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2)
雖說他不明白為什么天道明明是看不慣的,卻還是將三壺月給了他。但是既然他已經(jīng)接觸到了這些東西,而且還重新活了一世,就不可能將自己置身于外。 如果說此前所遇到的事情,大多都是天道從中作梗,致他于死地 那他也不會就此罷休的。 不過是天道。 聶秋聽見虛耗爽朗的大笑聲,它說,好。 和天道對抗,或許也是和整個世界對抗,何其嚴(yán)肅而艱難的事情,仿佛天方夜譚。 但就是這么一件意義重大的事情,就在聶秋和虛耗兩三語之間,定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815 17:30:53~20200816 17:36: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是我血液里的毒 13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6章 、傳言 祭天大典結(jié)束后, 聶秋先是和老祭司回了趟槃星殿,稍作整頓,便離開了皇宮。 畢竟祭司的位子還沒有交到聶秋手上, 老祭司至少還能再當(dāng)上個幾年,他現(xiàn)在也不是世人口中的聶祭司,還只是個皇帝欽定的候選人。 圣意難以揣摩, 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忽然撤走聶秋的祭司之位。 不過聶秋就此編了個借口,說是避嫌,就不回聶家了。 他在望山客棧住下, 孤身一人, 倒也覺得怡然自得。 戚潛淵回宮中還有事情要做, 并沒有在大典結(jié)束之后就立刻聯(lián)系他。 于是聶秋繼霞雁城之后又清凈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期間,生鬼帶著步塵容的信來了一趟。 它來的時候正是傍晚,門窗明明是緊閉的,燈芯上的火苗卻忽然劇烈地晃動起來, 嗤地滅了,片刻后才重新點(diǎn)亮, 桌旁卻已經(jīng)站了個身披火紅外袍,頭戴金釵玉簪的溫婉女子, 雙手交疊在身前, 見聶秋看過來,便露出了點(diǎn)笑容。 聶公子, 好久不見。 生鬼來時房內(nèi)會涌起一股冷意,聶秋重生之后就能敏銳地察覺到這種陰冷之物, 所以沒有太驚訝,點(diǎn)了點(diǎn)頭算作打招呼了。 不過,確實(shí)是好久不見。 算下來, 從離開霞雁城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大半個月的時間了。 他拆開生鬼遞過來的信。 開篇照例是一句聶秋親啟。 好久不見。他仿佛能夠看見步塵容邊念邊寫的樣子。 你也知道,我在步家斷斷續(xù)續(xù)地陷入沉睡,宅邸里的矮樓破舊不堪,積了厚厚的灰塵,也沒有任何食物,活人根本沒辦法在這里住。 她寫到此處的時候好像有點(diǎn)苦惱,筆桿頓了頓,留下一個墨點(diǎn)。 他年紀(jì)還小,我怕不能照顧好他,就在接到你的信后馬上開始著手準(zhǔn)備 如果遇見附近的人,他們就會告訴你,那一整天封雪山脈上陰風(fēng)陣陣,都能把人吹翻。 百鬼頭一次傾巢而出,只是為的打掃這座破舊的宅邸,說起來我自己都覺得好笑。 往后的墨跡漸漸淡了,是筆端的墨汁快要用盡。 我其實(shí)不太會做這些,清師姐比我更會處理這些復(fù)雜繁瑣的細(xì)節(jié)??傊郊疫€是比不上原來的模樣,不過打掃過一遍之后,好歹能騰出個地方住人,房間里也放了一些吃食,是我喚鬼魂們?nèi)ニ压蔚?。雖說留下了銀兩,但是那些人應(yīng)該也被它們嚇得不輕。 她重新將狼毫在黑墨中蘸了蘸。 我,還有步家上下百余號厲鬼盼了兩天,終于把生鬼給盼回來了。他確實(shí)是很聰明,知道去和虛耗做交易,沾染了步家的氣息,即使他的極陰體質(zhì)引得所有鬼魂都躁動起來,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卻都不敢對他做出什么。就算我不在,也不用擔(dān)心他會因此受傷。 你似乎是想讓我收他為徒,我也有那個意愿,可是我想了想,覺得我還是做不到。 若是緣姐和淵哥還在,估計能順利許多,他們二人最適合教人了。 步塵容慢慢地移動筆桿,寫到,我覺得我最多能當(dāng)個師姐,往后的就不行了。 因?yàn)樗麤]有名字,很不方便,我問過他想要什么名字,他沒辦法說話,就搖了搖頭,大概是無所謂的意思,于是我就去藏書閣翻了很久的書,最后敲定了他的名字 聶秋仿佛能看見步塵容寫下這一句話的時候側(cè)眸淺笑的樣子。 安得身飛去,舉手謝塵囂。 步塵安。你覺得如何? 輕輕撫過信紙上的白底黑字,聶秋明白步塵容取這個名字的寓意。 步家已經(jīng)毀了,她以后面對的就是高不可攀的天道。 即使如此,步塵容也希望自己剛收的小師弟能不攪進(jìn)這趟渾水,歸隱山間就好。 可是面對天道,這世上又有哪一個人能夠完全置身于外呢?聶秋嘆了一聲,卻還是提筆回道:好名字。 原本安安靜靜站在旁邊的生鬼,忽然開口說道:聶公子,我們都聽說了。 聶秋停下手中的筆桿,抬起頭看它。 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好了。它頓了頓,塵容說,她就不會再多說什么。 嗯,決定了。聶秋垂下眼睛,繼續(xù)寫他給步塵容的回信。 她jiejie,步塵緣也曾經(jīng)和我說過,塵容找到的那個逆轉(zhuǎn)天命的法子就是我,我如今做出這個決定,也算得上是眾望所歸。他忽然想起步家回憶中看到的哭成淚人的步塵容,又加了一句,這不僅是步塵容一個人的事情,還有我,還有步家上下所有的鬼魂,虛耗這次她不會一個人孤獨(dú)地縮在暗道里了。 生鬼的眼睫毛微微顫動,它抬起手,就像個活生生的人一樣,動作自然地將鬢間一縷頭發(fā)捋到耳后,頭上的步搖晃了晃,沒有發(fā)出半點(diǎn)響聲。它的語調(diào)有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這句話,不是作為步家的鬼魂,也不是為步塵容,而是以我自己的身份所說的。謝謝你。 如今,我要是在黃泉路上遇見陵清,我也敢與她攀談兩句了。它笑了笑,聶公子,我生前就和步陵清是至交,死后亦然,所以為步家盡心盡力,始終不肯去轉(zhuǎn)世投胎。既然公子決定了要做這件事,我便也不會冷眼旁觀,若是公子有什么難處,盡管和我說就好。 原來是因?yàn)檫@個,所以,即使生鬼沒有和步家立契,步塵容也很信任它。 說罷,生鬼又?jǐn)咳チ朔讲拍顷嚰拥那榫w,重新像之前一樣說話溫溫柔柔,客客氣氣,鄭重地作了一揖,奴家先祝公子,旗開得勝,奏凱而還。 它說這話時,是用上了唱戲的腔調(diào),帶著水鄉(xiāng)特有的溫婉,卻又字字鏗鏘,百轉(zhuǎn)千回。 就像披上甲胄的將士出征前聽的最后一曲。 于是聶秋也鄭重其事地回禮過去,借你吉言。 生鬼帶著信離開后,聶秋就又清閑了下來。 既然閑著也是閑著,他偶爾就會去茶館聽聽書,戴著個斗笠,遮住面龐祭天大典剛過去,現(xiàn)在皇城里的人估計都是認(rèn)得他的,所以得避避風(fēng)頭。 說書的老頭激動起來的時候喜歡敲手里的折扇,渴的時候就毫不顧忌形象地豪飲茶水,底下的人看著,也不在意,都全神貫注地去聽他口中吐出的珍言妙語。 茶館確實(shí)是個很奇妙的地方,里頭既有貧民百姓,路過的乞丐,也有達(dá)官貴人,江湖俠客,聶秋留了個心眼,發(fā)現(xiàn)這里偶爾也會出現(xiàn)魔教的人。 聽客來了又走,臺上的老頭卻沒變過。 聶秋本來是打著消磨時間的想法去聽的,要是聽到老頭口中說的,與真相完全相反的傳言,也會忍不住笑一笑。不過老頭的消息也確實(shí)是靈通,說的基本上都和現(xiàn)實(shí)沒差,所以聶秋這回來聽的時候,一落座,聽見魔教兩個字,就不由得認(rèn)真地側(cè)耳聽了起來。 話說那魔教教主方岐生,十八歲就登上教主之位,可見其手段狠辣。 實(shí)際上方岐生那時候是沒想當(dāng)那個教主的,是因?yàn)樗膸煾?,上任教主常錦煜失蹤,魔教需要有人來主持大局,他迫不得已,這才趕鴨子上架,提前坐上了教主的位子。 魔教換了新教主,局勢不穩(wěn),大家都該知道魔教的那幾大門吧:青龍門,白虎門,朱雀門,玄武門,個個都不是好惹的主,如果沒有什么手段,是鎮(zhèn)不住他們的。老頭滿意地看著底下的人聚精會神的樣子,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這才繼續(xù)說道,于是這方岐生,等到穩(wěn)定了魔教總舵的局勢后,就親自前往四門所在之地,鎮(zhèn)壓四門,自東向西,自北向南,橫跨朝廷統(tǒng)轄范圍,可謂是聲勢浩大。 說是鎮(zhèn)壓四門,其實(shí)方岐生是暗地里在尋找前任教主的蹤跡。 荒漠深處的青龍門,沼澤之地的白虎門,群山之間的朱雀門,神出鬼沒的玄武門。 繼上個月的青龍門臣服后,方岐生如今是去了白虎門。老頭摸了摸胡子,巧妙地停頓了片刻,老夫我聽到了一些風(fēng)聲,斗膽向大家一說。 白虎門門主石荒,在座各位應(yīng)該都有所耳聞。他在白虎門放養(yǎng)了幾十頭老虎,個個膘肥體壯,尋常人根本不敢往那附近看上一眼。更何況他性格古怪,稍有不順心就要?dú)⑷耍幸灿杏凶R之士想要為民除惡,結(jié)果扔出來的時候都變成了一具具被啃爛的尸體。 魔教推崇武力,即使是教主,在臣服之前,那些門主都不會給他半點(diǎn)面子。他說道,我聽說方岐生孤身一人去了白虎門,整整十天都不見蹤影,不知是不是已經(jīng) 聶秋慶幸自己戴了斗笠,所以沒有暴露出太多情緒。 他上一世也與石荒交過手,那人的性情和老頭說的沒什么區(qū)別。 而且朱雀門的門主季望鶴甚至敢派人去刺殺方岐生,就說明魔教四門中多多少少都對這個新教主有點(diǎn)意見,如果白虎門門主做出了類似的事情,其實(shí)也不算奇怪。 要是方岐生真的被石荒所殺,葬身白虎門,那該怎么辦? 難以形容聶秋此時的心情,他只感覺心驚rou跳,手腳涼得像塊冰。 明知道上一世的方岐生很快就鎮(zhèn)壓了四門,在江湖中掀起了軒然大波,但那也就是旁聽者用耳朵去聽的罷了,誰也不知道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更何況,自從重生之后,許多事情也已經(jīng)與上一世完全不同了。 如果,只是說如果,方岐生這一次鎮(zhèn)壓四門并不順利,在途中就失敗了 深深地呼吸了幾次,才使沸騰的情緒冷靜了下來。 可身為師叔的安丕才既然敢讓他一個人去,沒有讓黃盛跟著,是不是也說明他知道方岐生此去不會遇到太多的兇險? 不過,即使是往好的地方去想,方岐生此時的狀態(tài)應(yīng)該也算不上有多好。 現(xiàn)在也只能祈禱他的身體沒有什么大礙。 白虎門的那片沼澤之地陰冷又潮濕,如果葬身于那里,怕是沒有人會知曉,直到身體腐爛,白骨被撈起,或許也沒有人能辨認(rèn)得出這是誰。 聶秋不愿意再繼續(xù)想下去,臺上的老頭還在絮絮叨叨地講白虎門門主的手段到底有多可怕,他便按了按頭上的斗笠,起身離開了。 第67章 、偶遇 離開了茶館之后, 聶秋發(fā)現(xiàn)天色還早,顯然不是該回客棧的時候。 他心里有些亂,思緒揉成了一團(tuán)雜亂無章的線條, 沒辦法捋順。 雖然人是離開了茶館,老頭高聲暢談的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后完全消失, 但那一句句話還是在耳畔不斷地重復(fù),好像是故意要叫他去想象那些場面。 于是聶秋無意識地邁開了腳步,想要散散心。 一路上走走停停, 等到聶秋回過神來的時候, 已經(jīng)走到了濉峰的山腳處。 望著眼前巍峨聳立、綿延不斷的山脈, 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這是關(guān)心則亂了。 他身在皇城,與身在白虎門的方岐生至少隔了千里之遠(yuǎn),即使他在這里再怎么心憂方岐生的情況,也是無濟(jì)于事的。畢竟他也不可能連夜趕到那里去瞧瞧方岐生的情況。 聶秋從懷里摸出那條親手制成的劍穗, 青苔一樣散發(fā)著冷香的深綠色流蘇,黑色的珠子, 被他拿在手上時就柔柔地垂了下去,緊貼在他的掌心的軟rou上。 這劍穗, 不知道還有沒有機(jī)會送出去。 這樣的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又迅速沉了下去,很快就無影無蹤。 師姐自己刀穗的珠子上有個卿字, 為他做刀穗的時候也專門在珠子上刻了個秋字,就好像要做這種護(hù)身符時都得刻上個名字, 如此才算得上圓滿。 聶秋當(dāng)初只是簡簡單單地做完了這個劍穗,沒想到要刻字。 更何況方岐生也不在跟前,他即使是要刻字, 也得提前問上一句 他抬頭看著眼前的一幅潑墨山水畫,繚繞的云霧將山峰的邊緣處暈染得極淺,混在一起,難分你我,近近遠(yuǎn)遠(yuǎn)的山脈交相矗立,不似人間美景。 這個時節(jié),不知道處于沼澤之地的白虎門是什么樣子的。 握住劍穗的手微微緊了緊。 回去之后,還是刻上個字吧。 聶秋如此想著,隨手把劍穗收了起來。 山上的水汽很重,潮濕的氣息不斷涌入鼻腔,是一副山雨欲來的景象。 望山客棧離這里很近,左右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能走回去。 他正準(zhǔn)備離開,忽然聽到遠(yuǎn)處傳來爭執(zhí)吵鬧的聲音。 離那兩個人還是有那么一大段距離,但聶秋聽力異于常人,還是聽出來那是一男一女。 浮云卷動,山間吹起大風(fēng),雨快要落下來了。 經(jīng)過那一次幫忙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幫的是方岐生之后,聶秋其實(shí)都不太想管這些閑事了。 有可能是不容得別人插手的家事,也有可能是別的,總歸不是聶秋該管的。 雖然這么想著,但是聶秋還是過去了。 隨著距離逐漸拉近,他心底的預(yù)感便變得越發(fā)強(qiáng)烈起來。 果然,他之前就覺得這女子的背影看著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見過一樣。 走近之后聶秋就更加確定了。 頭發(fā)干凈利落地梳在了腦后,只垂了薄薄的一層搭在肩頭,身上的裝束和尋常女子不同,沒有任何多余的配飾,比起閨中小姐,更像是個俠客,腰間卻沒有掛著任何武器。 地上放著個陳舊的箱子,上回見她的時候還是掛在肩膀上的。 是聶秋在舉行祭天大典時,去邀仙臺的路上偶然瞧見的那個年輕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