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芮笑沉默了半晌，決定說：“這段時間沒什么機(jī)會找你，之前就想告訴你，我導(dǎo)師幫我找了浦越的實習(xí)，這兩個月我一直都在上班。”

    莊希未翻身起來：“真的?。磕阍谑裁床块T？”

    “浦越資本?！?/br>
    “就是我哥搞的那個？”

    “嗯，”田芮笑也翻身面對她，“但我很少見他，公司里所有人都很忙，你哥哥比我們更忙。希未，你哥哥身上的擔(dān)子真的很重，公司，你爺爺奶奶，你爸爸，還有你?！?/br>
    “我知道……”

    莊希未平躺下來，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我知道我沒有哥優(yōu)秀，從小到大，他什么都能輕而易舉做到最好，而我……越來越平庸——你不用安慰我?！币娞镘切ο腴_口，莊希未制止了她。

    流淚好像成了本能，她又帶了哭腔：“我也好想幫哥的忙，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好好照顧自己，別讓他擔(dān)心，這就是你的任務(wù)。”田芮笑說。雖然很土，卻是實話。

    天亮之前，田芮笑抱著莊希未說：“希未，我們一起長大吧?！?/br>
    ……

    早晨阿姨上來叫她們吃早飯，洗漱過后，莊希未帶田芮笑下樓。

    田芮笑邊走邊問：“你自己住在三樓啊？”

    莊希未直接給她一指：“對啊，爸爸和哥哥住二樓，爸爸在那間，哥哥在那間?！?/br>
    田芮笑套話的本事越發(fā)長進(jìn)——噢，對不起，希未，誰讓他剛好是你哥哥。

    田芮笑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莊久霖住在二樓左手邊的臥室，門關(guān)著，好想進(jìn)去看啊……

    進(jìn)了餐廳，莊希未首先走到一座櫥柜前，對著一張畫像問好：“mama早上好?！?/br>
    田芮笑一怔，抬眼看去——是一位婦人的照片，長發(fā)齊肩，眉目柔和，一派端莊。她很早就聽莊希未說過，她mama在她很小的時候車禍過世，看來每日向她問安是他們的習(xí)慣。

    這么說來，那大概就是在莊久霖中學(xué)的時候了……

    今天周末，田芮笑就留下來陪著莊希未。后來等到她離開前，她不帶任何私心地交代：“你哥哥回來的時候，無論是什么結(jié)果，都告訴我一聲好嗎？”

    莊希未答應(yīng)了。

    周一、周二、周三過去了，莊久霖一直沒有出現(xiàn)在公司里。

    轉(zhuǎn)眼又到了周四，田芮笑早晨從家里出來，照慣例排了三趟才擠進(jìn)地鐵。一開手機(jī)，莊希未的消息迸入屏幕——爸爸和哥哥回來了，醫(yī)院下了病危，爸爸最多還有一年。

    田芮笑渾身一震，剛要給她打電話，就看到她又發(fā)來一行字：不用打給我，我今天陪爸爸，我會好好陪著他的，你放心。

    過了很久，田芮笑才回復(fù)她一個“好”字。

    闔上手機(jī)，田芮笑倚著門，心口一悶。

    走進(jìn)浦越中心前，田芮笑仰起脖子，將這幢大廈望到頂。很快，這里將迎來一場風(fēng)云，而莊久霖也將真真正正成為那個站在頂點力挽狂瀾的將領(lǐng)。

    這一刻，她覺得他離她遠(yuǎn)得猶如隔著整個宇宙。

    ——如果注定他是一道無法企及的光，那就讓自己也變得發(fā)光發(fā)亮吧。

    她心底一個聲音在吶喊。

    整個浦越四海升平，無人知曉山雨欲來。

    莊久霖還是沒有出現(xiàn)，甚至田芮笑試圖想找個借口到總部辦公室去再確認(rèn)一下。

    然后她真的就去了，沒有想好任何理由就去了，結(jié)果——真的不在。

    下班之前，田芮笑最后再往最里那間辦公室看了一眼。

    ——拜托你了，周一一定要來，好不好？

    她不知道的是，莊久霖當(dāng)天回到家里，注意到阿姨在做西米露，便問：“meimei有精神吃甜品了？”

    阿姨笑答：“前兩天meimei有個同學(xué)過來了，說是廣東人，喜歡吃西米露，就讓我做?！?/br>
    莊久霖一怔，立即轉(zhuǎn)身上樓，推開自己的房門——噢，還好，挺整潔的……

    這個晚上田芮笑頻繁地看手機(jī)，明明沒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周五一早田芮笑又回了學(xué)校。即將進(jìn)入五月，畢設(shè)也已收尾，開始論文的修修補(bǔ)補(bǔ)。

    她在圖書館一直待到下午，突然間收到了莊希未的微信：哥哥自從回國那天回過家一次，就再也沒有回來了，打他電話也不接，我該怎么辦啊……

    田芮笑猛地一顫，回：你都問誰了嗎？

    莊希未：爸爸問了，他沒去公司，也沒有爺爺奶奶那里，曼麗姐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田芮笑過了很久才回：或許他只是想去散散心，你別擔(dān)心。

    莊希未：哥哥從來沒有這樣過，我不想讓他自己待著，有什么話他就不能告訴我，讓我一起分擔(dān)嗎？

    田芮笑：你哥哥會有分寸的，好好陪你爸爸，別擔(dān)心了。

    安慰完了莊希未，田芮笑自己變得心不在焉。她何嘗不是不想讓他自己待著，何嘗不希望能替他分擔(dān)啊……

    挫敗和懊惱輪番刺激著她，她的世界在為他顛倒反覆，卻竟然連一點點得知他信息的渠道都沒有！

    田芮笑愁得開始拔自己的頭發(fā)。

    他到底會去哪里……

    走回宿舍的路上，一陣風(fēng)將她的頭發(fā)吹得凌亂。

    沒來由地，她想起了深圳灣的那陣海風(fēng)，想起了海風(fēng)中他近在耳畔的聲音……

    ——你不開心的時候會做什么呢？

    ——我會去打高爾夫。

    田芮笑猛地剎住腳。

    “溫、溫榆河——！”她嘴唇發(fā)顫，斷斷續(xù)續(xù)，“溫榆河畔，浦越一處地產(chǎn)……方也……方也！”

    上次帶她去那個高爾夫球俱樂部的人，是方也。

    田芮笑沖到籃球館把他揪了出來。方也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般瞪大眼：“田芮笑你瘋了？你連他電話都沒有你就去找他？你忘了那里多遠(yuǎn)了？就算去了你知道那里多大嗎？”

    “沒有結(jié)果我也認(rèn)栽，現(xiàn)在真的很急，”田芮笑不停地剁小碎步，“我求你了你趕緊幫我問呀！”

    “你看著我干嘛？你別盯著我行不行？”她都快急死了，他竟然雙手抱胸看著她發(fā)呆？

    方也把手一摘，吐了口氣，說：“田芮笑，你愛上他了。”

    ……

    那家高爾夫俱樂部年費(fèi)百萬，非引薦不得入。

    至于方也為什么會有，沒錯，他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資本家之子。

    方也是山東人，家里真的有曠。十八歲時，父親就給了他一百萬，要求他在一年內(nèi)賺回一倍，他輕松達(dá)成，展露了從小耳濡目染的經(jīng)商天賦?？上Х酱笊贍攲^承家產(chǎn)沒什么興趣，一門心思撲在火箭上，如果要選一個人結(jié)婚，他會毫不猶豫選擇馮-卡門。

    一大清早，田芮笑坐著滴滴離開市區(qū)。

    窗外街景簌簌倒退，田芮笑腦海里一片空白。她還沒為她此行找到理由，更沒想見到他會說什么，與見到他相比，這一切都無關(guān)緊要。

    到達(dá)俱樂部還不到八點，田芮笑租好一套球桿，跟著教練上擺渡車進(jìn)入園區(qū)。這里的草坪實在保養(yǎng)得好，一碧萬頃，水障區(qū)波光粼粼，偶有幾只鳥兒飛馳而過。

    可田芮笑完全無心欣賞，她試著問教練：“這個點之前有人來了嗎？”

    “之前還來了一位客人，然后就是您了，現(xiàn)在太早了，一會兒……”

    后面再說什么，田芮笑已聽不進(jìn)去。她忍不住問：“能帶我去之前那個客人的地方嗎？那可能是我的朋友……”

    教練驅(qū)車帶田芮笑來到一處四桿洞場，遠(yuǎn)遠(yuǎn)地就能看見一個高挑的男人站在草坪里揮桿方酋。田芮笑鼻尖一酸，到了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他的身影已這么熟悉。

    她在很遠(yuǎn)的地方下了車，背上球桿，向他走近。

    莊久霖穿著polo衫和運(yùn)動長褲，隨性而俊逸，他剛剛將一桿打入果嶺，換了推桿過去，第二桿將球推入洞中。莊久霖將球桿遞給球童，走了過來，即將換下一洞場。

    看到田芮笑之后，他驀地放慢了腳步。她站在他剛剛發(fā)球的位置，就那么看著他，眉眼間的笑意比清晨更干凈純粹。

    他心底隱隱一陷，接而被涌上的熱泉填滿，每一涓都是她的笑靨。

    待他再近一些，田芮笑雙手鼓起掌來，說：“漂亮的老鷹球。”

    莊久霖徑直走到她跟前，面無表情，卻很溫和：“找我？”

    田芮笑心尖一顫——完蛋，怎么簡簡單單兩個字也能撩到她？她倔強(qiáng)地抬起下巴：“才不是，誰知道你會在這里?！?/br>
    是啊，誰都不知道他會在這里，偏偏她知道。

    莊久霖看了看擺渡車上的球童，點了點頭，十分干脆：“好，你接著打這一洞吧，我去下一洞了。”說完，他提腿就走。

    田芮笑的眼睛追隨著他的背影：“喂……”

    莊久霖停下腳步，半側(cè)身，看著她一副被欺負(fù)的模樣，終于一笑：“來，我們?nèi)ハ乱欢??！?/br>
    下一洞是四百碼的四桿洞場，對于男女都很合適。

    球童走在他們跟前，純粹隨口一提：“既然兩位一起，可以比個賽。”

    莊久霖轉(zhuǎn)頭看田芮笑，她真受不了他眼里的傲慢，說：“比就比啊?！?/br>
    莊久霖說：“輸了可是要有懲罰的。”

    “愿賭服輸。”

    兩人常規(guī)地比桿賽，雖然預(yù)見到了莊久霖的水準(zhǔn)很專業(yè)，但田芮笑沒想到自己會輸?shù)眠@么慘。一球下去，莊久霖打了個雙鷹，即一桿進(jìn)洞，而她……打了個柏忌，高于標(biāo)準(zhǔn)桿一桿。

    這就男人和女人的不同，男人好于在女人面前使出全力，而女人往往容易喪失理智。

    打到第四洞時，莊久霖為她選了支新球桿，遞到她手里，然后說：“過來?！?/br>
    田芮笑聽話地走到他身邊，又聽見他說：“做一下發(fā)球姿勢，別把球打出去。”

    她看出來了，他要教她。田芮笑乖乖照做。他再讓她試著揮球桿，她也照做。

    “你的手用力太多了，”莊久霖與她平行而站，雙手握桿，隨性一揮，“用你的胯部和腹部發(fā)力，而不是用手，把手臂當(dāng)作身體的延伸，只負(fù)責(zé)輕松地轉(zhuǎn)動。”

    “哦，”田芮笑傻傻地應(yīng)，按他教的嘗試，“可是我覺得我的重心好容易便宜，所以就習(xí)慣用手來帶?！?/br>
    “有一個方法，”莊久霖走近她，“來，把球桿架在肩上，讓桿頭保持在你的雙腳之間，身體轉(zhuǎn)動也不能讓桿偏移——試試。”

    田芮笑學(xué)著他的模樣，可還是難以掌握要領(lǐng)。

    莊久霖放下球桿，走到她身后，一手扶她肩頭，一手握她手腕。田芮笑的臉燒成火球，懵了。

    感覺到她的手在發(fā)顫，莊久霖用力一握，說：“集中精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