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肅起來的蘇湉和平常頗不一樣。

    哪怕聲音依然有些嬌軟，卻叫人輕易感知得到她這一刻的肅然、認(rèn)真以及眉眼之間隱隱的憤怒。

    周通如實回答：“不曾?！?/br>
    蘇湉又問：“你帶云苓回來的時候，他走了嗎？”

    周通眉心微攏：“沒有?！?/br>
    “王妃想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碧K湉差了個小丫鬟去看一看陳長敬有沒有離開，復(fù)對周通說，“若三皇子尚未離開，你待會兒隨我見他一面。他既救下云苓，大約見過傷害云苓的人，或許能從他那里得到線索?！?/br>
    聽蘇湉讓他一起去，記得陳行舟交待讓他聽從蘇湉的吩咐，周通沒有攔著蘇湉去見陳長敬。

    他頷首應(yīng)聲：“是?！?/br>
    小丫鬟不一會兒就帶著消息回來了。

    陳長敬沒有離開，馬車依舊停在鎮(zhèn)遠(yuǎn)侯府大門外。

    蘇湉沉吟中吩咐小丫鬟去找李管家，讓李管家把陳長敬請到正廳去。

    陳長敬卻拒絕李管家，只讓蘇湉到府外見他。

    蘇湉于是帶上周通出去了。

    彼時，陳長敬正一襲錦袍立在馬車旁邊，仰頭似在看侯府大門口外的燈籠。

    當(dāng)蘇湉出現(xiàn)時，他在原地不動，目光從燈籠上移開，落到蘇湉身上。

    蘇湉抿著唇走過去，和陳長敬隔著一段距離站定。

    “小皇嬸?！?/br>
    安靜看著蘇湉步步走向自己的陳長敬臨了主動喊她一聲。

    他專程在侯府大門外等著蘇湉。

    他知道蘇湉會出來，待她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云苓的遭遇時，她會想問他話。

    出得正月，他會離開京城。

    這大約會是他和她最后一次離得這么近、說這么多話了。

    蘇湉面色平靜，微微點頭：“三皇子?！?/br>
    “今日多謝三皇子救下我的丫鬟。”

    陳長敬客套說：“舉手之勞，小皇嬸不必放在心上?！?/br>
    蘇湉道：“有一件事，想詢問一下三皇子?！?/br>
    “傷害我丫鬟的人，不知三皇子可曾看清正臉？”

    “抑或是有別的什么特征，也勞煩三皇子一并說來聽聽?！?/br>
    陳長敬想一想，對蘇湉道：“那人臉上戴著面具，辨不清容貌。他逃走之前，雖摘下他的面具，但匆忙之間，也沒能看清楚。當(dāng)時只隱約瞥見他臉上有兩道傷疤，大約是個中年模樣的男人。”

    臉上有兩道傷疤，中年男人……

    蘇湉立刻想到傅光宗，周通同樣記起這一號人物。

    不過此時當(dāng)著陳長敬的面，兩個人不動聲色，臉上看不出絲毫異樣。

    沒有聊得太久，把該說的話說罷，陳長敬告辭乘馬車離開。

    蘇湉和周通轉(zhuǎn)身回府。

    直到回到踏月居，蘇湉方才對周通說出那個名字：“傅光宗。”

    周通點頭：“從三皇子的描述來看，是他?！?/br>
    蘇湉今天因溫太后生病入宮去了，又在宮里留到一個白天，沒有留人在府里盯沈姨娘。論起來，沈姨娘的確有這個條件鉆了這個空子，讓傅光宗幫她做這種事。

    至于傅光宗和沈姨娘究竟對云苓做了什么……

    只能等到云苓醒來以后問一問。

    “先不要打草驚蛇?！碧K湉暗忖間交待周通，“云苓被救回來，若是沈姨娘所為，她不知道我清楚她與傅光宗是舊相識，估計一時什么都不做。畢竟輕舉妄動可能惹來我的注意，懷疑到她身上?！?/br>
    “所以我先假裝不知，你繼續(xù)暗中盯住她?！?/br>
    “謀劃不成，只要是沈姨娘，她總得再找合適的機會去見傅光宗?！?/br>
    屆時，事情便好辦了。

    一旦沈姨娘有動作，她可以讓哥哥和周通去把沈姨娘和傅光宗一并拿下。

    云苓這件事，蘇湉表現(xiàn)出的鎮(zhèn)定與周全，在周通的意料之外。他原本以為他們睿王府的這一位王妃性子嬌氣，事事必須靠王爺……今日確實有些刮目相看。

    “是?！?/br>
    周通誠心誠意道，“聽?wèi){王妃吩咐。”

    蘇湉和周通商量好這些之后才去看云苓。

    大夫恰巧為云苓診完脈，她走到床邊問：“大夫，我的丫鬟情況如何？”

    知曉蘇湉身份，這大夫當(dāng)即起身行禮：“見過王妃?！?/br>
    蘇湉道：“不必多禮，大夫且仔細(xì)說一說我丫鬟的情況即可?！?/br>
    大夫應(yīng)聲說：“回王妃的話，這位姑娘身上的傷看著可怖，但不會傷及性命。她昏迷乃因被人下了迷藥，待服下解藥，迷藥的藥性過去便能醒來。只一時半會恐怕下不得床，不能有太大的動作?！?/br>
    不會傷及性命的話讓蘇湉少了憂慮。

    她讓人把大夫領(lǐng)到外面開藥方，又見雪茶哭紅了眼，不禁握住雪茶的手。

    “云苓被傷成這樣，我不會不管。”

    “這件事，我會查清楚，讓那些傷害云苓的人付出代價?！?/br>
    雪茶抹著淚說：“小姐對奴婢和云苓的好，奴婢和云苓心里都知道的?！?/br>
    “奴婢和云苓只望小姐平安無恙?！?/br>
    蘇湉道：“我沒事，何況還有周通在，不會有危險?！?/br>
    “知道你和云苓的感情好，你若是放心不下，這幾天便留在這里照顧她。”

    雪茶連忙說：“小姐還是讓別的小丫鬟照顧云苓吧。云苓受傷了，我更得在小姐身邊照顧小姐，否則云苓醒來，發(fā)現(xiàn)我沒有照顧好小姐，定要生我的氣?！?/br>
    “行?！碧K湉不勉強她，“那你還是在我身邊?！?/br>
    雪茶吸一吸鼻子，一福身：“是?！?/br>
    看過云苓，從房中出來，蘇湉又問底下的人蘇裕是否回府。

    得知蘇裕仍未回來，她派了個人去門口守著，一旦蘇裕回來便請去她書房。

    云苓受傷、被三皇子送回侯府，這些事情動靜太大，蘇湉知道自己娘親定已收到消息。是以安排好踏月居這邊的事，她去了一趟正院，和魏氏細(xì)細(xì)聊得兩刻鐘，又討要了個嬤嬤回來幫忙照顧云苓。

    即便猜測若與沈姨娘有關(guān)，沈姨娘或不敢輕舉妄動，卻總不能拿這個來賭。

    溫太后身體欠恙，她之后得日日出門去宮里。

    踏月居的情況不可能隨時留意得到。

    因而蘇湉需要找個可靠的人負(fù)責(zé)照顧云苓，免得出現(xiàn)什么紕漏。

    魏氏安排這個嬤嬤是蘇家的老人，對蘇家忠心耿耿，并且做事周道妥帖。

    把云苓交給她照料，蘇湉很放心。

    蘇湉從正院回來，她要等的蘇裕亦遲遲回府。

    他們在蘇湉的書房里聊得半個多時辰，把后面的事情商量妥當(dāng)。

    “哥哥務(wù)必先別讓爹娘知道?！?/br>
    從書房出來之前，蘇湉又一次叮囑蘇裕說，“如果這次的事真的與沈姨娘有關(guān)系，再說不遲?！?/br>
    “好，我知道?！?/br>
    蘇裕又一次答應(yīng)蘇湉，“meimei放心，我不會透露給任何人的。”

    這一天夜里。

    蘇湉洗漱過后安靜躺在床榻上，心弦稍松，久久不能入眠。

    她想王爺……

    發(fā)生這樣的事情，王爺不在身邊，她只能自己先扛著。

    可是好辛苦。

    蘇湉從枕頭底下摸出陳行舟留給她的一封封信，委屈放在胸口貼著。

    要是王爺在她身邊就好了。

    王爺在，會幫她這些事情都處理好。

    躲在帳幔下、床榻上、被窩里的蘇湉?fù)低等嘁蝗嘌劬Α?/br>
    她要把這件事解決好，過些時候，王爺回來了，讓王爺多夸一夸她。

    蘇湉一個人默默想著這些。

    夜深之際，惦記明天要進(jìn)宮看望溫太后的她抱著陳行舟的信，艱難睡去。

    ·

    云苓直到第二日清早才醒。

    蘇湉起床洗漱好，得知她醒來了，帶著雪茶過來看她。

    那個被派來照顧云苓的嬤嬤自覺退到外面，房間里轉(zhuǎn)眼剩下她們?nèi)齻€人。

    醒來的云苓躺在床榻上，偏頭望見蘇湉頓時紅了眼眶。

    她想起身，被走過去的蘇湉攔住：“大夫說，你得好生躺著，不能亂動?！?/br>
    “你傷得不輕，有不舒服的地方千萬開口。”

    云苓眼里含著一包淚：“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