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有來自ak的,來自姚可的,來自鐘島的,剛開始隔三差五地追問他在哪兒,后來便安靜下來,在某一天說一句很想念他。 深淵大王的頭像一直排在最頂端,像是一條被置頂?shù)奈⒉?,他翻完ak的微信,猶豫了很久,點開了黑貓的頭像,如獨白般的信息立刻海浪一樣地刷出來。最開始是語音,后面都變成了文字,傅錯滑了很久滑到了最上面。 深淵大王:“你接我電話!你什么意思?!” 深淵大王:“傅錯你他媽有種給我接電話?。 ?/br> 深淵大王:“我現(xiàn)在很冷靜,拜托你給我個電話……” 深淵大王:“就一個定位!就一個定位然后你愛咋咋的我也不會來找你!我*!” 深淵大王:“你做事總得講道理吧,一句對不起你要退貨算他媽什么意思?我他媽連淘寶店主都不如嗎我找你要個理由為什么這么難?!” 深淵大王:“我想不通,真的?!?/br> 深淵大王:“你說過在教堂里你不會撒謊,所以到底為什么?” 深淵大王:“你還是覺得我們在一起,對不起譚思嗎?你想不通的是這個嗎?” 深淵大王:“你可能不懂我要的是什么,我也不懂你要的,太難了傅錯,真的太難了……” 他聽著隋輕馳溢滿嘆息的聲音,也覺得口中苦澀。 那之后隋輕馳沒有再質(zhì)問他什么,只是說一點日常,偶爾抱怨兩句,他每天都發(fā)一條微信,像在跟自己較勁,有時候沒什么好說的,就不咸不淡丟下一句:“今天沒話和你說,睡了?!钡胶髞砗喕梢魂嚦聊蠛统聊蟮囊宦暋八恕?。 隋輕馳沒和他說過晚安,睡了就是他的晚安。他忍不住也說了一聲:“睡了。” 后來有一天,隋輕馳不留語音了,都是文字,只寫了句:以后打字給你吧。 沒有說為什么。 傅錯一直聽完最后一條語音,看完最后一條微信,快兩個鐘頭過去了,醫(yī)院里也漸漸安靜下來,他還不想睡在那張病床上,護士過來問了一句“還不睡嗎”,他回了一句“馬上”,護士長已經(jīng)習(xí)慣他的“馬上”了,便離開了。 傅錯關(guān)掉了微信,又打開了相冊,在難得安靜無人打擾的氛圍中翻看著那些照片。 最后一次和隋輕馳的合影,依然是在livehouse的舞臺上,他們四個蹲在舞臺邊,背后是高舉著右手,比著金屬禮的歌迷們,那是最后一場演出,隋輕馳穿著一套灰藍色的連體工裝,工裝的上衣只套了一半袖子,搭在他肩膀上那只手光著膀子,里面那件深灰色背心胸口都被汗?jié)裢噶?。傅錯放大了照片,看著照片上的隋輕馳發(fā)了一會兒呆,心想怎么會流這么多汗,然而明明是四個人在一起的最后一場演出,卻什么都回想不起來。能回想起來的只是隋輕馳赤裸的手臂壓在他肩上的感覺,汗水已經(jīng)涼了,皮膚還是guntang的,那只手臂的重量他永遠記得,他還記得它是微微跳動的,隨著心跳和呼吸。 照片真的很多,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時候,有一張照片是隋輕馳剛搬來出租屋和他同居不久,空調(diào)壞了,他穿著一件黑色背心,蹲在地上對著老式風(fēng)扇吹風(fēng)。照片是靜態(tài)的,但回憶是動態(tài)的,他能看見隋輕馳打開門從外面進來,門后刺眼的光和刺耳的蟬鳴被他手臂一拉關(guān)在了外面,進屋后他和他說話,邊說邊抬手脫掉汗?jié)竦膖恤,又彎腰脫了牛仔褲,換上背心和沙灘短褲,那只老電扇放在茶幾上,咕嚕嚕地轉(zhuǎn)著,隋輕馳走到茶幾前蹲下,那個畫面里,一陣風(fēng)沿著他的沙灘褲和背心吹上去,白色的背心貼住他的腰,像風(fēng)在他年輕緊致的腹肌上抱了一下,最后隋輕馳蹲在茶幾前,臉湊得很近對著風(fēng)扇吹風(fēng),被風(fēng)吹起來頭發(fā)軟得像波浪,緩緩起伏著。他像薛定諤的隋輕馳,劉海垂下來時是英俊的隋輕馳,劉海吹上去時是美麗的隋輕馳,它們現(xiàn)在又垂落又上揚,于是他拿手機拍下了處于薛定諤狀態(tài)的隋輕馳。這么多年過去,他好像還能聽見隋輕馳脫下牛仔褲時皮帶扣磕在地板上的聲音,聽見風(fēng)扇“咯噠咯噠”轉(zhuǎn)著頭的聲音。 最后一張照片,是四個人在那輛老虎涂裝二手車前的合影,那天隋輕馳也穿著一套工裝,衣服上染了一片油漆,后來被他丟掉了。會染上那片油漆印,是因為他和隋輕馳都在埋頭干活,ak在一旁打打鬧鬧,一不小心撞到他,他往隋輕馳那邊一趔趄,手上的刷子就刷隋輕馳身上了。想到這兒不自覺笑了笑,挺尷尬的,因為被刷子蹭到的位置是屁股,隋輕馳本來貓著背在涂車門,一下就站直了,大約腦門一嗡心里就罵“誰摸我屁股”,他忙說了對不起,隋輕馳像一只瞪圓眼的貓,又迅速把話壓了下去,扭頭看了看背后,說了聲“沒事”。 隋輕馳脾氣爛,不管是當(dāng)年那個少年隋輕馳,還是如今的天王隋輕馳,他都只把好脾氣留給了自己。 傅錯有些懷念地翻看著照片,寂靜無聲的房間里,手機突然響了一聲,不是微信,是短信。 他有些納悶,想誰會在半夜發(fā)短信過來,打開短信,卻見這條短信來自銀行,竟赫然是一條轉(zhuǎn)賬520萬的通知。 他本能地坐直了背,完全呆住了。在他愣神了不知多久后,短信又響了一聲,那是來自西風(fēng)樂隊那張銀行卡的通知,同樣打來了520萬。 他不知道隋輕馳為什么在今天突然給他轉(zhuǎn)賬520萬,他可能已經(jīng)覺察到了什么,可他都不知道自己還在沒在用這些卡和賬號,甚至不知道他還在不在,就什么都不管地轉(zhuǎn)來了這一千多萬。 然后微信響了,深淵大王的頭像下亮起了紅點。 深淵大王:我等你到八十歲。 發(fā)送時間是1:21,就是現(xiàn)在。 第九十六章 今天是工作日,超市里還是和以前一樣看不到幾個人,空調(diào)開得很足,更顯得冷清,隋輕馳進去后沒多久就拉下了口罩,他看到泡面的貨架上貼著一行字:捏方便面沒有公德! 他取下一袋方便面,拿在手里,用力掐了一下,扔進了購物車,泡面砸進購物車里發(fā)出“duang”的一聲,他低頭,看到購物車里只放了幾樣?xùn)|西,空落落的。他一個人,是吃不了用不了那么多。 結(jié)賬時他把下巴上的口罩又拉了起來,收銀的年輕姑娘小心瞄了他幾眼,低著頭麻利地掃完了那幾樣?xùn)|西,小聲說:“248,有會員卡嗎?” 隋輕馳回過神,又問了一聲:“多少?” “248,”收銀員耐心重復(fù)道,“您有會員卡嗎?” “沒?!彼遢p馳拿出手機掃了碼,沒有成功,因為余額不夠了。 他在昨天早上一口氣轉(zhuǎn)掉了兩個520萬,沒有想過這張卡上還剩多少錢。 收銀員姑娘看著他,發(fā)現(xiàn)這位天王在發(fā)呆,也不敢催促。片刻后他換了一張卡,重新掃了碼。 隋輕馳提著東西離開了超市,手上的重量太輕了,很不習(xí)慣。 黑色的沃爾沃suv停在超市外,他拉開后備箱,隨手把那一小袋東西放進過于寬敞的空間,然后“砰”地一聲按下了后備箱門。 拉開駕駛座的車門時他聽見另一聲“砰”的開門聲,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副駕。透過空空的副駕的車窗,看見那是旁邊另一輛車的車主在開門。 隋輕馳低頭上了車,扯下口罩扔在中控臺上,系上安全帶,車子發(fā)動,在停車場繞了一個半圓,陽光明媚的一天,光不斷掃在擋風(fēng)玻璃上。 回去的路上會經(jīng)過一座公園,紅燈亮起時他把車緩緩?fù)T诰€后,視線不經(jīng)意掃過路邊時,看見一個花白頭發(fā)的老爺子坐在公園外的長椅上,他剛要把視線收回來,又忽然凝住了。 那老人低著頭,正把手里的藥片一粒一粒剝出來,裝進另一個藥瓶里。 眼淚猛地沖到了眼睛。 他捂了一下眼睛,聽見后面的車在按喇叭,紅燈已經(jīng)轉(zhuǎn)綠了,他又握住方向盤,筆直地往前開。 陽光照亮周圍的景物,然后它們又花了,像化開的蠟,變成了一團團綠色和灰色,各種顏色。 洛雪在隋輕馳的別墅外等了快一個鐘頭了,正打算放棄時,終于看見黑色的沃爾沃姍姍來遲地往這邊開過來。 黑色的越野車在她的車后停下,她走過去,過了一會兒隋輕馳才放下車窗,對她說:“你挪下車?!?/br> 洛雪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車,正好卡在隋輕馳要倒車進車庫的位置上,也是沒想到,她自個兒偷笑了一下,就說隋輕馳今天怎么這么好惹。 隋輕馳擰著眉頭瞥著她。 “我來給你送獎杯?!甭逖┦掌鹦δ?,鄭重其事道。 隋輕馳并沒什么反應(yīng),眉頭有點皺,眼角有點紅。 洛雪說:“最佳專輯,最佳歌手,最佳作曲?!?/br> 聽到那個“最佳作曲”時,隋輕馳神色里終于有了點動容。 “恭喜你?!甭逖┱f,“獎杯就在我車上,我一個人拿不了三個,你自己來拿嗎?” “不用了,”隋輕馳說,“就放公司吧。” “還有一個是傅錯哥的,”洛雪說,“怎么放我們公司?他是我們公司一員嗎?” 隋輕馳的視線冷冷地掃向她。 “老板,”洛雪說,“你真的很擅長令人失望,金曲獎的頒獎典禮,多少人盼著你出現(xiàn),你讓那么多人失望,那么重要的場合,傅錯哥也一定在看,結(jié)果他看到是我上臺幫你領(lǐng)獎,他得有多失望。” “你挪不挪車?” 洛雪也不管他怎么煩躁怎么低氣壓,反正他倒不了車,活該經(jīng)受今天的精神折磨,她繼續(xù)說道:“stv的《大音樂家》,聯(lián)系我們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后天就是首期直播了,他們還在等你。” “我讓你給我隨便承諾了嗎?”隋輕馳怒道。 “這個節(jié)目和《樂王》不同,它每一期都是現(xiàn)場直播的,”洛雪說,“你已經(jīng)錯過了金曲獎,我覺得你不該再錯過它,它是上星的節(jié)目,全球都能看見……” “算了,”隋輕馳煩躁不已地低下頭,重新發(fā)動了車子,“你不挪我走?!避嚧吧蟻恚ゎ^朝后倒著車。 車倒得又快又急,車頭硬掉了個頭。 洛雪喊道:“隋輕馳,我不是傅錯哥,你重不重返舞臺我根本不在乎!他才是比誰都更想看到你重返舞臺的人!!” 黑色沃爾沃掉頭離去。 “不然他為什么給你寫那些歌?。?!你仔細想想它們在舞臺上是什么樣子,那是寫給你在臺上唱的——” 她吼到聲音都嘶啞了,本已不抱希望,黑色的suv在道路的盡頭仿佛是慢了下來。 她遠遠地望著那輛車,有些不敢相信它沒有再動了,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她的聲音比不上隋輕馳,隋輕馳還是西風(fēng)的主唱時她就被他的聲音折服,他的聲音能進你的夢里。 后來西風(fēng)解散了,她的夢也結(jié)束了,她還關(guān)注著西風(fēng)的舊賬號,但是早已長大,成熟,知道了一切的熱愛都只是青春期的激素在作祟而已,停留在她關(guān)注列表最前面的西風(fēng),傅錯,隋輕馳,ak,只是莽撞青春的紀念。 再次見到隋輕馳時,她很清楚眼前這個天王已經(jīng)不是以前她認識的隋輕馳,她對他失望過,但那些情緒也早已作古,她就是想到他的身邊,但也不太明白為什么。 現(xiàn)在她又再次站到了他的面前,黑色的沃爾沃閃爍的尾燈熄滅了,它停在那里,等她過去。像許多年前,她隔著那輛福克斯三廂的車窗,同身邊許多和她一樣的女孩男孩一起,朝車里的西風(fēng)四人揮手說再見。 《大音樂家》是stv推出的一檔現(xiàn)場直播音樂節(jié)目,為了和cbs打?qū)ε_,stv不惜砸下重金,首播定檔九月中旬,正好在金曲獎結(jié)束兩周后,節(jié)目還沒開播,熱度便一直居高不下,在節(jié)目的官方投票通道里,“最想見到的歌手”一欄,隋輕馳以51%的投票支持率遙遙領(lǐng)先。 彩排最后一天,安潔向樂隊老師和工作人員道過謝,走下舞臺,稍微松了口氣,她因為有通告,被安排在今天最后一個彩排,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上十點半了,大家都很辛苦,但為了明天的直播現(xiàn)場不出紕漏,一切都值得。 離開演播大樓,安潔上了保姆車,接過助理遞來的潤喉茶,忽然看見一輛黑色豐田埃爾法在夜色中停在了大樓門口,她有點奇怪,不是說她是最后一個彩排的嗎?此時保姆車已經(jīng)開走,她有些好奇地扭頭看去,看到埃爾法的車門滑開,他們的距離已經(jīng)有些遠,她沒有看到下車的人,但有種直覺,感覺到了這個人。 她低頭打開手機,下一秒,那種“果不其然”的感覺令她突然地鼻酸了,熱搜榜第一的五個字是:“隋輕馳回歸”。 隋輕馳作為神秘嘉賓的回歸造成了轟動話題,當(dāng)主持人報出他名字的那一刻,電視臺直播間的人員看著突然開始飆高的曲線,抱著頭感慨不已:“我去,已經(jīng)37.2了,多少年沒有看過這種曲線了,人都還沒出來,真巨星啊……” 在后臺,隋輕馳一個人坐在角落,弓著背,埋著頭,雙手握著那只麥克風(fēng),聽著外面舞臺的聲響,他很久沒有聽到這些聲音了,那種噪音第一次變得嘈雜而陌生。 臺下掌聲歡呼已經(jīng)持續(xù)了很久,這是直播節(jié)目,每一分每一秒都卡得很緊,洛雪有些心焦,想上前提醒隋輕馳,但看到隋輕馳忽然皺眉閉上了眼睛,她停住腳步,選擇了再給他一點時間。 隋輕馳用力地閉上眼,用力地回想,直至那噪音漸漸同記憶中西風(fēng)的舞臺重疊在一起,在紛亂的人聲中,有個人影朝他走過來,他長長的影子落在他腳邊,溫柔的罩住他,寬大的手掌輕輕拍打他的肩膀。 他抬起頭,看見掛著電吉他的傅錯,他的背影走向舞臺光射來的方向,然后停在舞臺口,轉(zhuǎn)身朝他看過來,他旁邊站著ak,站著譚思,三個人逆光的身影深刻又璀璨。 他終于站起來,拿著屬于自己的麥克風(fēng),走到了十八歲的吉他手身后。 洛雪看著隋輕馳低著頭站在舞臺口,垂下的右手握著那只紅色麥克風(fēng),他低垂的頭微微朝前傾著,燈光從他頭頂照入,就好像是一頭雄鹿站在那里,他的角靠在一棵大樹上。 他走出去,迎接他的是一浪高過一浪的掌聲。 洛雪在舞臺后緊張地看著他,看到那個背影拿起麥克風(fēng),說: “這首歌,唱給我愛了十二年的人,不管你還在不在,我都唱給你聽了。” 觀眾們屏住呼吸看著他,隋輕馳回頭朝樂隊點了下頭,燈光在他仰起頭的那一刻暗下去,如水的弦樂和吉他聲響起,燈光一層一層在舞臺上點亮。 隋輕馳唱出第一個字的時候,全場肅穆般寂靜無聲,為那暌違已久的,尖銳過,深刻過,受過傷,又結(jié)過痂的聲音。 是我犯了錯 你在懲罰我 你說我們不配這樣 幸福著 是你太頑強 是我太執(zhí)著 還想著你會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