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著吧?！迸釓匦α艘宦?，說：“什么時候想還再還?！?/br>
    情債高筑，謝宜珩緩慢地眨了幾下眼睛，問他：“那我要是不還了怎么辦？”

    她蹙著眉，一副認真思索的模樣。裴徹第一次遇到有人能繞暈在自己的假設語境里，頗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口吻輕描淡寫，似乎并不是一件要緊的事：“那就不還了，快點睡覺?！?/br>
    第85章 Myrtle(3)

    瑣碎事務處理妥當, LIGO和CEPT的工作交接完畢?？的萁o國家科學基金會發(fā)郵件，要求撤銷這次的保密調查。

    約定的見面時間在周一，年輕的主席助理戴一副黑色眼鏡, 說話時嘴角總是掛著疏離的笑：“女士, 這時候撤銷調查，您也知道意味著什么吧？”

    “我知道，”康妮客客氣氣地向他鞠躬：“是我考慮不周, 這一次麻煩你們了。”

    幾天之后康妮接受了另一次采訪, 記者小心翼翼地詢問她對本次事件的看法?？的輰χ趶椝频脑捦茬R頭默然許久, 利弊的天平在心里起起伏伏, 最后向自己妥協(xié)：“內部協(xié)調確實有問題, 但是責任在我，我沒有統(tǒng)籌安排好信息的對接, 導致了部分數(shù)據(jù)的失真。”

    NBC的采訪像是油罐里的一點火星, 一落下去，炸得滿天都是焰火。一經(jīng)播出，業(yè)內的幾個論壇上又吵得沸沸揚揚。

    “康妮是打算活在新聞上了嗎？什么都在采訪里說, 她的論文會不會也印在報紙上啊？”

    “科學委員會沒追究愛德華？CEPT的項目也有愛德華的一份吧，真是不可思議?！?/br>
    “科納爾和勞倫斯也太慘了，這是什么級別的背鍋??？”

    “半個月就見刊果然不靠譜, 這個意呆利搞女權搞瘋了吧, 真當Physical Review Letter是她的□□地？”

    喬瓦尼看完了pXiv論壇里七嘴八舌的討論, 激動得從凳子上跳起來：“我就知道勞倫斯教授不會是這樣的人！”

    實驗室里的寂靜被突兀尖叫打破，亨利咳嗽了一聲，面色不善，往這邊睨了一眼。西埃那趕緊捂住喬瓦尼的嘴，說：“你又知道了？你又知道了？假粉！墻頭草！給我叉出去！”

    喬瓦尼憤怒抗議：“我是真愛粉！我已經(jīng)在準備申請加州理工的博士了！”

    夜空里幾顆細碎的星星一閃一閃, 盛夏的微風迎面吹來。謝宜珩靠在露臺上給裴徹打電話：“你的小粉絲重新變成鐵粉了?！?/br>
    電信號越過八個時區(qū)，難免有些不真切。裴徹停頓幾秒，又問了她一遍：“什么粉絲？”

    忙人多忘事，更何況他確實不認識喬瓦尼這個墻頭草。謝宜珩向他解釋道：“是布萊恩的意大利助理，他打算申請加州理工的博士。夢想是成為你的學生?！?/br>
    裴徹“哦”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說：“算了，有一個學生就夠了。”

    謝宜珩全然沒意識到自己往大尾巴狼的坑里跳：“…你哪來的學生？”

    裴徹在電話那頭低低地笑了一聲，像是，說：“不是你嗎？”

    細微的電流順著神經(jīng)末梢竄上脊背，臉頰連帶著耳尖一起發(fā)燙。幸好只是電話，他才看不見她燒透的臉。謝宜珩啞口無言，匆匆忙忙說了句晚安，沒出息地掛了電話。

    六月中旬，意大利的工作正式結束。和兩位小助理打諢插科的日子到此為止。謝宜珩和幾位工作人員道別，坐上出租車之前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這座古老的城市，熔金一般的落日余暉流淌在磚紅色的屋頂上，歐洲城市的每一條街巷都散發(fā)著歲月的味道，她總覺得當年鐵球從比薩斜塔上落下時的沉悶聲響還在城市上空飄蕩。

    出租車飛快地奔向機場，亨利坐在謝宜珩身側，半闔著眼睛，問道：“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謝宜珩舉著手機，無奈地晃了晃，說：“我已經(jīng)收到之后三個月的工作日程安排了?！?/br>
    “不是，”亨利搖了搖頭，接著說：“LIGO的事情結束之后，有什么打算？”

    謝宜珩想了想，“八月去CCFL面試，畢竟換工作也得看人家要不要我啊?！?/br>
    亨利原本打算問她要不要來加州理工上課，但是這個學生不鳴則已，認真起來早就為自己打算得清清楚楚。孩子翅膀硬了是好事，老教授頗是贊許地點點頭：“CCFL也很好。你也適合去那邊工作。去大學上課這種事，也還是比蓋爾比較合適?！?/br>
    去年加州理工的教務處收到了無數(shù)投訴，學生們等機器學習這門課等得望眼欲穿，只覺得不可思議——到底是什么樣的學校，居然連一門課都開不出來？

    白頭發(fā)的教務長愁得眉毛鼻子全皺在了一塊兒，差點就要去求愛德華放人，好在亨利給老頭指了條明路——他去年招的博士后非常勤奮，在學術期刊上發(fā)了不少論文，專業(yè)領域又具有實踐經(jīng)驗，可堪大任。

    阿比蓋爾的彩虹蛋卷頭還歷歷在目，教務長不放心，低聲下氣地去求愛德華。愛德華一抬眉毛，又開始陰陽怪氣：“亨利的那個博士后是猶太裔的女人。這種人不是你們最喜歡的嗎？多好啊，一個人滿足兩個指標，學校職工的多樣性大大提高啊，說不定我們學校明年在US News上的排名還能提高一位呢?！?/br>
    這話雖然狗屁，但是在理。教務長一拍腦袋，恍然大悟。于是多樣化的阿比蓋爾正式被聘為了助理教授，在老頭嚴厲的目光審視下，彩虹小馬屈服了，乖乖把頭發(fā)染回了棕栗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