歷,從六品官,官不大,但承宣布政使司是做什么的呢? 管一省或數(shù)個府的民政、財政、田土、戶籍、錢糧、官員考核、溝通督撫以及各府縣…… 布政司的轄區(qū)可乃是一級行政區(qū),在布政司做官的,自然比旁人高出一截來,何況這布政司掌的可是經(jīng)濟命脈、百姓生存、官員考核的大事??! 光官員考核一點,便鮮少有人敢得罪了布政司。 說出來,你說你怕不怕? 知縣在當(dāng)?shù)厥堑仡^蛇,是了不得,是敢與燕王做抗?fàn)?,但正所謂一級壓一級,何況沒有那老丈人,知縣又焉能有今日的快活? 如今老丈人死了兒子,知縣頭上又被扣了口鍋,誰能真的保證不遷怒到知縣頭上?哪怕如今還只是懷疑,那兩人之間也必然會有齟齬。 怪只怪這李家的年輕公子,死得太不是時候,死的也太不是地方。 就這短短幾日,北平城中便都是在議論此事了。 陸長亭想要跟著朱棣一塊兒出門去聽個熱鬧,卻沒想到出了門便見到了龔老夫人那憔悴的面容。 這可真夠有毅力的! 這幾日,龔老夫人一日也沒落下,硬是擺出了年老體衰的模樣,還日日都不肯后退放棄。但是嘗過燕王府守衛(wèi)的厲害,龔老夫人也不敢在燕王府門前大聲喧嘩了,她只是坐在王府門口,吸引來了不少的注意力。 陸長亭猜測她應(yīng)當(dāng)是想等到更多關(guān)注她的人,到那時候,她就會毫不猶豫地站起身,假意告知周圍的人,燕王府是何等的可惡…… 陸長亭今日也依舊沒有搭理龔老夫人,只是和朱棣并肩走出去,正準(zhǔn)備要上馬車的時候,陸長亭還是覺得心頭有些不痛快。 這龔家人在這里,他們可以置之不理,但畢竟著實抹黑了朱棣的顏面。 陸長亭將朱棣往馬車的方向推了推,隨后自己走到了那龔老夫人的跟前,微微彎腰,冷聲道:“龔老夫人這是做給誰看呢?” 龔老夫人抬起頭來,冷冷地看著他:“自然是求燕王識清你這賊人的真面目!” 陸長亭并不生氣,淡淡道:“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拿回屬于龔家的東西!”她說得理直氣壯。 “龔老夫人啊?!标戦L亭輕嘆了一口氣,帶著nongnong的悲憫味道,就是這種口吻使得龔老夫人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本能地覺得陸長亭接下來說出口的話,絕對不是什么好話。 “若是我真給了你,你怎么有顏面去見龔家列祖列宗???”說來也覺心酸,古時候嫁了人的女子便是一心為夫家打算了,為了博個好名聲,多少女子主動為丈夫納妾,還要日日cao心兒女前程,事事都要顧及夫家面子名聲。 這龔老夫人便是典型的這樣的女子。 陸長亭也正是踩著了她的痛腳之上…… “你胡說什么?”龔老夫人一下子就被激怒了,沖著陸長亭怒目而視,若非她這幾日體力消耗過大,怕是就要忍不住沖上前來,揪著陸長亭一頓撕扯抓撓。 “我早便告訴過你,要么棄用這等陰損手段,安生過日子,要么便等著斷子絕孫,如今瞧來,老夫人是選了斷子絕孫這一條。你那兒子靠著這等手段,得到再高的位置又如何?卻連后都沒有!何況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便當(dāng)真不會來找他嗎?依我瞧,龔老夫人死后,怕是都不得入龔家祖墳的,誰讓你縱容兒子至此,連家族根本都不顧了呢……” 陸長亭說罷,輕笑一聲,飽含嘲諷意味:“若他真想要,便讓他親自來吧?!?/br> 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 只是這顆棗,這龔老夫人不一定敢接。 果不其然,在陸長亭說完以后,那龔老夫人氣得渾身顫抖,卻是沒敢應(yīng)陸長亭這句話。被龔僉事拉回到同一戰(zhàn)線上的龔老夫人,再次忍不住動搖了。 放在龔老夫人面前的兩個選擇,一個斷子絕孫,一個斷絕兒子前程,哪個都是極為嚴(yán)重的后果。 她身邊的丫鬟看著老夫人臉色都白了,只得趕緊將人抬回去了。 陸長亭這才心滿意足地走回到了馬車邊上。 朱棣撩起車簾,伸手拍了拍陸長亭的額頭:“你可真夠壞的。”話是這么說,但陸長亭卻從中聽出了幾分寵溺的口吻。 陸長亭對朱棣直白表露出的寵溺有些不大習(xí)慣。 這大概就是朱棣身上的變化之處? 變得rou麻了? 陸長亭聳了聳肩,躲過了朱棣的手,三兩步便登上了馬車。 “去碼頭?”陸長亭看了看馬車前進的方向,不由出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