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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穿成掌印太監(jiān)的朱砂痣在線閱讀 - 除夕夜

除夕夜

    立春之后,天氣尚還帶著寒冷,宮中的梅花次第開放。

    薄雪散在枝頭,便也隨著梅花,浸潤了幾分清甜的氣息。

    古人云,正月朔日,謂之元旦,俗呼為新年,宮中早已經(jīng)提早籌備起慶賀新年的好物。

    只是永嘉十年的末尾,注定要充斥著無數(shù)涌動的暗流,朱瑩埋在這暗流中,竟全然不知新年就要過了。

    臘月廿八的朝堂,激起一片血雨腥風(fēng)。

    皇帝仍在病中,宮中代為理政的賢妃娘娘,忽然下詔,勒令內(nèi)閣大學(xué)士劉奇致仕。

    劉奇并非世家出身,卻依附著龍吉聶氏。

    他這些年來,頗做出不少政績,為人又正直良善,故而聲名遠播。

    他在朝中又難得的是個就事論事之人,絕無瞧不起宦官的想法,雖然和不少內(nèi)臣有過沖突,卻也僅限于朝政上。

    因此,無論是宮中宦官,還是朝廷大臣,對他的好名聲都沒有任何異議,甚至還非常敬重仰慕他。

    他無緣無故的被勒令致仕,激起朝堂一片怨懟。大臣們紛紛上書彈劾朱瑩,向皇帝要一個說法。

    眾臣還在值房里,翹首盼望著宮中對此作出回應(yīng)。

    沒成想,回應(yīng)沒有等到,劉奇的親密友人、門生故舊、家中親眷,就全都獲了罪。

    罷黜的罷黜,流放的流放,斬立決的斬立決,蹲大獄的蹲大獄,證據(jù)確鑿,狠狠地拍在朝臣們臉上,叫他們說不出半個不字來。

    這顯然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謀算,沒有給老閣臣留下半點掙扎翻身的余地。

    劉奇接旨后,頓時癱軟在地上,老淚縱橫。

    傳旨的人是陳端,他將劉奇扶起,一直攙出皇城,叫了一輛騾車送他回家。

    劉奇今年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幾乎在這朝堂中貢獻了半個人生。

    他回首望向薄雪點綴下巍峨的皇城,悲從中來,拉住陳端的手,想說什么,半晌卻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陳端向他行了個大禮,道:“劉中堂萬要保重自身,只要您還好,劉家或還有重振之機。”

    他點到為止,目送著劉奇遠去,終是長長的嘆了一聲。

    機會有是有,可劉奇已風(fēng)燭殘年,也不知還能不能等到復(fù)起的時日。

    宮中的清算還在繼續(xù),因劉奇依附聶家,他的友人獲罪,絲絲縷縷的牽連到聶氏之人。

    一向不關(guān)己事不開口,除非皇帝或王詠要求,才會出手辦事的東廠提督,這回一反常態(tài),直接順著這幾分牽連查了下去。

    一夜之間,朝中聶氏一門俱都身背重罪,奪了官職,關(guān)進東廠,名義上只是蹲大獄,實則秘密嚴刑拷打。

    等到臘月廿九的晚朝時間,這些人受不了刑苦,又攀扯出不少官員。

    這些官員除了聶氏子弟以外,還有顧家人、依附著顧家的某些文臣,以及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柯祖良。

    宮里賢妃娘娘拿到確鑿證據(jù)后,雷厲風(fēng)行,除去暫時扣押了柯祖良外,其他人都立刻使人將他們嚴加查辦了。

    而空缺出來的大量官職,則在宮門下鑰前,派遣出數(shù)十個宦官前往傳旨,把一些非世家出身的人,以及新成派的官員都提拔上去了。

    連新的朝服、笏板,都已經(jīng)貼心的為他們備好,隨著旨意一并送往家中,保證過了新年,這些人立刻便能穿著新衣走馬上任,給朝堂帶來新的氣象。

    這些事情做得一氣呵成,兩天時間便塵埃落定,全然沒有給大臣們做出反應(yīng)的機會——

    只要人不傻,都看得出來,從劉奇致仕,到提拔官員,這一切都在賢妃的掌控之中。

    不然,她為何能迅速拿到那么多本該花時間核實的證據(jù),又為何能提前備好新的朝服?

    不過是先查出來了,心中有了決斷,故意做給人看罷了。

    ·

    聶家大小也是個世家,叫她這一做,竟將幾代人打出的局面攔腰砍斷。

    家族中為官之人幾乎全都獲罪,剩下的子弟還在地方上小小官位中歷練,整個聶家就此一蹶不振,憑借自己,再無法從其他世家的傾軋中翻身。

    不過聶家并不怕。龍吉顧氏不倒,他們依憑顧氏,總有乘風(fēng)而起的機會。

    到那時,出身微末,上位后便大肆舞權(quán)的賢妃,將從云端中狠狠跌落下來,摔得粉身碎骨。

    她的遺骨,會被張貼在史書中的字里行間,代代流傳下去,受萬人唾罵。

    只是眼前……

    偏偏朱賢妃處置的全是有罪之人。

    唯一一個無罪的劉奇,又受到一群罪人的牽連。

    他們本可就朱瑩秘密拷打世家文人,牽連甚廣一事大做文章。

    可王詠幼年初掌西廠時,類似的經(jīng)歷,又讓他們嗅出了隱約的不安。

    皇帝對寵愛之人,一向是放任的。他們?nèi)舾揖痛耸卖[上去,栽了跟頭的,絕不會是正得寵的賢妃。

    大臣們一肚子氣發(fā)不出來,只能默默吃了這啞巴虧。

    他們當然不能干咽下這口氣,被一個妃子打臉打得啪啪響,實在傷損士大夫的顏面。

    于是大臣們聯(lián)名上書,斥責(zé)朱賢妃身為妃子,連皇貴妃都沒撈到手,便敢越過皇帝插手朝政,時間久了,必遺害無窮。

    這理由當然不是紅口白牙的污蔑。皇帝處理事務(wù),風(fēng)格與朱賢妃雖然相似,在對待世家的態(tài)度上卻迥然不同。

    皇帝手段溫和得很,細水長流,哪里像賢妃這樣,從前半點風(fēng)聲都不露,等年底時,在外的人員回歸后,突然一并發(fā)作。

    這些彈劾的奏章,被盧清之呈到朱瑩案頭。她翻看著,唇角露出幾分冰冷的笑意。

    它們?nèi)剂糁胁话l(fā),就放在她這里,陪伴朱瑩度過這個不甚愉快的新年。

    ·

    除夕到正月初一,是皇帝封筆的日子。

    這當然和朱瑩沒什么關(guān)系,她依舊可以整日的批閱奏章。

    宮中張燈結(jié)彩,御花園火樹銀花,宮中妃嬪們早早梳妝打扮,換了節(jié)日吉服正裝。

    宮女們也拿出塵封了一整年的眉黛,為自己畫出細細長長的彎眉,素日里清湯寡水的面容,終于帶了幾分點綴。

    楊固檢身子好了些,坐在輿中到御花園游玩。

    宮中搭了集市,宮人們擺攤子叫賣,挑著擔(dān)子在御花園各處宮殿間游蕩。

    這集市一直從御花園中搭到內(nèi)宮宮門處,宮門外又設(shè)有百姓入宮搭就的,真正的集市。

    兩處集市內(nèi)外相連,從內(nèi)廷一直排到外廷,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不少妃嬪“不經(jīng)意間”與楊固檢在集市中相遇,笑語嫣然的說上幾句話。

    楊固檢被奉承得很是喜悅,仿佛一直以來的疾病,都隨著除夕的燈火燃盡了。

    他又從內(nèi)廷集市中行了一道,和內(nèi)臣們玩樂過后,已經(jīng)疲累得很了,乘著輿回宮。

    思正宮偏殿內(nèi)燈火通明,朱瑩的影子映在窗紗上,幾個司禮監(jiān)內(nèi)臣拱手侍立在旁邊。

    他站在庭院中望著那幾道剪影,漫長的沉默過后,說道:“吩咐小廚房,做幾道菜,為賢妃送去?!?/br>
    ·

    比賞賜下來的飯菜來得更快的,是出征京營加急送回來的消息。

    短短幾日拿到許多確鑿罪證,全虧西廠數(shù)年如一日的監(jiān)督眾臣。

    王詠雖然名聲不好,卻也已經(jīng)對朝臣世家們多加退讓過。那些罪證都封禁在西廠之中,翻出來時,紙張都變得薄脆。

    陳年舊事已經(jīng)到手,他們近年新做的事,更是容易糾察。

    她將這些東西串聯(lián)成一張大網(wǎng),等到臘月底,在外之人多半返京后,才將網(wǎng)撒出,一擊則中。

    可這還不夠。皇帝說對待世家,除非能一下子將其打死,否則后患無窮。

    朱瑩便先從非世家的官員入手,先以其他罪證,剪除了顧家黨羽。

    然而顧氏不除,聶氏總有一日還會起復(fù)。聶氏起復(fù)后,她對顧家,便也無法再動了。

    朱瑩開打密奏,幾日來毫無表情的臉上,終于泛起幾分純?nèi)坏男σ狻?/br>
    她拿著那題本,招呼盧清之道:“盧公公隨我去見圣上吧。”

    楊固檢是個病人,精神有些差,不能守歲。

    燭火籠了暗色紗罩,室內(nèi)光線極為暗淡。他剛剛躺下,聞聽朱瑩攜司禮監(jiān)掌印求見,立刻披上衣服,坐起來了。

    他盤腿擁被,將那密奏看了好幾遍,禁不住興奮的拍起大腿,道:“好!好!好!朕務(wù)必要好好賞賜他們?!?/br>
    朱瑩問道:“那妾身……”

    楊固檢將奏章遞給她,笑著說:“你們做得很好,繼續(xù)做下去吧?!?/br>
    朱瑩再拜,帶著盧清之退了出去。

    ·

    楊固檢望著她的背影,身體雖疲累得很,頭腦卻清醒了很多。

    他臉上笑容一點點消退了,整張臉于燭火微光中沉寂下來。

    本該團圓的除夕夜,他的小兒子卻剛剛封入墓xue。

    而太子,比他病得還要重,皇后正衣不解帶的照顧著。

    他在這樣一個本該歡歡喜喜的日子里,突然嘗到了從前放任貴妃的苦果。

    苦得心肺都交纏于一處,沉沉的墜了下去。

    顧昭容腹中的孩子,注定一出生便帶著污點,甚至連是皇子還是皇女都未可知。

    小兒子死后,他便只剩下太子一個孩子。而皇室中人,一向長壽者少,他明明正當壯年,卻也要考慮自己的后事了。

    太子年幼體弱,學(xué)問還不足,待他去后,朝政必然落于朱瑩手中。

    等太子長大,她會還政于太子么?她會不會……欺壓到太子去世,又繼續(xù)拿捏太子的兒孫。

    又或者,太子無法活到自立的年紀,這皇位,在他絕嗣以后,終將落于宗室之手。

    楊固檢微闔了眼簾。

    夜幕四合,正殿與偏殿的燭火,一直燃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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