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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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心思 沈家四爺屋里的芝蘭開臉,席開五桌,不僅梧桐院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都吃了酒,往常同芝蘭要好的幾個丫鬟更在受邀之列,便是王妃身邊的管mama,也賞臉來喝了兩杯酒。 還有四夫人身邊的綠袖姑娘跑前跑后地張羅,聽說芝蘭的娘沒來,特意包了幾樣菜叫送去芝蘭家里。 滿府的丫鬟都看紅了眼……從外頭正正經經聘個良妾也不過這樣的排場,芝蘭就是個丫頭,哪里值得如此抬舉? 就有人說四夫人寬容大度起來;也有說是王妃強按著,四夫人不敢怠慢;更有人說芝蘭老子給管mama塞了不知多少銀子,才換來今日的榮光。 原來,芝蘭是家生奴才,老子是府里外院的買辦,在蔣氏跟前很有幾分體面的。她娘雖不在府里當差,卻生了一張巧嘴,隔三差五地進府與蔣氏說話解悶,和管mama最是要好的。 就又有人拿了玉樹出來比較。 四爺十五歲那年,王妃開始為他挑貼身伺候的丫頭。本著一片拳拳愛子之心,將滿府的小丫頭看了個遍,不是嫌相貌粗鄙,就是嫌手腳粗苯,好容易選中了芝蘭,卻再挑不出其他的了。 因叫相熟的人牙子領幾個齊整的進府,細細相看一回,最后才挑中了小小年紀便姿容脫俗的玉樹。 這些年來,玉樹容貌愈發(fā)出眾,行事也果斷利落,在沈青云屋里伺候,處處都由她占著先機,芝蘭只是亦步亦趨罷了。 可說到底,她不過是外頭買來的丫鬟,在府里沒著沒落的,就如那無根的浮萍。芝蘭樣樣不如她,偏命生得好,有個頂事兒的老子。 平日還不覺得,這一到關鍵時候,高下立現(xiàn)。 所以啊,雖然都生得伺候人的賤命,也要分個三六九等的。 綠袖面上帶著微微的笑,口中說笑著推杯換盞,卻已將眾人的竊竊私語聽全聽了個清楚明白。 見玉樹坐在那邊角落里,便站起身慢慢走過去,一面高聲笑道:“哎呀,大家可是沒酒了,我這就拿去!” 眾人皆笑稱好,綠袖此時已走至玉樹身邊,便就勢開口道:“jiejie給我搭把手可好?” 玉樹點頭應下,與綠袖一道出門往小廚房去。 綠袖神色里就帶了幾分寬慰,柔聲道:“jiejie別聽她們胡說,不過是自己眼熱,卻要拿jiejie出來說事兒?!?/br> 玉樹神色疏離,顯然并不愿與她多說,只淡淡道:“我省得的?!?/br> 綠袖絲毫不介意她冷淡的態(tài)度,仍將話說得極熱誠:“好在芝蘭jiejie總是想著你的,她自己成了半個主子,也不忍您再留在書房受苦……這不,方才夫人已將您給了她,往后你兩個還在一塊呢,”望著玉樹漸漸蒼白的臉,她抿嘴笑了笑,“有這樣的好姐妹,我真是羨慕jiejie。” 玉樹猛地頓住步子:“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br> …… 芝蘭正滿面喜氣坐在妝鏡前,穿著夫人賞下的粉紅繡事事如意對襟小襖,梳了婦人頭,掃了蛾眉、點過朱唇,本就出挑的眉目就更多了三分艷麗。 她左瞧右瞧,越看越是滿意,越看越是自得……夫人也是個絕色,到底年紀小,面上還帶著三分稚氣,自己卻已是一朵盛開的嬌花,送到四爺眼前。 她不信,四爺不會一口吃了她。 轉眼間又看見滿床簇新的被褥,被面都是上好的綢緞,雖只是粉紅色,但這規(guī)制已和正經妾室差不多了,她的體面日子都在后頭呢。 況且,夫人還應承她只要生得一男半女,便抬她做姨娘……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可會一直牢牢記著,定叫夫人抵賴不得。 做丫鬟的,這就是最好的命,總比嫁個窮小廝強千倍百倍……雖是正室,誰知那些個窮光蛋能不能預備條像樣的被褥? 因此爭寵之心愈盛,想了想,重新涂了一遍口脂,篦了頭發(fā),又擦了些香膏在手上脖子上,才心滿意足地坐到床沿上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喧鬧聲漸漸小下去,想是為她慶賀的酒席已散了場。又過半晌,便聽得屋門“格致”一聲。 芝蘭一喜,忙垂下頭不敢往前看,俏麗的小臉卻早紅了。 “姑娘,時辰不早,奴婢伺候您歇息罷。” 芝蘭猛地抬起頭,立在眼前的是一個八九歲未留頭的小丫鬟。 夫人將玉樹給了自己,另撥了兩個粗使的小丫鬟,一個叫小紅,一個叫小翠。 如今說話這個便是小紅,見芝蘭神色由喜轉驚、由驚轉怒,忙怯生生道:“四爺歇在了夫人屋里,這會子已熄了燈?!?/br> 芝蘭面色又是一變,尖聲道:“按規(guī)矩今兒四爺是該歇在夫人屋里,這還用得著你說!”冷哼一聲,“我是在等玉樹,她回來了么?” “回姑娘,玉樹jiejie早回來了,只是喝多酒上了頭,小翠正在她屋里伺候?!?/br> “你們是我的丫頭,不在這屋里伺候,成日瞎轉,若看著別人好,自去吃別人家的飯!” 嚇得小紅忙跪下來:“奴婢不敢,奴婢這就去叫小翠過來領罪。”說著,爬起來就往外跑。 “沒眼色的東西,還不站住,”芝蘭低聲呵斥,橫了誠惶誠恐的小紅一眼,居高臨下道,“今日便罷了,往后若敢再犯,賞你們板子吃?!?/br> 小紅戰(zhàn)戰(zhàn)兢兢、應聲不迭。 芝蘭過夠主子的癮,心情好了不少,露出一臉恩賜的表情,叫小紅伺候她梳洗卸妝,自睡下不提。 …… 轉眼已是次日清晨。 因今日沈青云沐休,便多睡了個把時辰,到卯正時分方起得身來,卻也驚醒了正好夢的婧怡。 她素有失眠之癥,睡得晚不說,夜里也時常驚醒。但自打喝了張?zhí)t(yī)的藥,倒頗有些成效,晚間雖仍難以入睡,晨起卻又懶怠起來。 昨日她與沈青云共眠,因著先前不好的回憶,實是既驚且恐,翻來覆去始終不能成眠。還是沈青云受不了她的折騰,坐起來道:“先前情勢所迫,不得已傷了你,是我的錯。如今既已圓過房,你及笄之前……我不再動你就是?!?/br> 她這才松了一口氣,抱著自己的被子慢慢睡了過去。 然今晨醒轉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在他被褥中,枕著他的胳膊,環(huán)著他的腰,既交頸、又抵足,親密非常。 驚得她忙爬起身,匆匆躲進了凈房梳洗。 等梳洗妥當后轉出正屋,左右已不見了沈青云,便問綠袖:“四爺呢?” 綠袖回道:“四爺去了院子里練拳,”頓了頓,又壓低聲音,“芝蘭一大早就來了,見您沒醒,一直在廊下候著……四爺一出去,她就巴巴兒趕著遞汗巾子去了?!?/br> 婧怡一笑,并不言語,只坐到堂屋上首右邊的太師椅上等沈青云。 少時,見他掛著滿臉汗珠子進來,芝蘭小跑著跟在后頭,手里捧著快大紅色汗巾子,本想跟著一道去凈房,被沈青云冷冷盯了一眼,愣是定在了原地。 等沈青云梳洗齊整出來,見她還木在當?shù)?,眉頭就皺得更緊,斥道:“怎么不給夫人請安?” 芝蘭這才如夢初醒,忙走到婧怡面前跪下:“奴婢給夫人請安。”從玉樹手中拿過一個青瓷茶盞,高舉過頭頂,“夫人請喝茶?!?/br> 沒想到自己成親方幾日,就喝上了妾室通房們敬的茶。 心下一聲慨嘆,見綠袖已接過茶盞送到她面前,剛要伸手去接,忽聽沈青云冷冷道:“這樣燙的茶,叫夫人怎么喝?” 芝蘭愣住。 眼睜睜看著綠袖手上一頓,就將自己敬給夫人的茶盞扔到了地上。“砰”地一聲,瓷器碎裂,茶水飛濺,有幾滴濺到她臉上。 溫溫地,一點都不燙。 本來,四爺壓根沒有碰那茶盞,怎知茶水燙不燙? 綠袖卻已屈下了膝:“四爺、夫人,茶水太燙,奴婢一時沒有拿穩(wěn)。” 婧怡還沒有說話,沈青云已先開口道:“不關你的事,”皺眉看著芝蘭,“連個茶都沏不好,留你何用……” “四爺,”婧怡一拉沈青云衣袖,打斷了他的話頭,自己接了下去“罰你禁足十日,靜思己過?!?/br> 芝蘭幽怨地望著沈青云:“四爺……” 他卻面若寒霜、不耐煩地揮手,道:“還不滾出去?!?/br> 又屏退眾人,皺眉道:“為何不讓我就此打發(fā)了她?我說過,我只要嫡出子女?!?/br> 婧怡忽然覺得,沈青云似乎當真十分愛護自己……一個大男人,堂堂正二品的大都督,睜著眼睛說瞎話,去誣賴一個通房。 “妾身謝過四爺”她難得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母親既鐵了心要為您納妾,去了芝蘭,還會有芷蘭、玉蘭,咱們又何必多此一舉?況且,”狡黠地眨眨眼,“芝蘭是母親的人,留她在我們身邊,有些事兒反而更容易些。” 第65章 談話 “沈將軍請留步!” 朝會已散,沈青云正同百官一道往宮外走去。 聞得聲音回過頭去,便見皇上身邊的總領事太監(jiān)趙孟急匆匆趕來。 沈青云朗聲笑道:“老公公叫我?” “可不就是您?”趙孟呵呵一笑,“皇上在御書房等您呢。” 都說太監(jiān)是宮里的人精,趙孟作為圣駕邊頭一份的太監(jiān),自是人精中的人精……沈青云自小長在內宮,可是貴妃娘娘最喜歡的侄子,金貴著呢。 單看皇上那份癡情勁兒,只要貴妃在一日,沈家就能榮華富貴一日,這位沈小將軍也能同他的名字一般,平步青云一日。 想到此處,滿臉褶子就開了花:“還沒恭喜小將軍喜得嬌妻,灑家回頭就送份薄禮到府上去?!?/br> 沈青云擺手:“我是晚輩,怎敢收您的禮,”頓了頓,微微一笑,“老公公最愛棋道,可見過西洋棋?那棋子或人或馬,倒也有些逸趣?!?/br> “巧了,府中正收著這樣一副,擺弄開來攻城略地,與我大齊黑白之道頗有不同,”趙孟笑著,“是成國公送與灑家,怎么,小將軍也愛上了這些小玩意?” “我就是個舞刀弄槍的粗人,哪懂這些?只是前些日子得了一副西洋棋,放在我這就是個擺設,不如贈與知音人,才不辱沒了它。” 那西洋棋盤底座由赤金打造,送去琉璃廠用七彩琉璃片做了棋格,二色棋子一用藍田所出上品白玉、一用緬甸老坑玻璃種翡翠,經匠人精心打磨,每一顆都堪稱世間珍品。 說是一副棋,只怕還是一堆奇珍異寶更恰當些。 沈青云笑得意味深長:“……已送去老公公府上了?!?/br> 趙孟瞇起了眼睛,能被這位小將軍刻意一提的物件兒,想必并非凡品。但他與武英王府多年的老交情,沈家每年都有固定的“禮尚往來”,這沈青云突然以重禮示好,只怕還是為了那事…… 因四處張望一回,見長長的宮道并無人經過,才收了面上笑容,壓低聲音道:“我的將軍誒,灑家與您透一個底兒……您查的那戶人家,二十年前就在回鄉(xiāng)途中遇上土匪,一家老小全折了進去……這件事兒貴妃娘娘都不知道,灑家可是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告訴的您!” 沈青云聞言,眉頭一皺,反問道:“土匪?” 趙孟忙點頭:“當然是土匪,不然還能是什么?” “那個人……” 趙孟面色一變,忙打斷沈青云:“將軍慎言!皇上雖未下明旨,可但凡敢提起……如今沒一個活在世上!”嘆一口氣,“皇上愛重您、貴妃疼惜您,將軍前途無量,何必深究前事呢?” 沈青云沉默許久,終對趙孟拱手道:“多謝老公公的指點?!?/br> 趙孟這才又綻開一臉褶子,呵呵呵地笑起來:“胡說八道兩句,哪里就值當將軍的一聲指點了?不過,皇上今兒朝會上被鬧得頭疼,此刻圣心只怕不甚歡悅,沈將軍還是要小心行事為好?!?/br> 沈青云點頭謝過,二人就此轉過話題,只拿些棋道之類的閑話隨意說著。 少時,至御書房。 皇上正坐于御案后批折,聽見通報,抬頭便見沈青云撩簾而入,跪在地下行了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