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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相府明珠在線閱讀 - 第38節(jié)

第38節(jié)

    他大抵比這世上的所有人都能體會那種無助與絕望,所以反過來,便更懂她,心疼她,愿意幫助她。

    江苒怔怔地瞧著他,忽然覺得眼睛有一些澀澀的,她努力地別過頭去,小聲道:“殿下,我聽了,替你覺得很難過,你能幫得上我的忙,可是我已經(jīng)來不及回到過去,幫你把那些人都趕跑了?!?/br>
    這話孩子氣又溫柔,而她說著話的時候,連看都不敢看他,聲音里頭分明帶著哭腔。

    她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幸運。上天給了她一次再來的機會,雖然她依舊經(jīng)受了一些磨礪,可如今父母雙全,兄友俱在。

    可裴云起呢?他遭受的那些委屈與凌虐,根本已經(jīng)抹不去了。這些屈辱與傷痛將永遠永遠地刻在眼前這個芝蘭玉樹一樣美好的人的心上,他是這樣好的人,為什么會遭遇這些呢?

    她忽然覺得一雙溫暖的手掌擦過面頰,她愕然抬頭,便覺得頭被掰正,叫他用指肚溫柔地抹去淚水。裴云起無奈地道:“早知會惹你哭,我便不同你說這些了?!?/br>
    “那你……總是要找人說的呀,”她有些心疼地說,“你肯定不會去和陛下娘娘說這些事情了,那你能同我說一說,至少還有個人替你分擔(dān)一下呢?!?/br>
    裴云起瞧了瞧她瘦弱的肩膀,莞爾道:“你這小身板,能替我分擔(dān)什么?”

    “不要看我瘦,”江苒撇了撇嘴,說,“我當(dāng)初可是把你摁起來打過的。”

    裴云起不由微微笑起來。

    他替她擦干眼淚,眼見著前頭月光明亮,便知道兩人已經(jīng)走到出口了,便主動牽起她的手,向前行去。

    她穿著不便行走的繡花鞋,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側(cè),努力地同他保證:“我真的很能打的,雖然不知道比不比得過你身邊的暗衛(wèi),那你……你若是不高興了,就叫我去打那個人就好了!”

    “哦,”裴云起故意逗她,“你不怕江相同江夫人責(zé)怪你么?”

    “不怕,”她語氣輕快地道,“我娘說了,整個京城,還沒有我打不了的人。”

    裴云起想到才鬧事完的江熠,不由無奈起來,搖了搖頭,他家這倒有些像是……家學(xué)淵源。

    她渾然不知自己在對方心中已經(jīng)被打上“混世魔頭”的稱號,見從迷宮里出來,便十分歡欣雀躍,拉著他的手,高興地道:“太子哥哥,你今兒叫秦王來尋我,其實就是為了帶我走這個迷宮,是不是?”

    裴云起輕輕地“嗯”了一聲,抬手指給她看。

    兩人出來的一側(cè),乃是留園的中部,如今便在池子一角,其上菡萏冉冉,荷葉招搖,叫晚風(fēng)一吹,帶來習(xí)習(xí)清香與涼意。

    江苒忍不住“哇”了一聲。

    她自己住的小院兒里頭便種了荷花,可是如今不過露了尖尖的小荷葉,離開花還早著呢,也不知道宮里頭的荷花為什么長得額外著急一些。

    裴云起想了想,終究是將話題扯到了今日傍晚的事情上,問道:“今日江熠之事,你怎么看?”

    “他一定是被冤枉的,”江苒想著,嘆了口氣,“雖然他先頭不太喜歡我,但是我總覺得那幕后之人,也許不是針對他一人,而是在針對我們整個相府?!?/br>
    裴云起微微彎腰,伸手替她折了一枝最近又最飽滿的荷花,遞到她手中,只道:“京城的世家名流,你如今還不熟悉,倒也不必多想。江熠雖然魯莽,但是你大哥哥同你父親,輕易便能擺平此事?!?/br>
    江苒“嗯”了聲,接了那荷花,嘆了口氣,“只是覺得那幕后之人陰惻惻的叫人討厭。太子哥哥,你叫暗衛(wèi)查出什么來,記得一定要告訴我?!?/br>
    他自然是應(yīng)下了??梢娝龖n心忡忡,又有些后悔同她說起這個話題,便岔開了話題,“我聽你的婢女說,你還在定州的時候,便很喜歡這些花草,如今江夫人為你種了滿院子的名花?!?/br>
    她接了荷花,便笑得眉眼彎彎,“嗯,哥哥你這都還記得,你對我最好啦!”

    她一說出口,便覺得不對,果然迎上裴云起難得帶了幾分揶揄的笑意。

    她卡了卡,果斷改口,“不對,是太子哥哥,你同我的哥哥們一樣好!”

    裴云起不由輕輕一笑,摸了摸她的頭,只道:“你這話,我是消受不起了。”

    “嗯?”

    迎著她疑惑的眼神,裴云起慢悠悠地道:“畢竟,苒苒的哥哥實在是太多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排的上號?!?/br>
    江苒掰著指頭數(shù)了一數(shù),發(fā)現(xiàn)不加上各種堂哥表哥,他都排不進前三。她不由有些心虛起來。

    這么一想,太子殿下對自己,是不是好得太過頭了些?

    一直到江夫人派人來尋,江苒乖乖地跟著母親回家,心里都還在想著此事。

    江夫人聽說了傍晚江熠之事,正要細細問女兒,卻見女兒神情飄忽,拿著一支不知道哪里變出來的荷花發(fā)呆。

    江夫人心里“咯噔”一聲,唯恐女兒是叫誰騙走了,忙問,“苒苒在想什么?”

    “我在想……”江苒神情飄忽地道,“當(dāng)meimei可真難,尤其是太子殿下的meimei。”

    江夫人:“……???”

    江苒托腮,苦惱地想:

    畢竟她有那么多哥哥,他卻只有她一個meimei。

    想想就叫人心疼。

    江苒暗暗決定:從明天開始,要對太子哥哥更好一些!

    第45章

    江相未到家之前, 便聽說了幼子所干的荒唐事兒。

    他在外是儒雅溫和的文士,在幾個兒子跟前,卻是說一不二的嚴(yán)父, 他素知江熠輕狂,然而平日公務(wù)繁忙, 并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管教,等到他終于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江熠已經(jīng)長歪了。

    這可是連如今的秦王殿下都敢打的主兒, 如今打了一個文七郎, 本來真得不算什么。

    畢竟大人們一貫覺得,這些不過是孩子間的玩鬧, 只要沒有嚴(yán)重的死傷, 都可以看在平日同朝為官的面子上放過去。

    結(jié)果放任著, 就出了這檔子事兒。

    江相沉著臉回到家中, 不等他問, 江錦便提著江熠到書房里頭去了。他是長子, 平日也處事妥帖, 如今開口便同江相請罪道:“今兒阿熠原是我看著的,后來他出事之后, 我也趕到了現(xiàn)場, 文七郎中毒之事定是有疑,阿爹且先息怒?!?/br>
    江錦:傻弟弟雖然欠教訓(xùn), 但是已經(jīng)沒月銀可克扣了, 還是幫幫他把。

    江相輕輕地冷笑了一聲, 不理會求情的長子, 只是盯著下頭緊抿著唇、一言不發(fā)的江熠,反問說:“你覺得, 你哥哥說的有道理么?”

    江熠看了一眼盛怒的父親,沒有說話。

    然而他那張漂亮得過分的少年面龐上,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氣之意。

    江相淡淡道:“我先前想著,你到底是最年幼的,我公務(wù)繁忙,未能盡到身為人父的職責(zé),也是我的不好,你母親又素來體弱,更是無法約束于你。也怪我一時輕縱,方才叫你養(yǎng)出了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從今日起,不等文家之事了結(jié),你便禁足在這府中,不許外出?!?/br>
    其實這樣大的事情鬧出來,只是禁足,已經(jīng)算得十分寬容。

    然而江熠性子活潑,最喜歡同狐朋狗友們呼朋引伴地上街游玩,酒樓茶肆之中,處處有這些少年們?yōu)t灑恣意的身影,若是叫他閉門不出,無異于是將他下了大獄,極為難忍。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是要辯駁,最后只是道:“阿爹,你不信我?”

    江錦看著懵懂的弟弟,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終究是將他養(yǎng)得太單純了一些。

    江相不動聲色地道:“你以為,今日之事,僅僅是旁人信不信你的問題?”

    江熠反駁道:“難道不是?我分明什么也沒有對那文七郎做,比試乃是他提出的,毒也不是我下的,我又何錯之有?縱是文七郎指責(zé)于我,說我欺侮他家九娘,也是無稽之談,阿爹你為什么只責(zé)怪于我?”

    他說著,便仿佛有些底氣。

    而江相聽著,面上怒容愈顯。

    江錦如今不敢插嘴,只好警告著看了弟弟一眼,旋即起身去倒了杯茶給父親,希望他能借著清茶平息一下內(nèi)心的怒火。

    江相看了看沉穩(wěn)的長子,輕輕嘆了口氣。

    好在江錦還是個好孩子,平日辦事也很是妥帖,江相一貫視他為自己的驕傲。

    自然,江錦的優(yōu)秀,也足以說明江熠如今歪成這個模樣,不能怪罪于他的教育了。

    江相心平氣和地道:“便是文七郎今日沒有出事,誰知道哪天會不會再蹦一個趙四郎錢五郎出來?只要你繼續(xù)這樣子瘋瘋癲癲打打鬧鬧,早晚要出事兒的。江熠,你是我的兒子,相府樹大招風(fēng),你連這點兒警惕心都沒有,別人不算計你,還要算計誰?”

    江熠本來言之鑿鑿,聞言卻是一時語塞。

    他那會兒,雖然覺得文七郎這樣滿臉仇恨有些奇怪,然而他根本不愿意想那么多。

    有人挑戰(zhàn),他便應(yīng)戰(zhàn),畢竟他江三郎在京城里橫著走那么多年,遇到過尋釁之人不下數(shù)百,從來沒怕過誰。

    可是他卻沒有想到,自己并不是一個人,他的一舉一動,都會牽連到他的父兄。他可以年少輕狂,仗的便是父兄的蔭蔽,如今反過頭來,給他們尋了這樣大的麻煩。

    江熠自知有錯,倒也不再犯倔,微微垂下了頭。

    他沮喪地道:“……我以為文七只是有些誤會,如今想來,他那樣對我恨得咬牙切齒的樣子,好像也有些蹊蹺。我拒婚的事情,阿爹阿兄你們也是知道的,我當(dāng)真沒有對他家九娘干什么?!?/br>
    見他認錯,江相緊繃的面色稍稍緩和了一些,只是道:“此事,我會叫人去查。那文七郎說不準(zhǔn)也是受人挑唆?!?/br>
    江錦亦道:“阿洌如今還在太醫(yī)署守著文七郎,只等他醒了,說不準(zhǔn)能問出一些東西,太子殿下亦是派了暗衛(wèi)去探查,想來很快就會有消息。”他看著弟弟,語氣重了一些,“你如今受點兒教訓(xùn)也好,往后不可再這樣輕省了?!?/br>
    他這樣說了一通,江相倒也沒有什么好再責(zé)怪的了,只是盯著垂頭喪氣的小兒子,又道:“我聽說,這番還是苒苒覺得不對勁兒,替你留意的,不然你哥哥們同太子殿下才沒這么快能到場,我說不定要去大獄里頭撈你了?!?/br>
    江熠:“……”

    他不說還好,一說,江熠便想到了那會兒江苒滿眼的幸災(zāi)樂禍。

    他便有幾分不忿地道:“她說不準(zhǔn)在那兒看了我多久的熱鬧,還記得替我叫救兵,可真是難得呢?!?/br>
    江相才不來管他的不忿,只是淡淡道:“你先頭的月銀已經(jīng)扣完了,如今你meimei也算救了你,你該如何,還需要我繼續(xù)提點嗎?”

    在月銀的威脅之下,江熠默默地閉上了嘴巴。

    他倒也不是真的討厭江苒,尤其是在今日傍晚之事過后,他就更沒立場討厭她了。

    他無非是過不去心中那道坎兒,他并不愿意相信一起長大的蔣蘺是在欺騙自己,故意說江苒的壞話,可如今再叫他對江苒冷言冷語,他又有些做不到。

    江相點到即止,倒也不急著越俎代庖,直接替他們兄妹處理好關(guān)系,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

    江錦一出書房,便搭著弟弟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我在定州的時候,見過苒苒受苦,說來她受苦都是咱們欠她的,你萬萬不該如此;二來,今日若不是苒苒機靈,派人去將那侍者帶回,你那侍者將你的寶劍投水,又或者叫別人看見了,你更要跳進黃河洗不清。江熠,民別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圣,你也不是個小孩子了,也該懂得這番道理?!?/br>
    江熠有些怔然。

    他苦澀地點了點頭,終于是認下了,“……我知道了,先前對苒苒疏遠,也是我不好?!?/br>
    兩人行了一段路,便見江苒同江夫人一道從府外回來。

    江苒似乎很是高興,手中擎著一枝有些蔫兒了的荷花,正笑吟吟地側(cè)過頭去同江夫人說些什么。江夫人亦是莞爾,瞧著女兒亮晶晶的眼睛,伸出手去,拿帕子給她擦拭額頭的汗水。

    江錦同江熠二人停下步子,同江夫人行禮,乖乖地喊母親。江夫人拉著女兒,見江熠悶悶不樂的,便挑眉道:“叫你阿爹訓(xùn)了?”

    江熠苦笑道:“阿娘你是覺得,我還不夠慘么?”

    “自然不夠慘,”江夫人還沒開口,江苒就插嘴說話了,她輕蔑地看了看江熠,有意嘲諷,“你說話做事連腦子都不過,這個年紀(jì)了還叫人挑撥,我也就是怕連累爹爹和哥哥們,才找人給你搬救兵,不然你就是欠教訓(xùn)。”

    她可記仇得很。

    江熠先前對她視而不見,這筆賬她記著呢,有機會肯定要討回來的。

    今天幫他,那是看在相府的面子上!

    江熠雖然年紀(jì)小,但是比起這個meimei來,還是高了一個頭,如今見她小小又軟軟的那么一只,然而叉著腰十分厲害地罵人,不由瞠目結(jié)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