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醒的安撫下，林清羽漸漸安靜了下來。江醒將他圈在懷里，寫著輕松的話給他看。

    【徐君愿說我的失聲只是暫時的，慢慢習慣就好?！?/br>
    【唉，這具身體又沒腹肌。】

    【不過舌頭終于不小了，寶貝覺得呢？】

    【和我接吻比較舒服，還是和顧扶洲接吻比較舒服？】

    林清羽忽然問：“你……顧扶洲怎么死的。”

    江醒的回答很簡單：【戰(zhàn)死的。不過那場仗，我們最后還是贏了?！?/br>
    林清羽一愣，輕聲問：“疼么？”

    【不疼，我死的很快，什么都沒感覺到，也沒覺得痛，人就沒了?！?/br>
    這繁體字寫起來也太麻煩了。等林清羽好起來，他要找個時間教林清羽認簡體字。

    脆弱的林清羽格外好騙，江醒說什么他就信什么?！澳蔷秃谩！绷智逵鸬姆磻t鈍了不少，過了一會兒才問，“那么，你怎么會在蕭璃的身體里醒來？”

    江醒看到硯臺中的墨見底了，起身想去換一臺。他一動，林清羽就如臨大敵，驚恐地睜大眼睛：“你要去哪？”

    江醒一笑，指了指硯臺。

    林清羽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問：“你什么時候回來？”

    江醒便不走了，把林清羽抱得更緊。

    林清羽緩緩低下頭，安靜片刻，道：“對不起，我也知道我現(xiàn)在不正常。”他看著自己的雙手，無助道，“可是我……我控制不住。”

    他不想自己變成現(xiàn)在的樣子，可失去江醒的時光，哪怕只有一個時辰，他都不知道該怎么釋懷。

    江醒用僅剩的墨寫道：

    【不用控制。】

    【我喜歡被你黏著。】

    第105章

    不過一日的光景，林清羽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誰能想到，不久之前，牽著新帝登上皇位的權(quán)臣，此刻正臉色蒼白地蜷縮在新帝的懷里，稍顯凌亂的長發(fā)擋住側(cè)臉，如同一只筑巢的鳥雀。

    江醒看得出來，林清羽已經(jīng)在努力地恢復正常?？闪智逵鹗芰诉@么大的刺激，又豈是說恢復就能恢復的。江醒唯有時時刻刻地陪著他，耐心地哄著他，才能帶著他漸漸走出陰影。

    徐君愿作為除林清羽之外，唯一知道江醒身份的人，被強行留在了宮里，只是為了給小兩口創(chuàng)造更多的獨處機會，有事沒事就要給他們放個風，堂堂一國國師被江醒當成了太監(jiān)使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否則若讓旁人看到顧大將軍之妻在龍床上和新帝纏纏綿綿，卿卿我我，定少不了一番腥風血雨。

    林清羽喝了兩天藥，又有江醒相陪，情緒暫時穩(wěn)定了下來，只是精神偶爾還會恍惚，有的時候甚至記不起自己是在做夢，還是在現(xiàn)世，聽旁人和他說話，聲音總像隔著一層什么，就好像說話的人是在水里。

    林清羽知道這是安神藥的副作用。喝多了會嗜睡，睡多了，夢也就多了。

    好轉(zhuǎn)之后，林清羽把江醒在西北時尚未得到的消息告訴了他。他是怎么對奚容和蕭玠下手的，又是如何扶蕭璃上位的。他說的不緊不慢，條理清晰，只是說到宮變時突然停了很久，再開口臉上透出一股茫然的平靜，問：“我……剛才說到哪了？”

    江醒耐心寫道：【你收到了西夏細作的密信。】

    林清羽點點頭：“之后，我便去了宮里。”

    江醒寫道：【奚容死了沒？】

    林清羽搖搖頭：“我想著，留他一條性命，于你凱旋之際祭旗?！?/br>
    江醒眼底有些冷意：【免了，我怕臟了我的帥旗?！?/br>
    林清羽一怔，掀開被子就要下床：“那我現(xiàn)在就去取了他性命，不弄臟你的帥旗。”

    江醒胸口堵得難受，笑著喚了聲“寶貝”。他把之前寫的話放到燭火上燃盡，重新攤開一沓宣紙，寫道：【先不說他了，我們說點重要的?！?/br>
    林清羽認真地看著他寫字，問：“說什么？”

    【清羽，雖然是在夢里，但我們也算圓房了吧?！?/br>
    【要不，我們來復盤一下？你覺得怎么樣?！?/br>
    江醒寫完，緊張又期待地等待林清羽的回答，差點沒忍住要轉(zhuǎn)筆，為了不讓林清羽生氣，硬生生克服了本能。

    林清羽想了想，道：“好像……很痛。”

    江醒：……

    林清羽斂目莞爾：“但一想到是你，又覺得很好?！?/br>
    江醒嘴角揚起笑意，龍飛鳳舞地寫道：【我也覺得很好，寶貝里面很舒服，我很喜歡】

    林清羽看著滿紙的“yin言穢語”，臉頰微微泛起了淺紅。林清羽不知道的是，江醒的臉也發(fā)著燙。外表十七歲的少年，手上寫著葷話，心里的羞澀和緊張并不比他少。

    可惜的是，那時江醒和林清羽都是帶著絕望的心情去做的愛，無論身體上有多大的快感，始終都蒙著一層灰暗。

    不過沒關(guān)系，他相信他和林清羽能走出來。

    林清羽收好江醒寫的字，低聲道：“不能被旁人瞧見?！彼鸭堻c燃，手腕忽然被握住，接著江醒便湊了過來。

    江醒要親他了。

    林清羽瞳仁里映著蕭璃的臉，想和上回一樣閉上眼睛，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僵住，臉龐一偏，躲過了這一吻。

    江醒放開了他，略覺委屈，拿起筆在紙上緩緩地畫出一個：【？】

    【不給親啊？】

    林清羽定了定神：“我好像有些不習慣你現(xiàn)在的身體。”

    【嗯？可是這具身體和我原來的是最像的?！?/br>
    “我知道?！绷智逵鹕杂锌鄲?，“只是，我是認識蕭璃的?！?/br>
    在江醒成為陸晚丞和顧扶洲之前，他從未見過這兩人，他可以較為輕松地接受江醒擁有他們的外貌。但他認識蕭璃，不但認識，這一年還常常和蕭璃在一處。蕭璃會對他笑，他喂過蕭璃吃東西，親手給蕭璃戴上了象征帝王的冕旒。對他來說，蕭璃是真真正正存在過的。

    江醒理解了林清羽想表達的意思，寫道：【徐君愿說我穿到蕭璃身上是“魂歸故體”，你可以把我和蕭璃想成一個人，因為某種原因，我的魂魄去外面游蕩了一圈，現(xiàn)在才回來。】

    林清羽望著他：“那回來了，是不是就不會再走了？”

    【必須的?！?/br>
    看江醒說的如此肯定，林清羽壓下不安和焦躁，淺淺一笑：“我會盡快適應。你再親一次，我不躲了?！?/br>
    江醒笑著在林清羽唇邊，蜻蜓點水地親了一口，眼中卻有幾分陰霾。

    林清羽說他控制不住，卻依舊在努力地控制。殊不知，安安靜靜，不哭不鬧的大美人比情緒崩潰時更讓人心疼。

    林清羽修養(yǎng)了三日，表面上已然痊愈。連日來，太后一人垂簾聽政，已顯力不從心之態(tài)。她得知林清羽病好得差不多，以探病為由，旁敲側(cè)擊道：“清羽，你可要快些好起來。許多事情，哀家還等著你拿主意呢。”

    林清羽淡道：“謝太后關(guān)懷?！?/br>
    太后嘆了口氣：“西北遲遲未有消息，也不知雍涼之戰(zhàn)，顧扶洲打得如何了?！?/br>
    林清羽臉色驟然一變，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以林清羽目前的狀態(tài)，哪里聽得了這些。為了阻止太后說下去，江醒開口道：“母后?！?/br>
    太后猛地愣住，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璃兒？”

    江醒又喚了聲：“母后?！?/br>
    “皇上說話了？”太后激動萬分，眼淚撲簌簌落下，哪里還有往日的端莊雍容之態(tài)，“皇上喚哀家‘母后了’！”

    秀嬌嬤嬤亦是哽咽：“這是皇上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皇上心里頭果然是念著您的！”

    太后再克制不住，伏在江醒肩頭痛苦：“璃兒，你真的好起來了……母后終于、終于等到這一日了?！?/br>
    江醒不可能裝一輩子傻，也不能突然就變成一個正常人，這其中少不了循循漸進的過程。這日他開口叫母后，明年他就可以背詩了，再過個三五年還能做點數(shù)學題。

    【但我覺得裝傻也不錯?！拷迅嬖V林清羽，【反正除了你，我也懶得和別人說話?！?/br>
    江醒一句“母后”讓太后哭到氣短，第二日連早朝都上不了。林清羽換上官服，坐在銅鏡前，面無表情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厭煩的情緒猝不及防地涌了上來。

    在被江醒發(fā)現(xiàn)之前，他立刻合上了眼睛。

    ——別想了，江醒已經(jīng)回來了。你如此患得患失，哭哭啼啼，和蕭玠之流有何區(qū)別。你想變成你最看不起的那種人么。

    可，江醒真的回來了嗎？會不會，他又是在做夢。夢醒了，江醒也要走了。

    林清羽睜開眼，透過銅鏡看到皇上正在身后幫他整理官帽，悄悄地拿起桌上放著的發(fā)簪，用尖銳的一頭緩緩刺入掌心。

    疼……不是夢，太好了。

    林清羽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手里的發(fā)簪就被江醒奪了去。

    “清羽？”

    林清羽頓了頓，道：“皇上?！?/br>
    江醒的眉頭一皺即松，笑道：“我是江醒，別、別忘了?！?/br>
    苦練了幾日，他逐漸找回了說話的感覺，已經(jīng)能說出簡短的句子。

    林清羽牽了牽唇角：“我記得。江醒現(xiàn)在是皇上了，我喚你皇上也沒錯?！?/br>
    江醒低頭檢查林清羽掌心的傷口，好在發(fā)現(xiàn)的及時，只是破了皮，沒有流血。林清羽不以為意道：“無妨，擦些藥即可?！?/br>
    林清羽喚小松子拿來藥箱，沉著冷靜地替自己上著藥。江醒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兒，竟也不幫他。突然，江醒抬手取下頭上的玉冠，拿起一旁的剪刀，對著長發(fā)毫不猶豫地剪下。

    青絲一縷一縷落在地上，不消片刻，少年就由長發(fā)變成了短發(fā)。

    林清羽呆愣坐著，好半天才道：“江醒……？”

    江醒彎唇一笑：“在呢，寶貝?！?/br>
    林清羽愣愣道：“你……你干嘛把自己搞成這樣?！?/br>
    江醒把自己的頭發(fā)弄得凌亂不堪，長短不齊，和狗啃的似的。好在他有那樣一張臉，即便頂著這樣亂糟糟的頭發(fā)，仍然是俊美無雙，神采飛揚。

    ……和夢中的江醒一模一樣。

    他親眼看著長發(fā)的“蕭璃”徹底變成了短發(fā)的江醒。

    他還記得，江醒低頭時，額前短發(fā)從他眼睫上掃過的感覺。

    江醒努力想說話，卻忘了那個字怎么說。他只好認命地寫字舉起：【這樣比較帥。】

    在數(shù)日的恍惚后，林清羽終于有了真實感，耳邊的聲音也變得清晰。

    江醒在林清羽面前單膝跪下，仰頭望著他：“清羽，是我，江醒?！?/br>
    林清羽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捧起江醒的臉，似釋懷，似信任，似喟嘆：“你真的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