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jié)
好像下了什么決心似的。 “暖兒~~”突然,面前籠罩下陰影,溫和的男聲打斷了唐暖兒的思緒,她心中一悸,猛然抬頭,就見涼亭外,走進(jìn)個身穿太監(jiān)服侍的男人。 他身材修長,相貌溫雅,投向她的目光滿滿都是疼惜和內(nèi)疚,看著……真不像太監(jiān)。 “你……是何人?”唐暖兒蹙眉,眼神有些警惕。 內(nèi)宮里,什么時候出了這樣的人物?還開口就喚她‘暖兒’?如此溫文俊美的,呃,太監(jiān),這般溫柔體貼的看她? 唐暖兒怎么覺得,突然有了種要‘宮斗’的感覺? 是誰要陷害她?是韓貴妃?還是藍(lán)淑妃?小皇帝都那樣……她們妥妥守活寡了,都已經(jīng)到了這個份兒上,還想陰謀算計?相互撕殺嗎? 有點……戰(zhàn)斗性太強(qiáng)了吧? “暖兒,我,我是舅舅啊。”邁步進(jìn)了涼亭,那溫文太監(jiān)——霍錦城一臉心疼的看著唐暖兒,滿眼歉意,“都是舅舅的錯,來得晚了,竟讓你受了那么多苦,我,我對不起你娘……” 他溫聲說著,眼眶都紅了。 到是唐暖兒,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他兩眼,“舅舅?是……”真的嗎? 霍家被滅門那會兒,她不過六、七歲的年紀(jì),那時,霍錦城同樣是未滿二十的少年,如今,時光流轉(zhuǎn),七年的歲月,一切都已經(jīng)物事人非。 唐暖兒出嫁,做了宮妃,而霍錦城,亦不是那個清風(fēng)朗月的少年,北地的風(fēng)霜、艱難的歲月磨練了他,讓他……跟七年前已經(jīng)不太一樣了! 本來,六、七歲就是似懂非懂的歲數(shù),不太記得人,霍錦城變化還這么大,唐暖兒其實根本認(rèn)不出他來。 哪怕,她已經(jīng)提前知道,她舅舅其實逃出升天,沒被斬了,但,宮斗的本能讓她懷疑,眉頭微擰,唐暖兒抿唇斥著,“本宮的舅舅,早已經(jīng)歸了天府,你是哪個宮里的,竟敢冒認(rèn)皇親?” “真真好大的膽子?!背詨蛄瞬恢?jǐn)慎的虧——她把嬤嬤都搭進(jìn)去了——唐暖兒鳳眸微凝,猛的拍擊桌面,她做出副惱怒模樣,“來人啊,把他拖下去~~”她側(cè)頭喚人。 “暖兒,我真是舅舅~~”被外甥女懷疑并驅(qū)趕了,霍錦城并不覺得生氣,反而滿臉都是內(nèi)疚,“你莫要害怕,你仔細(xì)看看我,我是真的……”他說著,從懷里掏出香囊,“你瞧瞧,這是你幼時送舅舅的……還有,對啊,你姚姨姨還在那呢……” 忙不迭的想取信外甥女,霍錦城伸手指著不遠(yuǎn)處,急急的說。 唐暖兒先瞧了那香囊,確實是攝政王給她看過的,她親手做的那個,隨后,目光隨著他的手勢望過去,便見涼亭外,姚青椒不知把她那幾個宮人打發(fā)到哪兒去了,此時正滿面笑意的看著她,見她望過來,還對她招了招手~~ “真是的……舅舅啊?!币娭η嘟罚婆瘍核闶切帕搜矍斑@太監(jiān)的話,上下仔細(xì)刮了他好幾遍,她徐徐長嘆一聲,站起身來,“暖兒見過舅舅~~”曲膝禮福,一副恭敬模樣,她認(rèn)下了霍錦城。 這一聲‘舅舅’,和外甥女毫不怨恨的模樣,讓霍錦城濕了眼眶,心頭百般情緒翻沸而起,他一時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舅舅怎么這般打扮?”裝做沒看見他的淚水,唐暖兒笑著問。 霍錦城趕緊抹了抹臉,“終歸,我是男子,如此打扮,內(nèi)宮走動方便些。” “哦~~那到是?!碧婆瘍簯?yīng)了聲,見自家舅舅似乎穩(wěn)定下了情緒,就邀他落座。 兩人坐在涼亭里,臉兒對著臉兒,彼此心里都存著親近的意思,然而,許是太久沒有見面,又是如此身份。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怎么緩合…… 試探著談了幾句,說起兩人的交叉點——霍錦紗,這是讓唐睨給親手結(jié)果了的發(fā)妻,而唐暖兒,就算黑化了,同樣是姓唐的,是唐睨的女兒,兩人一說起她,就難免聯(lián)想到唐睨…… 尤其,唐暖兒還知曉了霍錦紗是‘被’病逝的,心里就更難受了。 眼眶微微有些泛紅,她垂下眼簾,霍錦城瞧她這那樣兒,心里別提多后悔了,一時間,兩人安靜下來。 秋風(fēng)微微吹佛,涼亭角兒的銅鈴‘叮咚咚’,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響聲,明明很是愜意的環(huán)境,但,對面而坐的甥舅倆兒之間的氣氛,漸漸變得尷尬。 好半晌,還是唐暖兒穩(wěn)定住情緒,率先開口打破僵局,“舅舅,您此番進(jìn)宮尋我,是有什么事兒要叮囑嗎?”她輕聲問。 霍錦城一凜,臉色瞬間凝重,“暖兒,舅舅此來,是要勸你離開?!?/br> “離開?”唐暖兒垂了垂眸子,避重就輕的道:“我是宮妃,能離到哪兒去?” “暖兒,莫要說這般喪氣話,你才十四歲,還這么小,哪能困深宮,虛度一生?”霍錦城焦急的說:“好孩子,你別怕,舅舅能把你帶出去?!?/br> 似乎誤會了她的意思,覺得她不離深宮,是害怕拖累他,霍錦城不免連連保證著,“沒事的,暖兒,如今朝堂里,舅舅是能說上幾句話,接你出來,不拘假死還是僑裝……” “甚至,你若不愿隱姓埋名,咱們直接出宮都是可行的?!?/br> 就憑姚家軍的地位,不過要求放個宮妃出來而已,這點小事,都不用姚千枝開口,姚青椒就能做到。 哪怕……因此而損點聲譽(yù),得個霸道的‘稱號’! 但,姚千枝——女兒身都攝政王位了,姚家軍難道還在乎霸道不霸道的? 呵呵,她們就是這么生猛好嗎? “跟舅舅走了,暖兒,你二姨母已經(jīng)收拾好屋子,一直在等你呢?!被翦\城柔聲勸著。 為了就近照顧唐暖兒,霍錦繡都踮著小腳兒,一路從充州趕到燕京這傷心地,甚至,本都已經(jīng)做了居士的她,還特意把府宅布置的花紅柳綠,就是怕小姑娘覺得冷清。 “咱們回家吧。”對外甥女伸出手,霍錦城的聲音都哽咽了。 “舅舅~~”垂著眸兒,瞧著遞到跟前白皙修長的手,唐暖兒有些晃忽,她知道,如果她握住這只手,就能回歸到‘正?!纳?。像過往的十四年一樣,甚至比那更好,在疼愛她的親人的羽翼下,安穩(wěn)幸福的度日,從此,余生或者都不會有什么波折~~ 但是,是什么阻止了她?唐暖兒緊緊握著拳頭,掌心掐出深深的指印,眼前一片鮮紅——好像是單嬤嬤額頭尚未佛去的血漬,亦仿佛……是記憶里已經(jīng)有些模糊的,母親蒼白的笑臉…… “我,我不想離開。”她喃喃著。 心里,說不清為什么不離開?甚至,連留下來要做什么?都沒有詳細(xì)的打算。 只是,或許是不甘心吧,“舅舅,我,我想等,等一個結(jié)果。”她說著,嘴唇都有些顫抖。 “結(jié)果?什么結(jié)果?”霍錦城連聲追問。 唐暖兒茫然的搖搖頭,“我,不知道……或許,是等他死了吧……”眸光有一瞬間發(fā)亮,她似乎找到了目標(biāo),語意堅定的道:“對,是等他死了!” “他死了?他,他是誰?”霍錦城有些摸不著頭腦。 “他是皇帝,是躺在慈安宮里的萬歲爺?!碧婆瘍壕鸵а篮蘼?,“若不是他下旨,外祖父就不會死,母親、嬤嬤,外祖母……所有人都不會是今天的下場……” “他是罪魁禍?zhǔn)?,我要看著他死?!彼蛔忠活D的道。 “暖兒,你,你太偏激了,這,這……”看著她倔強(qiáng)的模樣,霍錦城扶著額頭,不知從何勸起。 霍家遭遇的一切——那些人命,要說都是小皇帝的錯,確實偏頗。這是局勢和時代的問題,是人心百變,利益糾葛的慘劇…… 造成的這樣結(jié)果的,是小皇帝、是韓載道、是豫親王、是唐睨,甚至是黃升、是喬蒙……是很多很多,唐暖兒根本就不認(rèn)識的人,霍錦城不是不讓孩子恨,只是,真的恨不過來啊! 她還那么小,那么稚嫩,她的未來還有無限可能,何必糾結(jié)在永遠(yuǎn)都報不完的仇恨里? “好孩子,你聽~~”他輕聲喚,不過剛剛開口,就被唐暖兒打斷,“舅舅,你莫要相勸,我主意已定?!鄙袂闈M是倔強(qiáng),她一派斷然。 仇人有很多,執(zhí)著并不好——但,她能怎么辦?每晚都夢見滿身是血的單嬤嬤和母親蒼白的臉龐……她就是解脫不了??! 什么豫親王,什么黃升?這些人,她連見都沒見過,眼下,她能接觸著的,只有小皇帝一個人。 所以,她的仇恨,亦只能集中在他身上。 不親眼看見小皇帝咽氣兒,唐暖兒無論如何都不甘心,而霍錦城……當(dāng)然是要勸她。 目前姚家軍的局勢,是需要小皇帝活著的。而且,他家主公還答應(yīng)了萬圣長公主,要給先帝留血脈,雖然……就他家主公那脾氣,這話隨時能反悔吧,但,在徹底臨御天下,乾坤問鼎之前,小皇帝是要能喘氣兒的。 一統(tǒng)天下這種事兒,三、五年不短、七、八年不長,誰能保證需要多久?萬一拖個十來年,那他外甥女這點花樣年華,不都囚困深宮了嗎? 那多冤枉?。。?/br> 明明能離開的??! 一個玩命想勸,一個執(zhí)意要留,甥舅倆在涼亭里‘你來我往’的扯了好半個時辰,誰都說服不了誰,口干舌燥,大眼兒瞪小眼兒,兩人歇了半刻,就準(zhǔn)備在戰(zhàn)…… 結(jié)果,姚青椒受不了了。 “我說,你們差不多得了啊,暖兒那小宮女,我都派人給推湖里,人家都游回來,換衣裳往這邊走了??!”她上前,狠狠瞪了兩人幾眼。 唐暖兒的貼身宮女——人家是回慈安宮給她取衣裳,又不是飛升了,為了阻止她回來,這倆人知道她做了多大努力嗎?? 那小宮女是韓太后的人?。?! 姚青淑臉頰都鼓起來了?。?/br> “舅舅,我已經(jīng)拿定了主意,在不會更改,你趕緊走吧。”一旁,唐暖兒連忙站起身,簡單交代一句,匆匆就要往回走,霍錦城見狀,依然不甘心,就想伸手拉她,“暖兒……” “姨姨~~”唐暖兒一個側(cè)身避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轉(zhuǎn)頭對姚青椒道:“我聽太后娘娘說,韓載道進(jìn)宮時跟她提過,南方黃升似乎有所異動,而冠軍候則礙于燕京局勢,有些束手束腳~~” “我是不大明白,冠軍候到底有什么顧忌?是不想尊攝政王,還是擔(dān)憂家人……” “不過,攝政王爺要是想施恩,我覺得靜嬪是個好人選,她是君老夫人親手養(yǎng)大的孩子,若放她自由,君家會感恩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小皇帝昏迷, 攝政王當(dāng)?shù)?,大晉國哪怕沒有瞬間異主, 然, 執(zhí)掌乾坤者, 變的著實有點快。 ——讓后宮諸妃們頗有些適應(yīng)不了。 她們進(jìn)宮,爭的是帝王寵, 搶的是子嗣緣。小皇帝親政做主, 君臨天下, 她們就算做個嬪御、貴人亦覺榮耀, 總能慢慢往上爬,但是……攝政王來了。 她們……怎么辦? 嬪妃們有點懵?。?/br> 要只是權(quán)臣當(dāng)?shù)滥沁€好說, 古往今來,一輩子沒摸著權(quán)勢的帝王多了, 他們的后宮不是依然養(yǎng)尊處優(yōu), 甚至更加紙醉金迷嗎? 就算是酒池rou林什么的,她們都能接受?。?! 怎么不比小皇帝一睡不醒了強(qiáng)?? 她們是后妃, 還是無子的后妃,結(jié)果侍奉伺候的帝王‘睡’過去了, 怎么弄都不醒?這一進(jìn)宮,還沒享受幾個月呢, 后半輩子就‘太妃’生涯了,人生還有什么樂趣? 妃嬪們都恨死徐令紫了,天天燒香扎她小人??! 哪怕她已經(jīng)被斬了,都要詛咒她九泉下不得安寧。 宮里這幾個女人——吳美人、余美人就不說了, 她們位卑,算是倒霉透了腔兒,韓貴妃就算不得勢,人家有份位撐著,生活依舊。藍(lán)淑妃一品妃位,背靠內(nèi)務(wù)府,哪怕被收回六宮大權(quán),還能安穩(wěn)度日,德妃唐暖兒更不必提,小皇帝是完了,她卻借風(fēng)而起…… 除了沒未來可期,宮里三妃過的都還能可以,只有靜嬪,區(qū)區(qū)一個嬪位,宮里還沒什么關(guān)系,不上不下的被卡在那里,難受的夜夜痛哭。 著實是,唉,君譚領(lǐng)兵在外,君家不愿給他添麻煩,燕京里幾乎是隱了形,他們能提供給靜嬪的幫助,除了銀子,在沒什么了,而靜嬪呢,她不缺銀子?。?! “我用盡辦法,使盡手段進(jìn)了宮,還沒展露拳腳,母儀天下呢,萬歲爺就完了??”每每深夜幽居,獨自一人的時候,靜嬪都面目猙獰,恨的表情扭曲,“不爭氣的東西!!就這也配當(dāng)?shù)弁??昏便昏了,你好歹……”給我留個孩子?。?! 不過那么點兒小歲數(shù),想想后半輩子要如此過活,靜嬪淚流滿面。 都沒有心情宮斗了?。?/br> 連皇帝都沒了,她還斗個屁? 幸而,她進(jìn)宮那會兒,不愿意放棄君家的支持,就做出副不甘不愿,被藍(lán)淑妃坑了的模樣,基本保持住了‘天真耿直’的人設(shè),君老夫人還是很疼惜她,愿意為她奔波、牽掛……甚至,還因擔(dān)憂她病了一場…… 這是靜嬪能在宮里立足的根本,她當(dāng)然會不遺余力的向往傳播…… 同為宮妃,唐暖兒肯定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