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顏青畫到底也是常年做農(nóng)活,根本不要他扶,利落就爬上了去,還自己收拾了一下行李。 傻大個鄒凱沖榮桀擠眉弄眼:“大嫂好厲害。” 榮桀作勢踹他一腳,臉上卻滿是得意。 他翻身上馬,來到馬車邊問:“咱們走?” 顏青畫隔著車窗沖杏花村的村民們揮手,深吸口氣:“走吧?!?/br> 榮桀眉毛一挑,手中馬鞭一甩,朗聲喊:“兒郎們,回山啦!” 山匪們跟著他一起揮鞭:“回山嘍!” 馬車輪子咕嚕嚕轉(zhuǎn)動起來,顏青畫緊緊抓著車里的把手,一顆心隨著顛簸的馬車七上八下。 榮桀縱馬跑了一會兒,這才放緩速度,溜達著來到馬車邊:“大妹子,可還習慣?” 顏青畫掀開窗簾,面無表情看向他。 榮桀心里一顫,臉上的笑容不變,勉強鎮(zhèn)住場面。 小娘子明明這瘦瘦小小的個子,怎么每次這么認真看他,他連話都要說不利落哩,真是奇怪。 顏青畫默默看了看他那遮蓋住整臉的絡腮胡,輕聲開口:“我叫顏青畫。” 那一把清潤的嗓子隨風飄來,在榮桀心尖上打著旋飄過,叫他莫名紅了耳根子。 “哦哦哦?!彼躲兜貞暎膊恢犨M去沒有。 顏青畫微微勾起嘴角,又重復一遍:“我叫顏青畫,顏色的顏,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的青畫?!?/br> 這名字,聽起來忒有文采了,反正榮桀是一個字都沒聽懂。 他頓了一下,很含糊地說:“好名字,大妹子名字真好聽?!?/br> 大妹子這三個字聽起來就傻里傻氣,顏青畫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卻沒再說什么。 有的是機會教育他,顏青畫默默想。 倒是榮桀在馬車外傻兮兮了半天,嘴里不停念叨:“顏青畫,青畫。” 互通姓名,也算是熟悉的第一步,顏青畫頭回坐馬車,被顛簸了一個時辰一后,覺得整個人都要散了。 她早上就喝了一碗菜湯,這會兒已經(jīng)饑腸轆轆,肚子里嘰里咕嚕念叨著餓,她皺著眉靠在馬車角落里自己給自己揉。 總歸常年挨餓,她已經(jīng)習慣怎么叫自己好受一些。 這回離家,她還把家里僅剩的那點粗糧都倒在一個小陶甕里,一粒米都舍不得落下。 不知道山上是不是真的能吃飽飯。 她低頭想了想,還是緊緊攥住拳頭。 這么多年,她自己一個人堅持了這么多年,到頭來還是堅持不下去了。 她知道自己這樣愧對父兄教導,可活下去的愿望太過強烈,讓她真的沒辦法再保持理智了。 要臉還是要命是個好問題?只是若命都保不住那要臉還有什么用? 她揉著空空蕩蕩的肚子,不停安慰著自己,仿佛那些話自己信了,天上的父母兄長也會原諒她。 她正出神發(fā)呆,馬車卻吱嘎一聲停了下來。 顏青畫抬起頭,就聽榮桀的爽朗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大妹子,后面的路馬車不好走了,得騎馬。” 一聽大妹子這個稱呼,顏青畫就十分想揍他。 不過她沒糾正他,只捏了捏酸痛的胳膊腿,慢慢下了馬車。 外面已經(jīng)一片郁郁蔥蔥。 時值正午,細碎的陽光穿過高大樹木的枝葉縫隙,絲絲縷縷灑在地上。 小路上一叢一叢的嫩黃迎春已經(jīng)開了,昭示著春日的來臨。 蜿蜒曲折的山路盤旋而上,他們停的這里是馬車能到的最高點,山寨在這里修了個小茅草亭,這邊已經(jīng)停了一輛馬車了。 顏青畫使勁仰著頭往上看,卻還是沒瞧見山寨的邊角。 榮桀也不怕她知道,一副很信任她的樣子:“咱們雁蕩山易守難攻,山路難走,上去就安全了?!?/br> 顏青畫沒吭聲。 大陳的朝廷整天都在跟鮮卑較勁,哪里有功夫管各地四起的山匪土匪,他們在鮮卑的強攻下能穩(wěn)住這么多年已經(jīng)很不容易,對這些落草為寇的流民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縣衙都不敢派人來管,哪里有什么易守難攻的說法。 榮桀見她四處張望,心里頭癢癢的,紅著耳根子湊到她邊上:“我?guī)闵先グ??我騎術(shù)很好的?!?/br> 顏青畫掃他一眼,見其他兄弟們已經(jīng)栓好了馬車各自取了她的行禮困在馬背上,終于點了點頭。 “榮大當家的,有勞了。” 榮大當家的這幾個字從她嘴里念出來,忒是好聽。 榮桀一激動,張口就來:“媳婦,我扶你上馬?!?/br> 顏青畫柳眉一挑,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沒成親呢?!?/br> 榮桀嘿嘿一笑:“是是是,今晚就成親!” 顏青畫:“……” 這么急?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大嫂:你這么急嗎? 榮大當家:不是你催我的? 大嫂:……行吧。 第4章 山寨 最后還是榮桀努力控制住自己顫抖的手,把顏青畫扶上了馬。 小姑娘腰身很細很軟,他再怎么專注,也不小心碰到了一下。 榮桀耳根一熱,大胡子遮蓋下的俊臉也跟著紅了,他抿了抿嘴唇,佯裝不在意問:“坐穩(wěn)了嗎?” 顏青畫從未騎過馬,高高坐在上面緊張極了,她覺得整個人都是懸空的,那種漂浮感鬧得她心慌不已。 “坐穩(wěn)了?!彼÷暤?。 難得見她有點嬌羞少女的樣子,榮桀不由心軟,也放緩了聲兒:“別怕,有我在?!?/br> 山匪們眼看要回家,都不等他們大當家的,一個一個歡快地先跑了,只剩他們倆還在原地磨嘰半天也沒動地。 顏青畫見他十分擔憂看著自己,心里頭那點害怕也漸漸散了,她道:“你上來吧,得上山了。” 榮桀頷首,為了怕她受驚,他也慢悠悠上了馬,穩(wěn)穩(wěn)坐到她身后。 那一瞬間,溫熱的氣息籠罩住了顏青畫,倒春寒帶來的涼意被高大的身軀驅(qū)散開來,留給她的只有體貼入微的溫暖。 她背對著榮桀,悄悄伸手搓了搓仿佛要燒起來的臉頰。 榮桀根本不敢碰到她,他僵硬著腰身,努力離開她一小段距離,結(jié)實的雙手從她腋下穿,穩(wěn)穩(wěn)拉住韁繩。 “你抓緊我的衣袖,沒事的?!彼俅伟参康馈?/br> 頭回騎馬,哪怕是男兒郎也會害怕,更何況是嬌滴滴的小姑娘了。 顏青畫深吸口氣:“沒事,我不怕。” 榮桀雙腿一夾,手上一甩,這匹棕黑的小矮腳馬便慢悠悠走了起來。 顏青畫一個沒坐穩(wěn),一頭撞進他硬邦邦的胸膛里。 兩個人頓時都不說話了。 這一路風輕云淡,樹影迷離,山桃花兒開遍山野,靚麗了陡峭的山峰。 榮桀的騎術(shù)確實很好,有他控制著這匹溫順的矮腳馬,走了一會兒顏青畫就不太害怕了。 只是雙腿使勁架著馬鞍,漸漸有些酸痛感涌上來,叫她不自在地動了動腰。 榮桀用胳膊肘輕輕扶了扶她:“小心些。” 顏青畫剛才瞧著厲害著呢,這會兒難得知道害羞,猶豫半天,才換了個話題:“那邊是梯田嗎?” 最陡峭的山路過去,再往上去就平坦多了,沒有高大樹木的遮擋,成片的梯田展現(xiàn)在兩人眼前。 在那些梯田中央的位置,零零落落的屋舍佇立在中央,應該就是山寨。 雁蕩山主峰很高,一眼望不到頭,整個山脈連綿起伏,最遠與川西接壤,是算是大陳最主要的一條山脈。 他們在的位置其實并不是主峰,只是懷遠縣的境內(nèi)的啟越山,不過山匪都喜歡往大里夸自己,而雁蕩山也沒別家山寨,是以老百姓們一直叫他們雁蕩山匪。 啟越山并不高,確實易守難攻,半山腰的路陡峭難行,往上走卻呈平緩的丘陵之勢。 鳴春江從這里湍流而過,帶來了甘甜的活水。 連綿不絕的梯田里空空蕩蕩,田壟上的草棚里堆著育好的稻苗,只等天氣回暖就開始插秧。 這樣粗粗一看,這片山上至少有四五十畝地的稻田,確實很是壯觀。 顏青畫難得有些震驚,問:“這些都是你們開墾出來的?” 榮桀很驕傲,他朗聲道:“是,早些年我們上山,發(fā)現(xiàn)一直靠搶糧食是不行的,便選了幾個耕種好手開墾梯田,這兩年收成穩(wěn)定,寨子里的糧食是夠吃的。” 一個土匪山寨能有這樣眼光實屬不易,顏青畫回頭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笑意一直沒有消下去。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矮腳馬勤勤懇懇走到山寨門口,顏青畫剛一回頭,就瞧見老老少少百十來號人躲在山寨大門里面,不約而同張望她。 那一雙雙眼睛里除了好奇和打量,再無其他。 顏青畫頓了頓,沒說什么。 倒是榮桀皺眉看了一眼站在一邊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翻身下馬。 那男子似乎也是山寨里有頭有臉的人物,被大當家的這么瞧一眼,立即就把百姓們勸走了:“大嫂來都來了,以后有的是機會看,別把人嚇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