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馮氏夫婦回了家,何老娘很是委靡了一陣,沈氏倒輕松不少。家里人多,仆傭有限,何老娘素來只管挑剔不管事的,一應家事都是落在沈氏肩上。如今馮氏夫婦走了,人少事少,沈氏可是狠狠的歇了幾日才算解乏。 沈素在送走馮氏夫婦后也告辭回家,他家里比不得何家在縣城,不過,沈家日子卻也過得。 梨子成熟時,沈素特意帶了兩筐梨桃過來看望jiejie,沈氏還有些吃驚,笑,“怎么說來就來了,也沒事先讓人帶個信兒。” 沈素笑,“我來自己jiejie家,哪里還專用人帶信。jiejie在家時最愛吃梨子,這都是樹上熟好的,這會兒吃正甜。有岳父家的車,來往也便宜,就給jiejie送些來?!?/br> 何子衿原在隔間兒腆著小肚子午睡,聽到動靜也醒了,爬起來穿上鞋順一順頭發(fā)就出來了,見著沈素很是高興,喊人,“舅舅,你來啦?!笔侨吮阌行┮悦踩∪说拿?,沈素生得俊,性子也活潑,很對何子衿的胃口啊。 沈素先笑話何子衿,“喲,看這雞窩頭喲。”說著便將何子衿抱在膝上,給她順順頭上飛毛,“這是剛醒?” 何子衿道,“嗯,舅舅,你吃飯沒?”如今,何子衿的話說的很流利了。因她時常說些大人話,沈氏是聽慣了的,聞言只管笑,遞了盞涼茶給弟弟。 沈素接了茶,臉上卻露出可憐相,“一心想來看我家子衿,哪里顧得上吃飯。”長水村離碧水縣有些路程,何況自村里到縣里,進縣城門時得有憑證,可不是隨便就能進的。似沈素這樣駕車來的,一大早出家門,卻也走到過了晌午才到縣城。這也是沈素不常來的原因。如今沈素似是改了性子,剛送走馮氏夫婦沒幾日,便又來了。沈氏當他是有什么事,聽說弟弟還沒用午飯,一時又顧不得問,忙叫翠兒去廚下看看,有涼面拌一碗來。 沈氏道,“如今天熱,我們中午吃的涼面,正消一消暑。這大熱的天趕路,我這里有給你姐夫做的衣裳,還沒上過身,你先洗一洗,去一去暑氣再吃飯吧?!?/br> 沈素并不客氣,“也好?!?/br> 沈素簡單的洗了個澡,換了衣裳,又吃過涼面,打聽著何老娘午睡醒了,方過去說話。沈素同何恭關系不錯,原也樂意來何家,只是何老娘每次都是那幅勢利眼相,沈素年輕,心里也有些傲氣,嘴上不說,心里卻是不愿意多來。 不過,這些想法如今有了變化,于是,沈素便又來的勤了。 何老娘同沈素是相看兩相厭,每見到沈素那張俊美的過分的臉,何老娘便覺著此人必是花花公子無疑,天生的不可靠。再加上,沈素是沈氏的弟弟,何老娘便更看他不順眼了。 沈素對何老娘更只是面子情,大家寒暄兩句,何老娘謝過沈素帶來的瓜果梨桃,便讓他們姐弟回屋自去說話了,其間,何老娘還不忘點一句,“小舅爺也沒讓人提前捎個信兒,你姐夫也不在家,怠慢你了?!笔裁唇袗嚎停@才叫惡客!不請自來,哼! 沈素笑瞇瞇地,“要是去別人家,斷不敢這樣不請自到的,只是想一想,這不是外處,jiejie姐夫自不必說,就是伯母,看我也似自家子侄,我便來了?!蹦强跉庥H熱的,直惡心的何老娘一抖,并內(nèi)心嘀咕:誰把你當自家子侄了,也不去照照鏡子,哼,老娘跟你可不熟! 應付了何老娘,沈家姐弟自去說話。沈氏再三問弟弟來縣城可是有事,沈素笑,“看jiejie說的,沒事我就不能來的。我就不能特特的來看看jiejie?” 沈氏道,“我樂不得你來呢。我是擔心你有事不說,自己藏心里?!?/br> 沈素笑,“能有什么事?前兒馮姐夫指點了我文章,回家爹爹就逼我苦讀,簡直不給人活路。我正好趁這個空出來走動走動,也松散一二?!?/br> 沈氏這才放了心,又道,“爹爹也是為你好,考中了秀才,出去走動名聲也好聽不是?!彼锛揖瓦@一個兄弟,自是盼著兄弟能有出息的。 沈素自果碟中拿個梨給何子衿吃,何子衿剛伸手接,沈素轉(zhuǎn)手塞自己嘴里咬一口,看著何子衿郁悶的模樣直樂。沈氏笑,“眼瞅著年底就成親了,還跟個孩子似的?!?/br> 沈素另拿了個梨子,俐落的削了皮,切成小塊插上竹簽子讓何子衿自己拿了吃。沈素接過沈氏遞的帕子擦擦手,“我也盼著早些成親呢?!?/br> 沈氏笑,“看你這臉皮,說到娶媳婦也顧不得了?!?/br> 沈素瞅著何子衿,后者正巴嗒著小嘴吃梨子,沈素頗是愛憐的笑一笑,啥也沒說。以往他是不喜來何家的,省得看何老娘那張勢利老臉,還是上次馮氏夫婦來給何老娘賀壽,沈素叫了沈氏過來,原是想著沈素與馮姐夫請教功課啥的。正趕上何老娘那死偏心眼兒惹惱了何子衿,何子衿一肚子火便偷偷的告訴了她素,氣鼓鼓地,“天天念叨孫子,總是看我跟我娘不順眼,舅舅你也不常來,叫我有苦沒地兒說?!?/br> 沈素當時就想過去給何老娘好看,不過,他畢竟不是沖動人,這個時節(jié),真鬧翻了臉,于jiejie也沒好處,畢竟jiejie是嫁給了姓何的。沈素想了想,又問何子衿是不是在何家受了很多苦。何子衿捏著小拳頭,繼續(xù)氣鼓鼓道,“娘說叫我不要理她,當沒這個人就是??梢恢簧n蠅總往你耳邊飛,嗡嗡嗡,嗡嗡嗡,你能當看不到?。∥揖褪巧鷼?!快氣死了!舅舅,你可得替我出頭!” 沈素想,這也不能沖過去揍那老刁婆子一頓……就聽何子衿狀似天真無邪的問,“舅舅,你怎么總是不來???是不是也討厭祖母啊?你要討厭她,才該多來呢,你一來,正惡心了她,我就痛快了。我覺著,祖母也不喜歡你,像不喜歡我跟我娘一樣。” 何外甥女給沈舅舅提了醒,沈舅舅也轉(zhuǎn)圜過來了,觀念就此轉(zhuǎn)變,:是啊,我為什么不去啊?我去看自己jiejie,又不是去看那刁婆子的。jiejie總被那刁婆子為難,說不得就是那刁婆子看他總不去的緣故。娘家有了人,婆家才不敢欺負媳婦啊。 沈素想通了這個理,便時常尋個理由來看jiejie,順帶惡心何老娘。甚至,沈素覺著,他外甥女說的不錯,瞧著何老娘被惡心不輕的樣子,是挺解氣的。 甚至,沈素覺著,他家外甥女不愧是遺傳了他沈家的血脈啊,這樣的能干,小小年紀就知道怎樣不動聲色的惡心人了。而且,還遺傳了他們沈家人的美貌,唉呀,這樣能干漂亮的丫頭,以后生個兒子給兒子娶回家做媳婦才好。 沈素胡思亂想著,總之是越看何子衿越發(fā)順眼。 沈素來了,何恭也挺高興,還道,“素弟來的正好,明兒子衿搬新屋子,你多留一日,也賀一賀咱們子衿的喬遷之喜?!彼莻€老好人,沈素縱使與何老娘不對付,對這個姐夫卻是挑不出毛病的。 沈素道,“子衿還小呢,怎么這么早就要自己住一屋了?” 何恭笑,“早三四個月前就跟我和你jiejie嘟囔,非說自己大了,要自己睡。哪里拗她的過,只得隨她了,好在如今也不大尿床了,讓翠兒跟她一道,夜里也好照看?!?/br> 翠兒原是沈家買給沈氏的陪嫁丫頭,也是知根底的孩子。沈素聞言道,“很是,翠兒是個老實的,又素可靠?!?/br> 郎舅二人說了一回閑話,何恭便拉著沈素說起文章來,沈素于科舉一道天分平平,不及何恭。晚間何恭同妻子說起來,“素弟本是極聰明的人,以往在學館中沒有不與他好的,只是文章上不大用心。” “如今他且是好多了,小時候,為他這念書不專心,我爹不知打折過多少根戒尺?!鄙蚴弦舶l(fā)愁,“只是,我看他于科舉上沒什么太大的進取心呢?!?/br> 何恭悄聲道,“你可別同岳父說,以往聽素弟的意思,倒是喜商賈事?!鄙藤Z賤業(yè),當然,商人有錢,有錢的人,怎么也與“賤”字搭不上邊。而且,陳姑媽也是嫁的商戶,何恭倒不至于瞧不起商人。不過,仕農(nóng)工商,商排最末。從律法上講,商人再有錢,也穿不得綢緞。當然,這種限制如今也不大嚴,尋常官府也沒人去管。可是,一個商字,不要說己身前程是定了的,就是兒孫,若入了商籍,也是不能科舉的。 沈家的家境,比起何家是差了一些,但吃穿也不愁。尤其沈素精明,善理家事,沈家種出的糧食瓜蔬,總能賣得比村里其他人家好。故此,村里許多人家的東西都托沈素一并賣,沈素雖要在里頭抽一些抽頭,可也比他們自己更賣得上價。一來一往,沈素在村里掙了不錯的人緣,于縣城里那些買賣的商販,也有些面子情。若非如此,憑沈家三五十畝的家業(yè),如何能給沈氏陪嫁得起小丫環(huán)。 只是,這些都是小打小鬧,一個村子能有多大,便是沈素,也不是那等黑心死賺錢的人,不過使沈家日子稍稍寬裕些,就是沈素提出買個丫環(huán)分擔家事,沈母都沒同意。 這里何恭說的商賈事,絕不是指當中人幫鄉(xiāng)親們賣一賣田里出產(chǎn)這樣簡單。沈氏微一皺眉,“這如何是好,可千萬不能叫爹爹知道,不然還不打死阿素?!?/br> 何恭道,“我給你提個醒兒,阿素并未直說,這也只是我的猜測,做不得真。如今咱們也別提,只是若他在你面前露出這個意思,你要勸一勸他才好?!焙卫夏镆恢毕由蚣邑毢喂s沒半點嫌棄沈家的意思。要何恭說,沈父是正經(jīng)秀才出身,在長水村也是個體面人。就是沈素,雖無科舉天分,但郎舅二人素來親近,何恭卻是不希望內(nèi)弟真的走了商賈的路。 何恭說沈素如今沒這個意思,沈氏卻是不信的,追問丈夫,“是不是阿素在你面前提做生意的事了?”沈氏與沈素是同胞姐弟,兩個年紀也只差一歲,沈氏最了解弟弟的,當初沈父一意要考功名,家業(yè)都被折騰的差不多了。沈素便常說,秀才空有功名,倒不若商賈有錢來得實惠。 何恭道,“沒有,他要說了,我早勸了她。是素弟說起今秋水果的行情,真?zhèn)€頭頭是道。不是我說,他若能把這心思用在文章上,秀才早考出來了?!?/br> 沈氏稍稍放心,道,“這話都是白說,我爹不知念叨多少遭?!?/br> 沈素不是念書的料,卻是交際的好材料。他這次進城,除了給jiejie送些當季水果吃,連帶著以前在縣城里念書的先生家,交好的同窗家,都走了一趟。 沈氏則開始準備給小陳表妹定親的添妝禮,小陳表妹說了個好人家,陳姑媽是一刻都不想等的,恨不能閨女立刻嫁到寧家,好做穩(wěn)寧氏少奶奶的寶座。沈氏對外頭的事知道的不多,同弟弟念叨起來,“聽說寧家十分有名的。” 沈素長眉一挑,“那是自然,如今寧家還有人在帝都做著翰林,我以往聽同穿說,便是府尹大人也要對他家客氣幾分。不過,要我說,這門親事,陳家還是細打聽打聽比較好?!焙竺孢@幾句,沈素刻意壓低了聲音。 沈氏不解,“這是為何?寧家既是體面,也是陳家表妹的福氣?!奔捱^來后,她也聽說了以往小陳表妹似是中意丈夫的事,就是她嫁進何家門,見了小陳表妹幾回,每次小陳表妹那渾身的哀怨喲,簡直能酸倒沈氏的牙。沈氏絕對是盼著小陳表妹嫁的如意的。小陳表妹如意了,也省得再時不時的哀怨一二。 沈素冷笑,“人們只瞧見這樁親事的好處,jiejie細想,憑寧家的家世,不說一等大家閨秀,起碼書香門第里的小家碧玉娶一個不難,又怎會尋親到商賈家去?那陳家,說是有幾兩銀子,不過是在碧水縣,到了州府,誰又知道他家是哪棵蔥?那位寧六公子還是嫡系嫡子出身,等閑怎么會尋親尋到碧水縣來。天上哪里會掉餡餅,仔細別燙了嘴才好?!?/br> 沈氏生于小村長于小戶,人雖聰明,于外頭的人卻知之甚少,小陳表妹未定下這樁親事時,她連寧家是何等樣人家也不大清楚。弟弟這樣一說,沈氏亦是警醒,道,“先時我也存了疑問,只是,聽姑媽說這親事還是姑丈親自應的,最是知根知底……再說,陳姑媽極珍愛表妹,怎能不打聽清楚便叫表妹嫁人呢?” 陳家事與己家無干,沈素剝個葡萄給何子衿吃,問,“子衿,你說呢?” 何子衿嘴里含著葡萄,口齒不清地做裁判,“舅舅對。” 沈素笑,“果然我家子衿最有眼光哪?!狈闯<葹檠?,哪里平白有這樣的好事。小陳表妹那相貌沈素是見過的,憑良心講,撐死就是個清粥小菜級別的,給人一見鐘情的機率太低。 沈氏道,“那我給你姐夫提個醒?!?/br> 沈素一哂,“陳家姑媽不是常尋jiejie的不是,何苦多這個嘴,反叫人說jiejie不安好心了。” 沈氏嗔,“怎地這般碎嘴,若沒這疑慮還罷了,既知道,怎能不說一聲?女子不比男人,真嫁錯了人,一輩子就完了。這可不是,小心無大錯?!?/br> 沈素一哂,“隨jiejie吧,只盼陳家別狗咬呂洞賓?!?/br> “你這張嘴。”沈氏笑,問何子衿,“怎么又不吐葡萄籽?”何子衿天生一樁怪癖,聽葡萄不嚼,去了皮一吞便進了肚,更不必說吐籽了。沈氏時常擔心她閨女啥時候給葡萄噎著。 何子衿脆聲道,“不浪費??!” 沈氏直發(fā)愁,同沈素抱怨,“這個貧嘴病真不知要怎么才治得過來。” 沈素笑著安慰jiejie,“孩子這樣才有趣,我看子衿就好,誰也比不上?!?/br> 何子衿學舌,“我也瞧著舅舅好,誰都比不上?!?/br> 沈素哈哈大笑。 作者有話要說: ☆、定親禮 沈氏是好意,將沈素的猜測同丈夫說了,沈氏細細的道,“陳家表妹得了好親事,我只有為表妹高興的,并沒有別的意思。不然,我也不會在這當口說這般掃興的話??晌蚁胫?,阿素的話也在理,女子嫁人不比別的,以后大半輩子都指望著男人。將心比心,咱們也是有閨女的人,小心些總沒大錯?!?/br> 何恭卻是有些為難,道,“這是姑丈親自應的親事,聽姑媽說最是知根底,想來姑媽家也是細細打聽過的?!?/br> 沈氏嘆口氣,“我這話可能不大中聽,以前我也不知道寧家是什么樣的人家,相公常在外走動,定是知道的。咱們又是什么樣的人家,怎會同寧家這樣的大家族知根底?!?/br> “眼瞅著要訂親了,這話委實不好說,你也知道,姑媽如今瞧我都極冷淡,我若一張嘴,姑媽倒要想偏?!庇职参科拮?,“約摸是素弟想多了,便是同大戶人家結(jié)親,也沒有不打聽的。不說別人,以后咱們子衿到了說人家的時候,我不把人家祖宗三代打聽沫清楚,也斷不能許婚的。” 沈氏輕捶他,笑,“這又是哪里的話。” 何恭握住妻子的香拳,“我是說,做父母的心都是一樣的。不論娶媳婦還是嫁閨女,哪里有不打聽清楚就許親的呢。你就放寬心吧,興許這就是表妹命中的福氣。” 沈氏想了想,陳姑媽的性子也實在不好相與,亦不愿丈夫為難,便不再說什么。 何恭素來是個心軟的人,與妻子說此事不好開口,卻還是敲邊鼓的在老娘跟前提了一句,“表妹這親事,真是寧三爺跟姑丈提的么?”何恭不是傻瓜,先前陳姑媽小陳表妹對他頗有些個意思,他也隱隱的察覺出來,他對小陳表妹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總歸就是尋常表兄妹的樣子,何恭也原也以為親事就是小陳表妹了,只是有一次去沈家,遇著沈氏,那驚鴻一瞥,何恭自此念念不忘。后來得知沈氏原來定的那戶人家的公子得病過逝,沈氏親事很有些艱難,何恭卻是不介意,死活硬要母親去提親。何老娘拗不過兒子,雖娶了沈氏過門,到底看沈氏不喜,覺著沈氏狐媚子勾引了她兒子。不然,如何一向孝順的兒子就牛心左性的非沈氏不娶了呢? 如今聽兒子打聽陳芳的親事,何老娘卻是想左了,冷笑,“怎么,后悔了?這世上再沒有后悔藥可吃的!” 何恭面兒上一窘,硬著頭皮說擔憂說了出來,“娘說哪里的話,我是擔心來著。表妹一輩子能嫁幾回,還是細細打聽了才好。別只看人家高門貴第,說到底,表妹嫁的又不是寧家的門第,而是寧家的公子。要兒子說,到底要細打聽了人品方更妥當?!?/br> 何老娘只當兒子小心思作祟,冷笑,“你怎么知道你姑媽沒打聽,你如何知道寧家的好處。那可是州府里第一等的好人家,你姑媽早給你表妹算過了,人家朝云觀的仙長都說你表妹是一等一的富貴命。行了,有空多念書,別瞎cao心。早干什么去了,如今又來我這里馬后炮,叫我哪只眼睛看得上!” 何恭實在受不了他娘的奇葩思維,只得作罷。 陳姑媽有意顯擺閨女得了好親事,何況寧家著實是體面人家,故此,定親禮都頗為盛大。唯一可惜就是新郎官因事未能親至,寧家來人說的客氣,“六公子在帝都服侍老爺,原是說要回來的,偏生路上不巧,耽擱了時候,我們太太特特叫奴婢帶話過來,說委屈姑娘了?!?/br> 陳姑媽瞧著寧家厚實的定親禮,又聽寧家來人說的懇切,早把那不滿的心沒了,只含笑與寧家來人說話,“這本就怪不得六公子,親家太太太客氣了。” 既然陳家不計較,來觀禮的親戚更是只有好話,譬如沈氏這等,還跟著開了回眼界,瞧著寧家將聘禮一抬抬流水搬的抬進陳家,還樣樣合乎古禮,沈氏暗暗咋舌,想著世間人人愿與高門貴第結(jié)親,果然不是沒道理的。 待吃酒席時,更是碧水縣難得一見的好席面,何子衿尤其吃的滿足,她早就自己吃飯,不論勺子還是筷子都抓的牢用的巧,只是筷子對她而言有些大,她在家都是用自己的小筷子的,不過,這絲毫不妨礙她的使用技巧。許多人都夸她“這孩子吃相真好”“這么小就會自己用筷子”之類的話,沈氏很不低調(diào)的謙虛著,“自來就是這個脾氣,要是喂她,她倒不高興?!睅ч|女出去吃酒席有一樣好處,只要把閨女喜歡的菜給她夾到小碗里,閨女自己就會吃,不用沈氏費什么心。沈氏自己也能填飽肚子,唯何老娘嫌何子衿埋頭吃飯不雅相,悄悄瞪了沈氏好幾回,沈氏想著,沒聽說出來吃席餓著肚子回去的。再者,哪怕大人要臉面得克制,難道也叫孩子眼巴巴的瞧著飯菜不動筷子,何苦來著? 沈氏不理會婆婆的眼色,見閨女吃的香甜,又給她舀了個魚圓,摸摸閨女的小肚皮,鼓起來時就不讓她吃了,怕?lián)沃?/br> 沈氏視何老娘于無物,回家難免聽何老娘幾句,“子衿一日大似一日,你也得多教她些規(guī)矩,咱們是去赴席,也不能跟八百輩子沒吃過飯的窮種似的,只知道埋頭吃飯。那么多長輩在,就她一個勁兒的吃,真?zhèn)€丟臉?!?/br> 沈氏沒說話,何恭接過老娘的話頭,笑,“娘,子衿才多大,這么小的孩子,都是憨吃憨玩兒的。哪里就知道說話應酬了?”又抱了閨女問,“可吃飽了?沒吃飽給你做個蒸蛋?” 何子衿響亮的應一聲,“飽啦!” 何恭哈哈一笑,摸一把閨女圓潤潤的小臉兒,一幅傻爸爸的模樣對老娘道,“娘,你說,不知怎地,我一見子衿就開心,覺著哪家的孩子也不如咱們子衿好?!?/br> 何老娘滿肚子火氣險給兒子這話噎死,還是沈氏道,“表妹這定親禮可真氣派。”引得何老娘又來了精神,不過,到底是受了白癡兒子的打擊,何老娘又上了年歲,出去熱鬧一日,也有些倦意,只念叨兩句“這有福氣的人哪,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總是有福氣的”也歇了精神。這話倒叫沈氏哭笑不得,要按婆婆說的,她嫁到何家是有福還是無福呢? 沈氏不是好欺負的人,但也不想總與何老娘較口頭長短,只一笑,并不言語。何老娘打發(fā)一家三口自回房休息。 作者有話要說: ☆、心思 第二日,何老娘養(yǎng)足精神,又叫沈氏拿出給小陳表妹添妝的東西來看,絮叨著說簡薄了。 沈氏知道何老娘的心思,無非是看寧家實在富貴,聘禮這般豐厚,陳家在外頭有幾處鋪子,給閨女的陪嫁肯定也不會太薄,何老娘是嫡親的舅媽,便想著往上添些。沈氏想說什么,顧及何老娘的脾氣,卻什么都沒說。如今還是何老娘當家,莊戶上的出息,都是何老娘親點了收起來,要添東西,也不是沈氏出錢,何苦說些逆耳的話,倒叫婆婆生厭。 沈氏瞧著小陳表妹定親,自己亦是生出些心思,不為別的,她也是有閨女的人。何子衿如今還小,可小孩子家,說長大也就是眨眼間的事,婆婆待她刻薄,連帶著閨女也不討婆婆的喜歡。婆婆將家里的產(chǎn)業(yè)都攥在手里,防她如同防賊。她手里無非是自己的嫁妝和丈夫平日的零用,并沒多少銀子??催@勢頭,若日后婆婆依是如此,這個家輪不到自己當,又能給閨女多少陪嫁呢。 要只是沈氏自己,是無所謂的,總歸她年紀輕,難道還熬不過何老娘。說句不孝的話,三十年后,何老娘也該歸西了,這個家還是自己的??墒?,閨女過個十五六年,便要出嫁的。今日看到小陳表妹的定親禮,沈氏難免生出慈母心思來,不說別的,做親娘的,哪個不愿意多給兒女掙下一份家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