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安金藏剖腹鳴冤 駱賓王草檄討罪 詞曰: 兔走鳥飛,一霎時(shí),翻騰滿目。興告訐,網(wǎng)羅欲盡,律嚴(yán)刑酷。 眼底赤心肝一片,天邊鱷淚愁千斛。吐盡懷草檄,整天廷,仇方復(fù)。 斟綠酒,濃情續(xù)。燒銀燭,新妝簇。向風(fēng)亭月榭,細(xì)談衷曲。 此夜綢繆恩未意,來朝離別情何促?倩東風(fēng),博得上林歸,雙心足。 調(diào)寄“滿江紅” 從古好名之士,為義而死;好色之人,為情而亡。然死于情者比比,死于義者百無一二。獨(dú)有春秋時(shí)衛(wèi)大夫宏演,納懿公之肝于腹中。戰(zhàn)國時(shí)齊臣王(蟲蜀),聞閔王死,懸軀樹枝,自奮絕頭而亡。立心既異,亦覺耳目一新,在宇宙中雖不能多,亦不可少。今說太后在宮追歡取樂,倏忽間又是秋末冬初。太平公主,乃太后之愛女。貌美麗艷,豐姿綽約,素性輕佻,慣恃母勢胡作敢為。先適薛紹,不上兩三年即死。歸到宮中,又思東尋西趁,不耐安靜。太后恐怕拉了他心上人去,將他改適大夫武攸暨,不在話下。 是日恰值太后同武三思在御園游玩,太后道:“兩日天氣甚是晴和?!比嫉溃骸疤鞖怆m好,只是草木黃落,覺有一種凋零景像,終不如春日載陽,名花繁盛之為濃艷耳!”太后道:“這又何難!前日上林苑丞,奏梨花盛開,梨花可以開得,難道他花獨(dú)不可開。況今又是小春時(shí)候,明日武攸暨必來謝親,賜宴苑中,當(dāng)使萬花齊放,以彰瑞慶。”三思道:“人心如此,天意恐未必可。”太后笑道:“明日花若開了,罰你三大王杯酒。”三思亦笑道:“白玉杯中酒,陛下時(shí)常賜臣飲的,只是如今秋末冬初的天氣,那得百花齊放來?”太后怒目而視,別了三思回宮。便傳旨宣歸義王陳碩貞入朝,將前事與他說了。叫他用些法術(shù),把苑中樹木盡開頃刻之花,以顯瑞兆。碩貞道:“若是明日筵宴,陛下要一二種花,臣或可向花神借用。若要萬花齊發(fā),這是關(guān)系天公主持,須得陛下詔旨一道,待臣移檄花神,轉(zhuǎn)奏天廷,自然應(yīng)命?!碧笳归_黃紙,寫一詔道: 明朝游上苑,火速報(bào)春知。 花須連夜發(fā),莫待曉風(fēng)吹。 太后寫完,將詔付陳碩貞。碩貞又寫了一道檄文,別了太后。竟到苑中,施符作法,焚與花神不題。太后又傳旨著光祿寺正卿蘇良嗣,進(jìn)苑整治筵席。 再說武三思回家,途遇了懷義。懷義問道:“上卿何不宿于宮,而跋涉道途耶?”三思道:“可笑太后要向花神借春,使明早萬花齊放。我想人便生死由你,這發(fā)蕊放花系上帝律令,豈花神可以借得。我與你到明日看苑中之花,便知天意?!眱扇舜笮Χ鴦e。到了明日,天氣愈覺融和,懷義放心不下,忙進(jìn)苑來。只見萬卉敷榮,群枝吐艷。一轉(zhuǎn)轉(zhuǎn)到楊華堂來,一個(gè)官兒在那里主持。原來蘇良嗣為因旨意,叫他檢點(diǎn)筵席,故早到此。懷義被他看見,便道:“何物禿驢輒敢至此!”懷義見他說這兩句話,道他眼睛有些近視,只得忍著氣對蘇良嗣道:“蘇老先,彼此朝廷正卿,難道學(xué)生來不得的?”蘇良嗣道:“今日是武駙馬謝親,是一席喜筵,朝廷差我在此料理。你是何科目出身,居為正卿,妄自尊大?你若不走,我就把朝笏來批你的頰,看你把我如何?”懷義掙著眼睛,要發(fā)出話來,不意蘇良嗣向著懷義把牙笏照臉批來,打了幾下。 懷義著了忙,只得逃進(jìn)太后宮中,雙膝跪下。太后道:“你為何這般光景?”懷義道:“蘇良嗣無禮,見了臣僧,便批臣的頰。”太后道:“他在何處打你?”懷義道:“在苑中暢華堂?!碧蠹赐焖饋淼溃骸笆请藿兴谀抢镏鞒志葡模銥槭裁吹侥抢镩e走起來?南衙宰相往來,今后阿師當(dāng)從北門出入。”便叫內(nèi)侍吩咐司北宰門的官兒“今后上師進(jìn)來,不可禁止。”又對懷義道:“你今日住在此,待他們酒席散了,朕與你去游賞如何?” 且說良廊嗣在暢華堂檢點(diǎn),屏開孔雀,座映芙蓉,滿山百花開放,照耀的好不熱鬧。只見御史狄仁杰,領(lǐng)著各官進(jìn)來,見了這些花朵,不勝浩嘆道:“奇哉,天心如此,人意何為?”內(nèi)史安全藏道:“不知萬卉中可有不開的?”眾臣各處閑看,惟有槿樹,杳無萌芽,仍舊凋零,不覺贊嘆道:“妙哉槿樹,真可謂持正不阿者矣!”正說時(shí),只見駙馬武攸暨進(jìn)宮去朝見了,到暢華堂來領(lǐng)宴。又見許多宮女,擁著太后進(jìn)來,叫大臣不必朝參,排班坐定。太后道:“草木凋零,毫無意興,故朕昨宵特敕一旨,向花神借春,不意今朝萬花齊放,足見我朝太平景像。此刻飲酒,須要盡興回去,或詩或賦做來,以記盛事?!庇址愿纼?nèi)侍去看萬卉中可有違詔不開的,左右道:“萬花齊放,只有模樹不開?!碧竺笥壹舫Ω桑卧谝伴g,編籬作障,不許復(fù)植苑中。 那武三思輩,這些諂佞之徒,無不諛詞贊美。獨(dú)有狄仁杰等俱道:“春榮秋落,天道之常。今眾花特發(fā),亦陛下威福所致;但冬行春令,還宜修省?!本七^三巡,眾臣辭退。太后也因懷義在內(nèi),命駕進(jìn)宮。武三思看見太后不邀他到宮里去,心中疑惑,走到旁邊,穿過了玩月亭,將到翠碧軒轉(zhuǎn)去,只見上官婉兒倚欄呆想。正是: 淡白梨花面,輕盈楊柳腰。 倚欄惆悵立,嫵媚覺魂消。 三思在太后處,時(shí)常見他,也彼此留心。今日見他獨(dú)自在此,好不歡喜,便道:“婉姐,你獨(dú)自在此想著甚來,敢是想我么?”婉兒撇轉(zhuǎn)頭來,見是三思,笑道:“我是不想你,另有個(gè)心上人在那里想著。”三思道:“是那個(gè)?”婉兒道:“我且問你,今日在暢華堂中赴宴,為何闖到這里?”三思道:“你莫管我,同你到翠碧軒里去,有話問你?!蓖駜旱溃骸坝性捑驮诖苏f吧。”三思笑道:“我偏要到軒里去說。”婉兒沒奈何,只得隨了他到軒里來。三思問道:“誰在太后宮中玩耍?”婉兒道:“是懷僧?!比急惆淹駜簱ё〉溃骸坝Hjiejie,你方才說有人想我,端的是那個(gè)?”婉兒就把韋后在宮時(shí),“我常在他面前贊你如何風(fēng)流,如何溫存,又說你同太后在宮,如何舉動,他便長嘆一聲,好似癡呆的模樣道:‘怪不得太后愛他!’這不是他想你么?可惜如今同圣上移駕房州去了。他苦得回來,我引你去,豈不勝過上宮么?”三思道:“韋后既有如此美情,我當(dāng)在太后面前竭力周全,召還廬陵王便了?!闭f了,分手而別。 時(shí)索元禮、周興、來俊臣輩,同在暢華堂與宴,覺得狄仁杰、安金藏諸正人,意氣矜驕,殊不為禮,心中飲恨。懷義又怪蘇良嗣批其頰,大肆發(fā)怒。適虢州人楊初成,矯制募人迎帝于房州。太后敕旨捕之。懷義買囑周興,誣蘇良嗣、狄仁杰與安金藏等同謀造反,來俊臣又投一扇子匭上,有“醉花陰”詞二首,云是良嗣譏訕母后,同謀不軌。詞云: 花到春開其常耳,破臘花有幾,除卻一枝梅,再要花開,只恐無其二。 上苑催花丹詔至,不許拘常例。草木亦何知,役使隨人,博得天顏喜。 違例開花花何意?要把君王媚。昨夜詔花開,今早來看,卻果都開矣。 槿樹一枝偏獨(dú)異,不肯隨凡卉。籬下盡悠然,萬紫千紅,對此應(yīng)含(女鬼)。 太后見了大怒,然知狄仁杰乃忠直之臣,用筆抹去,余諭索元禮勘問。元禮臨審酷烈,不知誣害了多少人,把蘇良嗣一夾,要他招認(rèn)謀反。良嗣喊道:“天地九廟之靈在上,如良嗣稍有異心,臣等愿甘滅族?!庇职寻步鸩匾獖A起來。金藏道:“為子當(dāng)孝,為臣當(dāng)忠;如君欲臣死,孰敢不死?但欲勘臣去陷君,臣不為也,今既不信金藏之言,請剖心以明良嗣不反?!奔匆宓?,自剖其胸,五臟皆出,血涌法堂。杜景儉、李日知他兩個(gè)尚存平恕,見了忙叫左右奪住佩刀,奏聞太后。太后即傳旨,著俊臣停推,叫太醫(yī)院看視。 安金藏此事遠(yuǎn)近傳聞。眉州刺史英公徐敬業(yè)同弟敬猷,行至揚(yáng)州,忽聞此報(bào),不勝駭怒道:“可惜先帝天挺英雄,數(shù)載親臨鏖戰(zhàn),始得太平。至今日被一婦人安然坐享,把他子孫,翦滅殆盡。難道此座,竟聽他歸之武氏乎?舉朝中公卿,何同木偶也!”敬猷道:“吾兄是何言歟?眾臣俱在輦毀之下,各保身家,彼雖yin亂,朝廷之紀(jì)綱尚在,但可恨這班狐鼠之徒耳。如今日有忠義之士,出而討之,誰得而禁哉!”正說時(shí),只見唐之奇、駱賓王進(jìn)來。原來唐、駱因坐事貶謫,皆會于揚(yáng)州,二人聽見了,便道:“好呀,你們將有不軌之志,是何緣故?”敬業(yè)道:“二兄來得甚妙,有京報(bào)在這里,請二兄去看便知。”二人看了一遍,唐之奇只顧嘆氣。駱賓王對敬業(yè)道:“這節(jié)事,令祖先生若存,或者可以挽回,如今說也徒然?!本礃I(yè)道:“賢兄何必如此說,人患不同心耳,設(shè)一舉義旗,擁兵而進(jìn),孰能御之?”唐之奇道:“既如此說,兄何寂然?”駱賓王道:“兄若肯正名起義,弟當(dāng)作一檄以贈?!本礃I(yè)道:“兄若肯扶助,弟即身任其事,即日祭告天地,祀唐祖宗,號令三軍,義旗直指耳。且把酒來吃,兄慢慢的想起來。”駱賓王道:“這何必想,只要就事論事說去,已書罪無窮矣?!本撮嗟溃骸爸痪蛿嗪箦肿悖@種利害之心,實(shí)男子所無?!币换貎簲[上酒來,大家用巨觴飲了數(shù)杯,賓王立起身來說道:“待弟寫來,與諸兄一看,悉憑主裁?!泵Φ桨高?,展開素紙寫道: 偽周武氏者,人非和順,地實(shí)寒微。昔充太宗下陳,曾以更衣入侍。 洎手晚節(jié),穢亂春宮,潛隱先帝之私,陰圖后庭之嬖。入門見妒,蛾眉不 肯讓人;掩袖工讒,狐媚偏能惑主。踐元后于星翟,陷吾君于聚囗;加以 虺蜴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殘害忠良,殺姊屠兄,弒君鴆母,人神 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猶復(fù)包藏禍心,窺竊神器。君之愛之,幽之于 別宮;賊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嗚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虛侯之已亡。燕 啄王孫,如漢作之就盡;龍囗帝后,識更庭之遽衰。敬業(yè)皇唐舊臣,公侯 家子,奉先君之承業(yè),荷朝廷之厚恩。 敬業(yè)坐在旁邊,看他一頭寫,一頭眼淚落將下來,忍不住移身去看,只見他寫到: 公等或居漢地,或葉周親;或膺重寄于話言,或受顧命于王室;言猶 在耳,忠豈忘心?一抔不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請看今日之城中,竟 是誰家之天下! 敬業(yè)看完,不覺桿兒落將下來,雙手擊案大慟。賓王寫完,把筆擲于地上道:“如有看此不動心者,真禽獸也!”眾人亦走來念了一遍,無不涕泗交流。豈知一道檄文,如同治安策,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嘆息者六,弄得一堂之上,彼此哀傷。敬猷道:“這節(jié)事不是哭得了事的,只要請公商議做會便了?!贝蠹覐?fù)坐。敬業(yè)道:“明日屈二兄早來,尚有幾個(gè)好相知,邀他同事。”駱、唐二人,唯唯而別。 時(shí)狄仁杰為相,見獄中引虛伏罪者,尚有八百五十余人。仁杰具疏,將索元禮等殘酷之事,奏間太后,命嚴(yán)思善按問。思善與周興方推事對食,謂興道:“因多不承,當(dāng)為何去?”興道:“令國人甕,以火靈之,何事不承?”思善乃索大甕,熾炭如興法,因起謂興道:“有內(nèi)狀推公,請公入此甕?!迸d叩頭伏罪,流嶺南為仇家所殺。索元禮、來俊臣棄市,人爭啖其rou,斯須而盡。太后知天下惡之,乃下制數(shù)其罪惡,加以赤族之誅。這些殘酷之事,一朝除滅殆盡,軍民相賀道:“自今眠者背始貼席矣?!?/br> 一日,武三思進(jìn)宮,將徐敬業(yè)檄文,并裴炎回敬業(yè)書,與太后看。太后看罷,不覺悚然長嘆,問:“此檄出自誰手?”三思道:“駱賓王。”太后道:“有才如此,而使之流落不偶,則前此宰相之過也?!比家騿柧礃I(yè)約炎為內(nèi)應(yīng),而炎書只有“青鵝”二字,眾所不解。太后道:“此何難解;青春十二月也,鵝者我自與也,言十二月中至京,我自策應(yīng)也。今裴炎出差在外,且不必追捉,只遣大將李孝逸,征討敬業(yè)便了。但我想廬陵王在房州,他是我嫡子,若有異心,就費(fèi)手了。要著一個(gè)心腹去看他作何光景?只是沒有人去得?!比枷肫鹜駜赫f韋后慕我之意,便道:“我不是陛下的心腹么,就去走遭。”太后道:“你是去不得的?!比嫉溃骸按诵嘘P(guān)系國家大事,若他人去,真假難信?!碧笪ㄎā?/br> 只見宮娥報(bào)說:“師爺進(jìn)來了!”太后叫婉兒:“你且送武爺出去”。婉兒對三思道:“我同你到右首轉(zhuǎn)出去罷。”三思道:“為什么不往東邊走?”婉兒道:“西邊清凈些。”三思會意,勾住他的香肩,取樂一回,又把太后要差人往房州去的事說了,叫他攛掇我去。婉地道:“這在我,我有些禮物,送與韋娘娘,等我修書一封,打動他便了,只是日后不要把我撇在腦后?!比嫉溃骸斑@個(gè)自然?!彪S即分手出宮。到了次日,太后有旨,著武三思速往房州公干。三思得了旨意,進(jìn)宮辭別太后,太后叮嚀數(shù)語,婉兒暗將禮物并書遞與三思;三思隨即起身。 不多幾日,已到房州,天色已晚,上店歇了,隨叫手下假說是文爺在這里買些小貨。三思到了夜間,閑語中問及:“廬陵王在這里可好么?”店主人道:“王爺甚好,惟與比丘時(shí)常往來。這里有感德寺大和尚,號慧范,王爺朔望必到寺中,聽他講經(jīng)說法。至于百姓,真是秋毫無犯??上н@個(gè)好皇爺,不知為了什么事,他母后不喜歡,趕了出來?!比夹纳舷氲溃骸皬]陵如此舉動,無異心可知的了。更喜今日是十四,明日是望日,待他出門,我去方妙?!边^了一宵,明日捱到日中,跟了三四個(gè)小使,肩輿而至。門上人知是武三思,不知為什么事體,忙去報(bào)知韋后。韋后叫太監(jiān)進(jìn)去問:“那武爺是怎樣來的?還有何人奉陪?”太監(jiān)答了。韋后道:“既如此,他與我們是至戚,不妨請進(jìn)宮來相見?!碧O(jiān)出去請進(jìn)宮來。三思看見韋后走將出來,但見: 身軀裊娜,體態(tài)娉婷。鼻倚瓊瑤,眸含秋水。生成秀發(fā),盡堪 盤窩龍髻;天與嬌姿,謾看舞袖吳官。 三思連忙拜將下去,韋后也回拜了坐定。韋后問道:“太后好么?”三思笑道:“比先略覺寬厚些?!表f后垂淚道:“我們皇爺,偶然觸了母后一句,不想被逐,如今我夫婦不知何日再得瞻依膝下?”三思道:“想皇爺不在宮中么?”韋后道:“今早往感德寺,已差人去請了。不知武爺何來?”三思道:“因上官婉兒思念娘娘,故赍書到此?!毕蜓ダ锶〕鰰鴣硭团c韋后,左右就把禮物放下。韋后把婉兒的書拆開,看了微笑,忽見女奴進(jìn)來報(bào)道:“王爺回來了?!表f后進(jìn)去,中宗出來,與三思敘禮坐定。中宗先問了母后的安,又?jǐn)⒘撕1舜税殉沂抡f了。中宗道:“兄如今何往?寓在何處?”三思道:“在府前府店,暫過一宵,明日即行?!敝凶诘溃骸柏M有此理,兄不以我為弟耶,何欲去之速也!弟還有許多話問兄?!睂ψ笥艺f:“武爺行李在寓所,你去吩咐他們?nèi)×藖??!币换貎赫埖降钌巷嬀啤H及寻步鸩仄矢雇滥c說了,又把目今徐敬業(yè)討檄一段,太后差李孝逸去剿滅。今差我到楊州,命婁師德去合剿,故此枉道來問候。中宗聽了大怒道:“李勵(lì)是太后的功臣,母后何等待他,不想他子孫如此倡亂,若擒住他,碎尸萬段,不足以服其辜?!北忝诤髸S,中宗進(jìn)內(nèi)更衣去了。三思見內(nèi)已擺設(shè)茶果,又見剛才隨韋后的宮奴,捧上茶杯,近身悄悄對三思道:“武爺不要用酒醉了,娘娘還要出來與武爺說話?!闭f時(shí),中宗出來入席,大家猜謎行令,倒把中宗灌醉,扶了進(jìn)去。 三思見里邊一間床帳,已擺設(shè)齊整,兩個(gè)小廝,住在廂房。三思叫他們先睡了,自己靠在桌上看書。不多時(shí)韋后出來,三思忙上前摟住道:“下官何幸,蒙娘娘不棄?”韋后道:“噤聲?!卑咽窒蝾^上取那明珠鶴頂與袖中的碧玉連環(huán),放在桌上。韋后道:“你卻不要薄情待我?!比嫉溃骸拔一厝ト顼w在太后面前,說王爺許多孝敬,包你即日召回?!表f后道:“如此甚好,妾鶴頂一枝,聊以贈君,所言幸勿負(fù)我。婉兒我不便寫書,替我謝聲;碧玉連環(huán)一副,乞?yàn)橹轮??!眲e了三思進(jìn)去。三思在府中三日,恐住久了,太后疑心,就與中宗話別,上路回京。 要知后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 改國號女主稱尊 闖賓筵小人懷rou 詞曰: 武氏居然改號,唐家殆矣堪哀。卻緣妖夢費(fèi)疑猜,留得廬陵還 在。 只怪僧尼戀色,怎教臣庶持齋。阿誰懷內(nèi)首將求,笑殺小 人無賴。 調(diào)寄“西江月” 出來,支傾振墜,做個(gè)中流砥柱。若都像那一班豬國勢顛危之際,還虧那有手段的出來,支傾振墜,做個(gè)中流砥柱。若都像那一班豬狗之徒,未有不把祖宗櫛風(fēng)沐雨之天下,拱手而付之他人。國號則改為周,宗廟則易武氏,視中宗、睿宗如幾上之rou。豈知天不厭唐,撥亂反正之玄宗,早已挺生宮掖矣。今且不說武三思在房州,別了中宗回來。且說有個(gè)傅游藝,原系無藉,因其友杜肅與懷義相好,懷義薦二人于太后,遂俱得幸,擢為侍御。游藝聳諛太后,更改國號,又請立武承嗣為太子。太后大喜,遂改唐為周,改元天授,自稱圣神皇帝,立武氏七廟。正是: 皇后稱皇帝,小君作大君。 絕無僅有事,亙古未曾聞。 武三思回到京中,聞武承嗣欲謀為天子,心懷不平,及入宮復(fù)命,突遇上官婉兒,三思問:“太后安否?”婉兒道:“太后日來偶患目疾,如今叫沈南謬在那里醫(yī)。王爺處怎么光景?”三思道:“王爺日夕奉佛,作事甚好。韋娘娘已諧素愿,他說不及寫書,送你碧玉連環(huán)一雙,叫我多多致謝。”袖中取出連環(huán)付與婉兒收了。婉兒道:“此時(shí)太后閑著,你快去見了。兩日武承嗣在此營求為太子,你須小心承奉?!比家姥?,隨即進(jìn)宮,朝見太后,稱賀畢。把中宗如何思念太后,如何佛前保佑太后,細(xì)細(xì)說完;見太后默然,半晌不語。 一日太后夜夢不詳,召狄仁杰詳解。太后道:“朕夜來夢見先帝授我鸚鵡一只,雙翼披垂,朕撫弄移時(shí),兩翼再不能起。”仁杰道:“武者陛下國姓,召回佳兒佳婦,則兩翼振矣。”太后道:“卿言甚是,但武承嗣求為太子,事當(dāng)如何?”仁杰對道:“文皇帝親冒鋒鏑,以定天下,傳之子孫。先帝以二子托陛下,今乃欲移之他族,無乃非天意乎。且姑任與母子孰親?陛下立子,則干秋萬歲后,配饗太廟,承繼無窮;陛下欲立侄,未聞有侄為天子,而衤付始于廟者也?!焙笪?,由是召回中宗。母子相見,悲喜交集不題。 一日太后與三思在窗前細(xì)語,恰好昌宗兄弟進(jìn)來。太后笑道:“我正擬九個(gè)美人題在此,要眾人分做。”昌宗在案上取來一看,卻是美人浴、美人睡、美人醉許多好題目。尚未看完,只見太平公主攜著婉兒的手走來。原來昌宗、易之,久與太平公主有染,太后亦微知其事,當(dāng)日大家上前見了,太平公主道:“苑中荷花大放,母后怎不去看,卻在此弄這個(gè)冷淡生活?”太后笑道:“正是同去看來?!彪S命擺宴在苑中,大家同到苑中來;只見嘯鶴堂前,那荷花開得紅一片,綠一堆,芳香襲人。太后道:“妙呀!兩日荷花正在不濃不淡之間?!彼膰戳艘槐?,入席飲了一回酒。太后道:“今日之宴,實(shí)為賞心,寧可有詩無花,豈可有花無詩?”婉兒道:“正是花、酒、詩四美具矣,豈可使他虛負(fù)!”太平公主道:“花、酒、詩只有三樣,為何說四美具?”婉兒道:“難道人算不得一美的?”大家笑了一回,易之道:“荷花吟詠甚多,何不以人喻之,方不盜襲?!碧蟮溃骸拔謇芍陨跎?。剛才詩題尚在上宮,快寫出來?!辈诘溃骸霸诔夹渲小!比硭团c太后,太后接了笑道:“題目恰好十二個(gè),只要隨意描寫,不要寫出宮闈中身分,可拈鬮取題,六人在此,一個(gè)做兩首?!北忝駜簩懥耸€(gè)鬮子,成團(tuán)兒放在盒兒里。先是太后拈了兩個(gè),其余各各拈齊。太后先向上邊桌上,執(zhí)筆而寫。公主與婉兒兩個(gè),向旁邊東首桌上做。三思與易之、昌宗,向近窗桌上凝思。太后不多時(shí)已做完,起身道:“聊以涂鴉,殊失命題之意?!北娙她R來看,只見上寫道“美人醉”: 細(xì)酌流霞盡少年,直都春好自陶然。 玉山蕩影無堅(jiān)壁,銀海光搖欲拽天。 邑勉添香還裹足,艱難臨鏡又憑肩。 聽郎啤語和郎笑,吊爾溫存一霎眠。 第二題是“美人睡”: 羅家夫婦太輕狂,如許終育一半忙。 晚起自嫌里眼倦,午余猶覺錦衾涼。 朦朧楚國行云雨,撩亂梁家里馬妝。 耳畔俏呼身乍轉(zhuǎn),粉腮凝汗枕痕香。 眾人正在那里贊美,只見昌宗與婉兒的詩亦完。太后先把昌宗的來看,是“美人坐”: 咄咄屏窗對落暉,飛花故故點(diǎn)春衣。 支頤靜聽林鶯語,抱膝遙看海燕歸。 愛把王釵撩鬢發(fā),閑將金尺整腰圍。 賣花墻外聲聲喚,懶得抬身問是非。 再有第二首是“美人憶”: 記得離亭折柳條,風(fēng)姿何處玉驄驕? 春情得夢虛鴛枕,世態(tài)依人幾銻袍? 其雨日高誰適沐,曰歸河廣不容刀。 金錢卜慣難憑準(zhǔn),亂剪燈花帶淚拋。 太后贊道:“這二首得題之神,清新俊逸,兼而有之?!笨赐駜旱脑姡谝皇资恰懊廊嗽 保?/br> 秋炎扶夢倚闌干,小婢傳言待浴蘭。 絳脫漸松衫半掩,步搖徐解髻重盤。 春含豆蔻香生暖,而暈芙蓉膩來干。 怪底小姑垂劣甚,俏拈窗紙背奴看。 第二首是“美人濾”: 盈盈十五慣嬌癡,正是偷閑謔浪時(shí)。 方勝疊香移月姊,繡裙固樹笑風(fēng)姨。 申嚴(yán)仲子三章法,細(xì)數(shù)諸姑百兩期。 何事俏將巾帶裹?教人錯(cuò)認(rèn)是男兒。 太后看了笑道:“我說你是慣家,自與人不同;即使梓行于世,人亦不認(rèn)是宮闈中做的。”只見三思也寫完,呈將上來。太后一看,卻是“美人語”: 何人輸卻口脂香,罵盡東風(fēng)負(fù)海棠。 連袂踏青憶款曲,臨池對影自商量。 頻嫌?xùn)|陸行長日,未許西鄰聽隔墻。 不盡喁喁繡幕外,細(xì)教鸚鵡數(shù)檀郎。 第二題是“美人病”: 悄裹常州透額羅,畫床綺枕皺凌波。 原因憶夢成消瘦,錯(cuò)認(rèn)傷春受折磨。 翦彩情懷今寂寞,踏青竟況久蹉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