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丫過來幫忙燒火。

    二丫把位置讓給她，打算回家看看五丫和六丫接到三丫和七丫沒有，出了院子，二大爺沒在，爺正墊著腳勾絲瓜，晃晃悠悠的夠不著。

    爺彎腰搬板凳，打算踩上去。

    二丫走過去，接了爺手里的桿子，說：“我來吧。”

    她站在板凳上，拿著長鉤子勾絲瓜，爺在下頭喊：“左邊有一個，上面點(diǎn)還有一個?！?/br>
    二丫把絲瓜勾下來，遞給爺。

    爺放在地上，一個一個堆在一起，絮叨道：“絲瓜要長老了，老了不好吃，趕緊摘下來，你家拿點(diǎn)，你大爺拿點(diǎn)，給你二大爺多拿點(diǎn)，你二大爺在城里花錢地方多，給他剩點(diǎn)買菜錢?！?/br>
    二丫勾著絲瓜，安靜的聽著，前所未有的平和，她想，這是不是就像葛老師說的，她能做一個華麗又堅(jiān)強(qiáng)的人，做一個溫文爾雅的人。

    第30章 心疼（捉蟲）

    因?yàn)楣嘣频年P(guān)系, 現(xiàn)在賣魚的生意很好，郭建設(shè)和張秋果早早的賣完了魚，兩口子把三丫和七丫送回家, 準(zhǔn)備收拾東西去捕魚。

    五丫說：“今天二大爺和二大娘來了, 給咱家送了好多書和本子，還有筆?！?/br>
    六丫說：“奶今天包餃子, 爸媽你們吃了再去撒魚吧?！?/br>
    “不了, 你們姐幾個去吃，我跟你媽隨便墊點(diǎn)就行?！眰z人打算吃點(diǎn)干饃喝點(diǎn)水就走。

    郭青云還是想讓他們吃的好一點(diǎn)，便勸道：“二大爺和二大娘來了, 你們不去打個招呼??？”

    這么一說也是！郭建設(shè)重新把魚網(wǎng)鎖在棚屋里，怕家里被偷, 也怕姑娘大了沒有門鎖不安全, 郭建設(shè)給兩個棚屋加了門鎖。

    到了爺家里, 本來打算說兩句話就走，正好鍋里的餃子下好了。

    奶先盛了兩碗：“趕緊的, 你倆先吃，吃了再去網(wǎng)魚?！?/br>
    郭建設(shè)和張秋果端著碗蹲在灶屋門口吃，郭建川和李娥也沒進(jìn)屋，大丫給他們搬了凳子。

    那干脆都在外面吃算了，爺把小桌子搬出來，讓幾個丫頭坐，他端著碗蹲在柿子樹旁邊, 笑瞇瞇的看著七丫吃飯。

    奶不停的說：“吃完還加, 鍋里多著呢。”

    一家人熱熱鬧鬧的, 餃子又特別好吃，第一次吃團(tuán)圓飯吃的這么高興。

    爺奶心里熱乎乎的, 家就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倆人都后悔了，以前不應(yīng)該對丫頭們不好。

    郭建設(shè)和張秋果吃了飯，打了招呼干活去了。

    大娘沒讓李娥收拾，她來刷洗灶屋里的鍋碗，大丫和二丫給她幫忙。

    等大娘從屋里出來，李娥跟她說了幾句話，跟郭建川也要走了。

    “再坐坐！”大爺挽留。

    郭建川說：“不了，曼曼還在家里寫作業(yè)，我們早點(diǎn)回?！?/br>
    奶從屋里出來，拎著李娥拎來的筐，里面放了二十個雞蛋，還有一布兜的蒸餃，她把筐遞過去，跟二兒媳婦說：“下次回來帶著曼曼啊，我給她包餃子吃，這里面放的雞蛋跟餃子，給曼曼吃，你們城里不能養(yǎng)雞，也沒地種菜，啥都得花錢買，以后娘給你們攢雞蛋?！?/br>
    爺拎著化肥袋子過來，里面裝了半袋子的吊瓜和絲瓜，給郭建川系在自行車后座的側(cè)面，“給你們吃?！?/br>
    又跟李娥說：“帶的多，給親家兩口子也送點(diǎn)?！?/br>
    這不是爺奶第一次給郭建川拿東西，但這是第一次單獨(dú)給郭曼曼拿東西。

    李娥心里五味雜陳，跟婆家人打了招呼，坐上郭建川的自行車后座，回家了。

    公路上的自行車并不多，郭建川騎得比較快，李娥一手摟著框，一手抓著后杠的鐵圈。呼呼的風(fēng)過，吹散了她的頭發(fā)，碎發(fā)蓋住了眼睛，她抬起抓后杠的手，把碎發(fā)一把夾到耳后，剛夾好又被大風(fēng)帶起來。李娥扭著頭，迎著風(fēng)，讓掉下來的頭發(fā)往后吹。

    吹著吹著，她突然跟郭建山說：“下個月該收小麥了吧？到時候咱早點(diǎn)回來幫忙?！?/br>
    郭建川重重地應(yīng)了一聲：“哎！”

    二十個雞蛋不重，可她拎在手里沉甸甸的，李娥望著郭建川的后背，輕輕的吐了一口氣，仿佛心中積攢多的郁氣，都被一吐而光。

    郭曼曼在姥爺和姥姥家寫作業(yè)，姥姥坐在她旁邊，拿著蒲扇給她扇風(fēng)，給她趕蚊子。

    舅媽從廚房出來，給她端了一杯橘子味的飲料水，“曼曼，寫作業(yè)累了，喝了再寫，舅媽剛給你沖的，橘子味，你最喜歡喝了?！?/br>
    “謝謝舅媽?！?/br>
    郭曼曼放下筆，端著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突然聽到舅媽問：“曼曼，你爸你媽又回郭莊了？你爸是不是又借錢給老家了，借給你叔還是借給你大爺？”

    郭曼曼頓時覺得橘子水不甜了，她放下杯子，說了句：“不知道?！蹦弥P，繼續(xù)寫作業(yè)。

    姥姥在身后氣呼呼的扇扇子，帶起來的風(fēng)呼呼呼的，比剛才大了很多。

    舅媽不知道看見姥姥生氣了，還是壓根沒看見，把杯子往郭曼曼那邊推一推，接著說：“咋不知道呢？曼曼你長點(diǎn)心吧，你們家的錢本來都該是你的，現(xiàn)在被你爸借回老家，她們還不上以后你可咋整啊？”

    “啥咋整？啥咋整？”姥姥一把把扇子拍到桌子上，“我們都不知道，你咋知道了？”

    舅媽在儲蓄社上班，李娥特意挑了一個舅媽沒排班的日子去取錢，結(jié)果還是沒躲掉，給舅媽一個要好的同事看見了，她跟舅媽說的。

    舅媽一猜就知道，這么偷偷摸摸的，肯定是借錢給郭莊。

    姥姥聽舅媽講完這些，那還得了！

    要?dú)馑懒耍?/br>
    李娥就是不長腦子，郭建川也是，太欺負(fù)人了！

    姥姥不跟小孩發(fā)脾氣，最可憐的就是她家曼曼了，她說：“曼曼你寫作業(yè)?！?/br>
    然后氣呼呼的跑到屋里，跟郭曼曼姥爺抱怨：“你看吧，你看吧，當(dāng)初我就說買豬看圈，我說不能同意，你非說郭建川能干，他能干是能干，他身后那個窟窿也大，掙多少錢都貼了進(jìn)去，這就是個無底洞，李娥和曼曼以后可咋整？”

    隱隱約約的聲音傳出來，郭曼曼有些寫不進(jìn)去作業(yè)。

    舅媽拿著蒲扇，接著給郭曼曼扇扇子，“曼曼你好好寫，舅媽給你扇，你弟不知道野哪去了，他要是跟你一樣勤奮就好了！”

    郭曼曼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看著舅媽，舅媽給她嚇了一跳，“干什么??？曼曼！”

    “舅媽，以后我媽去取錢，你能不能不往家說了？啥時候取錢你都說，那以后我家不敢在你那儲蓄存錢了?！?/br>
    “嘿，你這小孩！我給你扇扇子還扇錯了？你還教育我了呢！”

    “不敢，你是我舅媽，我哪敢教育你，你能高抬貴手少教育點(diǎn)我爸和我媽，我就阿彌陀佛了?！?/br>
    郭曼曼把書包拿過來，裝好紙和筆，往身上一背：“舅媽您忙，我回家去了?！庇謱χ堇锖埃袄褷斃牙?，我回家了?！?/br>
    姥姥從屋里沖出來：“咋了？咋回家了??？你作業(yè)還沒寫完呢，寫完了吃了飯?jiān)僮撸牙呀裉焱砩辖o你包餃子吃。”

    “不吃了，我先回了?！惫_走了。

    姥姥一頭霧水，問舅媽：“咋回事？咋突然走了了？”

    舅媽撇撇嘴：“生氣了唄?！?/br>
    “到底咋回事啊？”姥姥不高興的看著舅媽，“是不是你惹她不高興？”

    舅媽就差翻白眼了：“我哪敢惹她不高興，她剛才說我我都不敢不高興，曼曼真是長大了，脾氣也長大了，她說我啥事都往家說，我說了她不高興，那我要是不說，回頭您知道了，又該說我瞞著，也該不高興了?！?/br>
    姥姥不吭聲了，舅媽這是說給她聽呢。

    她不敢說舅媽了，不然下回她別真不說了，好半天嘀咕一句，“合著這是不高興我們說她爸了?！?/br>
    姥爺冷哼一聲：“就你倆能說人家爹媽，還不興人家不高興了？”

    姥姥和舅媽集體失聲。

    郭曼曼回到家，打開大衣柜，搬著凳子踩上去，找到里面的存折，翻開一看，里面只有二百塊錢，果然是借出去了。

    她把存折放好，把大衣柜的東西恢復(fù)原樣，擦了板凳上的腳印，把板凳放好，回到自己屋里發(fā)呆。

    郭建川和李娥分的房子不大，是一個套間，郭曼曼的小房間在里面，外面還有一間大房子，爸媽住在外面。

    郭曼曼的屋子采光不好，不能在里邊寫作業(yè)，光線太暗了。

    發(fā)完呆，她把家里的房門打開，坐在門口寫作業(yè)。

    拿著筆，怎么也寫不進(jìn)去，到底沒忍住，趴桌子上哭了。

    哭了一會，又覺得自己沒出息，光知道哭，沒有一點(diǎn)用，還不如寫作業(yè)，考好了爸媽會高興點(diǎn)。

    她拿手絹把眼淚擦了，剛擦完，郭建設(shè)和李娥回來了，郭建川把自行車停在院子里，一進(jìn)屋就夸閨女。

    “曼曼還在寫作業(yè)呢，真乖，真懂事?！?/br>
    李娥拎著筐進(jìn)來，還沒說話，郭建川就把她手里的筐接過，獻(xiàn)寶似的放在郭曼曼跟前的桌子上。

    “快看看咱筐里面放的啥，你奶給你拿的雞蛋，給你蒸的餃子，韭菜雞蛋餡的，可好吃了，讓你媽給你熱熱當(dāng)晚飯？不然你先嘗一個？”

    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郭曼曼第一次吃到奶特意給她的東西，她也是第一次偷看家里的存折，有點(diǎn)心虛，在郭建川期盼的目光下，拿了一個餃子，塞到嘴巴里。

    郭建川連忙問道：“好吃嗎？好吃嗎？”

    他特別開心的語氣聽在郭曼曼耳朵里，郭曼曼不自覺又想起了姥姥的話，“我就說買豬圈，買豬看圈……這就是個無底洞……以后李娥和曼曼咋整？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同意郭建川跟李娥結(jié)婚……”

    郭曼曼眼里一熱，視線模糊了，她趕緊低頭，把手里的餃子往嘴里送。

    應(yīng)了郭建川一聲：“嗯，好吃?！?/br>
    郭建川趴到桌子底下，臉快趴在地上了，瞧著閨女的臉，問：“咋啦咋啦？曼曼咋掉金豆豆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爸！”郭曼曼用袖子擦了一把臉，往郭建川嘴巴里也塞了一個餃子，說道：“沒啥，是餃子太好吃了。”

    “哦！”

    郭建川搬個板凳，坐在她對面，把餃子往郭曼曼那邊推了一推。

    這還吃上了！

    李娥趕緊端走，去給她們熱一下，還給倆人一人倒了一杯水。

    郭建川猶豫了一下，問閨女：“曼曼你是不是知道我們借錢的事了？”郭建川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家啥事丈母娘都能知道，丈母娘知道了，孩子也就知道了。

    郭曼曼不吭聲，低著頭，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掉到她的作業(yè)本上，有兩個好大的濕印子，她把兩個胳膊并住，擋在作業(yè)本上邊，不回答爸的話。

    郭建川接著說：“曼曼你長大了，我啥事也不瞞你，咱家確實(shí)借錢給你三叔，但是這個錢不是咱給的，是咱借的，你三叔三嬸會還的，他們絕對不會不還，到時候爸都給你攢著。”

    “大丫已經(jīng)15歲了。”農(nóng)村人說話都說虛歲，郭建川在縣城生活多，他習(xí)慣了說周歲，接著說：“二丫今13歲，三丫跟你一般大，11歲了，你11歲上五級，她們一天的學(xué)也沒上過，再不去就更沒機(jī)會去上學(xué)了，你說這個錢咱能不借嗎？”

    李娥熱了餃子端過來，在旁邊說：“你爸說的對，我可以給你三叔擔(dān)保，他們會還的，你三嬸剛回來的時候，咱家借錢給你三嬸看病，后來沒多久你三叔不就還給咱家了嗎？現(xiàn)在他家有困難，咱們借給他，等他不困難了，就還給咱，你三叔他不是別人，他是你爸的親兄弟，咱該幫他的。”

    郭曼曼也沒說不借，就是難過。

    為啥郭莊就這么窮了！為啥爸要一直被人看不起，被姥姥看不起，被舅舅舅媽看不起，憑啥看不起她爸啊，她爸多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