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酒樓掙得盆滿缽滿,掌柜的一高興, 又給沈晚夕漲了小菜的錢。 “廿一, 桂花蜜, 五十文;廿三, 酥油渣, 兩錢銀子;廿七, 豆豉,三十文;廿八,糖炒板栗,六十文;初二,定勝糕, 三十文……” 沈晚夕神情懨懨的一邊算賬,一邊嘴里念念有詞,直到云橫端了藥湯進來,才立即提起些精神,乖巧地端過那碗難喝的桂枝湯,捏著鼻子一飲而盡。 喝完之后小姑娘立即狂甩粉嫩的舌頭,氣哼哼道:“好苦好辣,真難喝!” 云橫塞了一枚飴糖到她口中,問:“還苦嗎?” 沈晚夕眨了眨眼睛,認真點頭:“苦。” 云橫唇角微微上揚,抬手捏了捏她粉嫩柔軟的腮邊,薄唇附在她耳廓,輕笑了聲:“可我怎么聽大夫說這個湯一點都不苦?你若說苦,那便是大夫騙了我是不是?” 沈晚夕忽然覺得耳邊陰風陣陣,還有點癢,忙繞開他的氣息,開始心疼起那位可憐巴巴的大夫來。 發(fā)燒的次日,山里還下著雨,云橫天未亮就到鎮(zhèn)子上請了那位回春堂的程大夫,他腳步快,可老頭子追不上,還苦哈哈地在泥地里摔了一跤。 到竹屋時沈晚夕還在睡覺,云橫便在屋外等她醒,老頭子看他面色冷厲深肅,更不敢輕舉妄動,也不敢主動提進屋坐坐,只能硬著頭皮陪他坐在外面等。 等她醒來的時候,老頭子身上的泥巴都被風吹得硬邦邦的,整個人像是山石里長出來的勁草,頑強極了。 云橫無意間得罪的大夫,要靠她好言好語地哄著,還從自己的小金庫里多取了些銀兩付給大夫作辛苦費,否則人家真以為進了虎口狼窩了。 想到這里,沈晚夕不禁嘆了口氣,藥湯苦,大夫的命更苦。 于是她又縮了縮肩膀,收回了剛才的話,悻悻道:“一點點苦啦,還挺好喝的。” 桂枝湯是云橫讓大夫新?lián)Q的藥方,中有一味甘草、一味大棗,其實口感已經(jīng)好多了,辛辣中多了一絲甘甜,至少是可以下咽的。 可聽她這么說,云橫自然是不肯放過,當即俯身貼過來在她唇舌間淺嘗一口,經(jīng)過鑒定后才嚴肅認真看著她道:“我嘗著是甜的,你味覺不對?!?/br> 沈晚夕登時紅了臉,“你……你流氓。” 云橫低眸一笑,道:“你醉酒那日也如是親的我,不僅如此,我這里,”他抬手捉來她的手指,指著自己唇角,指尖又往下,指向脖頸,“這里,”手指再向下,一點點地挪過去,停在衣襟前,“這里?!?/br> 沈晚夕被他灼灼的眼神盯得面紅耳赤,用勁想甩開他的手,無奈男人力大無窮,只能任憑自己的手指慢慢地,一寸寸地碰過去。 直到她手指被他牽著挪到再往下,她慌忙縮回手指攥成小拳拳,眼睛閉得緊緊的,甚至渾身都發(fā)燙起來。 她真的不想碰??!可怕怕,嗚嗚嗚。 云橫卻好整以暇地望著她,似笑非笑,“自己親過的地方,卻不承認了?不如我?guī)湍慊貞浕貞??!?/br> 沈晚夕被他氣得又羞又惱,她哪里知道莊稼人釀的糧食酒那么烈,而自己那么不爭氣,才喝了一點點就醉了! 她還丟人地親了云橫,比云橫本人還要無恥地到處吻他!連那個碰一下就燙得縮手的地方,她都親了嗚嗚嗚…… 更可怕的是,她次日醒來后把那些丟人的畫面全都想起來了! 這到底是什么人間疾苦??! 一想到這里,她就恨不得自縛于恥辱柱上,自己抽自己兩嘴巴,讓你饞嘴,讓你喝酒,你若是酒醒之后翻臉不認人也好,怎么就全都記起來了呢! 時隔多日,那些場景還在她腦海中反復(fù)上演。 好像一個惡魔時時刻刻提醒著她,云橫不是流氓,你才是。 雙眼未睜開,她卻覺得渾身酥酥麻麻像小蟲子在爬,腦子里混沌極了,手指也毫無知覺,她甚至不知道云橫握著她的手在做什么,究竟碰到了沒有。 頸窩忽然一癢,激得沈晚夕渾身輕輕顫栗,淡淡的青草氣息纏繞鼻尖,她猛然睜眼迎上他炙熱的雙瞳,可卻已經(jīng)避無可避,只能咬著唇,瑟瑟出聲:“云橫,大白天的……” 云橫唇角微抬,一瞬的沉默之后吻住她小巧的櫻唇,在那里輾轉(zhuǎn)流連許久,將她唇齒間殘留的藥香吞噬了個干凈。 身下一軟,她被他輕輕摟住,后背壓上綿綿軟軟的床單,厚厚的棉被卷住她纖瘦的身子,亦將兩人身上的熱氣包裹起來。 被角覆上眼眸,沈晚夕倏忽眼前一黑,卻聽到他在她耳邊磨蹭著,低啞著出聲,“如是,還算是大白天么?” 被他唇舌的濕軟包裹住,沈晚夕根本沒有辦法回答,只能任由他輕解羅裳,揚手將她礙眼的衣物扔落在床角。 不著一物的冰肌雪膚,在他眼中瑩瑩生輝,她低如蚊吟的輕哼,也讓他心跳為之一亂,胸腔里有團火愈燒愈烈。 她雙眸泫然欲泣,可眼前仍是被子下的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光亮,只有他手指的輕觸分外清晰,寸寸噬骨。 沈晚夕覺得自己是豬油蒙了心,才會覺得云橫是一個那么好,那么溫柔的人。 她忘了壓在她身上的男人,是將她專門買回來成親的獵戶,是成親當晚給她看春.圖的流氓無賴,是那個陷阱里騙她上不去卻壓她在身下猛親的狂徒。 還是那個……那個趁她醉酒,騙她親他的混蛋! 想到這里,她又氣急地想要推開他,可渾身酸軟累極,她用盡全力的折騰在云橫眼中不過是撓癢癢一般的存在。 ☆、替她洗發(fā) 末了, 他終于將禁錮她于頭頂?shù)牡碾p手解放出來。 沈晚夕疲軟無力地躺在床上,雙眸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唇瓣微微張著, 起初還能低喘, 現(xiàn)下連一點聲音都喊不出來了。 抑制住胸口紊亂的心跳,她累得緩緩閉了眼睛。 腦海中一瞬思緒紛繁,回想到他領(lǐng)著她去做那些從未見過的姿勢,用他指節(jié)分明的手掌如撫琴一般, 不緊不慢地,摩挲她最為敏感的地方,轉(zhuǎn)軸撥弦, 輕攏慢捻,也想到自己控制不了的嬌哼,竟有那么一刻沉醉于他的溫柔輕撫。 腦袋被他攏至胸口,下頜被他溫熱的掌心輕輕托起。 她亦能聽到他起起伏伏的心跳,以及他胸腔震顫出來的低啞嗓音,追問她“喜不喜歡”。 她不想答, 他便俯身下去輕撓她足心, 她嚇得一個激靈, 卻又躲不過去, 直到癢得受不了了, 她才一邊笑一邊哭地咬著他, “喜歡,我喜歡還不行么?” 她被他哄著睜眼,一只精致的鑲珍珠的鏤空雕花簪倏忽現(xiàn)與眼前。 沈晚夕揉了揉眼睛,驚喜地笑了笑:“好漂亮的發(fā)簪!” 云橫唇角慢慢勾起,低聲道:“喜歡就好?!?/br> 沈晚夕:“……” 云橫比較無恥, 但是簪子是真的好看,上方為芙蓉花的樣式,兩側(cè)有十多顆飽滿瑩潤的小珍珠嵌在金絲鏤空的花朵里,珍珠的白潤與金絲的亮眼相互襯托,高雅卻又不失靈動。 縱是見過不少好東西的沈晚夕,也覺得這只簪子工藝精致,屬實漂亮。 她還是第一次收到男子贈送的簪子。 沈晚夕盯著發(fā)簪眨了眨眼,半晌,笑對他道:“云橫,明日就是中秋了,也是我的生辰,這只簪子就當你送我的生辰賀禮吧。” “生辰?”云橫微微一怔。 一晃時間過去了這么久,沈晚夕終于迎來了離家后的第一個生辰,往年在家中人人都只知道有中秋,只有阿娘和二哥記得她的生辰。 阿娘會做一桌子菜在緋云小院中為她慶生,二哥也常常會表表心意送她生辰禮,小時候是風箏、小寵、糕餅,慢慢長大后就成了香粉、纏臂金、首飾盒這類。 后來阿娘不在了,緋云小院里慢慢就只有從小伺候她的幾個嬤嬤記得了。 習慣了冷清,也就無所謂熱不熱鬧。 只要世上還有一人記得她的生辰,且是她極為珍視之人,那便已足夠。 她斂去眼底的苦澀,付之一笑,提議道:“那明日我們做月餅吃好不好?” 云橫沉吟半晌,抬眸笑道:“好?!?/br> 她咧嘴一笑,垂頭去看那只芙蓉花簪,左瞧右瞧,愈發(fā)愛不釋手。 想簪在發(fā)髻上試一試,可她摸了摸頭發(fā)又嘆了口氣,患了風寒的這幾日她都沒有洗頭發(fā),怕風吹濕發(fā)再次受涼,眼下頭頂更是被云橫摸得亂糟糟的,再好看的簪子也拯救不了。 云橫猜到她眼底的失落,指尖揉了揉她鬢邊,語氣中捏了一絲笑意:“今日天不算冷,我?guī)湍阆搭^發(fā)好嗎?” 小姑娘歡喜地點點頭,瞬間困倦之意全無。 云橫便起身到廚房燒了水,沈晚夕閑漫地躺到檐下的藤椅上,將自己瀑布般的三千發(fā)絲垂落下來。 他從未做過這般細致的活,不知如何幫她洗,只能將手掌放得很輕很輕,生怕扯痛她。 烏亮的發(fā)絲纏繞在他指尖,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甚至覺得小姑娘的頭發(fā)都有股清甜的奶香味,即便是皂角的淡香也無法將她獨特的香味壓制下去,總之就是很好聞。 溫溫熱熱的清水浸濕頭皮,將數(shù)日來的垢膩洗得干干凈凈。 陽光灑在臉頰上,沈晚夕舒舒服服地躺著,任他指尖輕撫擦拭,她只覺得睡在云朵上也未必有這么愜意舒適。 她嘴角彎彎,閉著眼睛亦含著盈盈笑意,輕聲道:“從小到大只有阿娘幫我洗過頭發(fā),云橫,你要是一直這么溫柔就好了?!?/br> 云橫淡聲一笑,“你要我如何溫柔,我便如何溫柔?!?/br> 小臉一紅,沈晚夕恨恨地別過臉去,氣咻咻沖他:“你再這樣不正經(jīng),我就不理你了?!?/br> 云橫但笑不語,心里仿佛被她的小手輕輕揉了一下。 頭發(fā)晾干后,原本如瀑的黑發(fā)更加柔順地流瀉下來,沈晚夕對著鏡子,信手將墨絲分成幾股,繞在掌心擰旋幾下,最后盤于頭頂,再將簪子插進去固定,余下的頭發(fā)輕盈地散落在肩頭,嬌俏靈動,又不失韻味。 她愈發(fā)覺得云橫不是個簡簡單單的獵戶,獵戶理應(yīng)是鐘大通那種敦實彪悍中沾染了不少山野風塵的,說話做事都該有股子粗獷和魯莽之氣從內(nèi)而外地散發(fā)出來,他們哪里會挑這些精致漂亮的簪花? 可云橫不僅功夫好,眼光也絲毫不比那些世家公子哥差,幾次替她買的衣裙如此,這次的海棠花簪也是如此。 發(fā)髻簡單綰好之后,她立即跑出去給他看,笑道:“云橫,你眼光可真好?!?/br> 云橫手起刀落,一根粗圓的木棍瞬間劈成兩段,這才抬起頭來看她。 垂下的烏發(fā)如云,發(fā)髻中猶如海棠初綻,攢動的小珍珠更顯肌膚柔光若膩,她一身蔥綠淡雅的荷葉裙,步步靈動折纖腰,盈盈笑語照容光,光影下她身側(cè)宛若萬千云霞籠罩,就連紅黃橘綠的漫山秋景都瞬間黯然失色。 心中未免一動,云橫眸光中的冷肅瞬間散去,換作淺淺淡淡的笑意注視著她。 小姑娘眉心一跳,又紅著臉低下頭。 院外村路上,一輛棗紅錦蓬馬車轆轆駛近,雖不算惹眼,但已經(jīng)是這小山村里難得的貴麗,引得不少村民駐足去看。 車輪碾過碎石發(fā)出吱呀的聲響,馬車外行人指指點點,車夫也放緩了速度,似乎同里面的人說了句什么,下一刻帷幔緩緩解開,露出婦人白皙的面龐。 沈晚夕也好奇地看過去,正與婦人對視片刻。 那婦人約莫四十歲年紀,眸中透著長途跋涉的疲憊,眼角也有了淡淡皺紋,雖不算如何貌美華麗,卻比普通的農(nóng)婦白凈細膩得多。 沈晚夕不認識她,可心里卻無由頭地多了些許擔憂。 山野里怎么出現(xiàn)這種馬車,婦人又為何盯著她看? 直到帷簾放下,馬車繼續(xù)駛向前,沈晚夕才微微松了口氣。 “夫人別急,前面就到了。” 車夫轉(zhuǎn)頭朝里面說了一句,可那婦人仿佛沒聽到,皺著眉頭仔細想著方才那個貌美的小娘子,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似的,可一時間竟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