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蘭鳳搖搖頭，在桌旁坐下道：“就是想跟你說聲謝謝。先前我都沒顧上，總還是想著來說一聲?！?/br>
    “太見外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同為女子，我義不容辭?！?/br>
    鄔蘭鳳微微笑道：“上次你路見不平，便是何姑娘出事的時候。沒想到這么快，你的熱心腸又落在我身上?！?/br>
    “就像你說的，這世道里的女人太難了，所以但凡我遇見了，總會要出個手的。”

    “是啊，”鄔蘭鳳幽幽嘆息，“我母親與父親共同創(chuàng)下家業(yè)，可謂是個能干女子。我跟著他們走南闖北，也自詡不是那無用之人。很多事情我看在眼里，都很明白那樣不對，但總是說不上來是為什么，滿腦子就很混沌。

    “聽了你的話，卻茅塞頓開了，我才想到，原來我應該是這樣那樣的思路。

    “知道么？你最讓人佩服的正是你這份認知。我這半天躺在床上，心里并不悲痛，反而覺得很有力量，因為我知道了，我們女人就應該理直氣壯地、有尊嚴地活著，做買賣也好，頂門立戶也好，這都是可以讓我們挺直身板去做的?！?/br>
    趙素聽完她這番話，也很激動：“沒錯，我想說的就是這樣！這些事情是我們應該擁有的權利！鄔jiejie冰雪聰明，這么快就想通透了，真不愧是讓人首屈一指的女強人！”

    這時代的女人能夠意識到這點，這比趙素搞掂何縱那樣的老頑固還要高興，還要欣慰。畢竟她和陸太后只能起個引導的作用，真正成氣候還是要靠天下女子覺醒。

    “還是你敲打的好，”鄔蘭鳳笑著道，又緊緊握住她的手：“哪怕子嗣之事同樣還是沒有解決，我現在心里也很踏實?！?/br>
    “對了，”說到這個趙素不免關心起來，“與林燮之間，你怎么決定呢？”

    “自然是和離呀?！编w蘭鳳不假思索地，然后松開她的手，從袖籠里抽出一份文書：“我來之前已經去過衙門，請知州批過文書了。從此以后，我與他就再也沒有了關系。過些日子等案子判下來，工部這邊也幫我們把鄔家那邊的事辦妥，我就會與母親搬去大沽?！?/br>
    趙素看完蓋上了清晰印戳的和離文書，點點頭還了給她：“如此甚好。鄔jiejie值得更好的人?！?/br>
    才二十多歲而已，放在幾百年后，才大學畢業(yè)參加工作兩三年的年紀，年紀得很。

    鄔蘭鳳苦笑：“那都太遙遠了。我眼下只想好好幫著母親管理庶務。家里的產業(yè)都是父母雙親打拼下來的，我必須好好替他們撐著，才對得起他們的心血。”

    “我還給你約了黎太醫(yī)，不管怎么說，也還是進城去看看吧？”

    鄔蘭鳳點頭：“過兩日我就進京。不管以后生不生，有這樣難得的機會，自然是要把握住的?！闭f完她看了一眼外面，又道：“天色也不早了，早就說過要請你吃飯，也沒有安排得來。不過就今兒晚上吧，就當是祝賀我脫離苦海?！?/br>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

    趙素爽快點頭。

    鄔蘭鳳又道：“把黃公子也請上吧，這次也多虧他提點我?！?/br>
    趙素聽完就尷尬了，呃了一下，說道：“黃公子就算了，他已經回京了。”

    鄔蘭鳳只是望著她笑了一下，并沒有再問下去。

    第188章 吹了一曲又一曲

    趙素見鄔蘭鳳笑得意味深長，不由疑心生暗鬼，懷疑她猜出了“黃公子”的來歷。

    想到上回她來時看到她和皇帝房間挨著房間，而且自己還毫無規(guī)矩地讓皇帝幫著看條款，臉上又火辣辣，不知道鄔蘭鳳會不會誤會她早就有了覷覦狗皇帝的心思？

    一時間周身都不自在起來，就催起鄔蘭鳳道：“吃飯去吧，咱們邊吃邊聊。”

    ……

    知州自把林家人押回衙門，就一刻也沒停歇下來。一下晌審完林之煥夫婦又審林燮，審完林燮后又審林之煥夫婦。如此反復幾輪，慎之又慎，確定林家確實沒有插手鄔蘭鳳弟弟的死，到了晚間，便拿著案情卷宗來到了皇帝屋外。

    韓駿在給皇帝回話：“去了驛館接趙侍衛(wèi)，但驛館的人說趙侍衛(wèi)隨鄔蘭鳳出去吃飯了。不知幾時才回來。屬下已經留了話給驛夫，讓他轉告趙侍衛(wèi)回頭搬來衙門。”

    皇帝負手踱了幾圈，然后揮手：“下去吧。傳外面人進來。”

    知州由此得進。隨同案情卷宗一起的還有他自己貪墨的罪狀。

    趙素與鄔蘭鳳這頓飯直接吃到了夜深，倆人說完了林家的事，又說造船的事，然后又說到天南地北。分道時倆人都已經十分盡心，彼此都覺情分也已不同了。

    等趙素回到驛館，驛夫就來稟告說韓駿來過，讓她回來后就搬去衙門。

    趙素在樓梯上站了三秒，然后回房，雙手搭在兩膝上，在床沿上坐下來。

    滄州事已了，明日一早無論如何得回京了，而她肯定是得隨皇帝一起回去的。她今晚住衙門，方便明早回程，這也勿庸置疑。但她這時候回去，少不得又得碰見皇帝，多尷尬呀！但她要是不回去，那也不合情理了吧？反而顯得奇怪。

    ……罷了，不過就是個長得漂亮點的小伙，干嘛要這樣沒見過世面般的樣子？再說了，心里想什么，也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知道，誰還能成為她肚里的蛔蟲不成？

    多見幾次，說不定反而就很平常了。

    如此想著，趙素就喊了花想容進來，收拾包袱前往衙門。

    衙門后院就是一座三進院子，是每一屆的知州所住?；实圩×俗詈玫臇|邊房子，趙素就抬腳去西邊。

    前來接應的韓駿跨開長腿，在廡廊下擋住她去路：“你是御前侍衛(wèi)，御駕在外，所有侍衛(wèi)除非奉有旨意，都必須離皇上身邊不超過十丈?！?/br>
    趙素訥然：“啥意思？”

    花想容望著她：“好像是說您必須得住東邊?！?/br>
    趙素張大嘴。

    “走吧?！?/br>
    韓駿望著她。

    趙素只能把嘴緊閉上，認命地往東邊去了。

    “吃個飯吃這么晚？”

    剛進院子，就聽到了院子里傳來的慵懶聲音。

    皇帝看起來正在月下散步，穿著寬松的白色衫子，潑墨般的頭發(fā)也散放了下來，背手踱步的樣子，不像是身在平平無奇的小四合院，倒像是身處在銀河瓊臺之間。

    趙素硬著頭皮上前：“酒逢知己千杯少嘛，就難免多坐了會兒?！?/br>
    “你還喝了酒？”

    “沒喝，就是個比方。”

    趙素恭謹地看著腳下。竟然看他的臉會犯花癡，那不看他的臉就行了。只是他身上傳來極好聞的淡淡的香氣，又讓人的心思有些飄忽，而且他的衣擺被晚風撩動的樣子看起來好像也很好看，——奇了怪了，以前這些可常見，并沒覺得有啥特別。

    一只大手扶著她的天靈蓋，把她的頭輕輕撥了起來：“地下有金子？”

    趙素一頭撞進他墨色的眼眸里，還是沒能忍住，很是不客氣地看了一會兒，然后道：“沒有。要有金子，我早就撿了?！?/br>
    說完她道：“您怎么還沒歇著呢？”

    “在想事情?！被实郯咽质栈厝ァ?/br>
    “滄州的事？”說到這兒趙素倒是想起來，“林之煥招了嗎？鄔蘭鳳弟弟是不是他害死的？”

    “不是?！?/br>
    聽到這個結果，趙素忽然是松了口氣。

    她希望是這個結果。如果林家還背負了鄔家弟弟這條人命，鄔蘭鳳和程云慧會更加難過。如果一定避不過生死離別，那么自然死亡很顯然讓人心里好受些。

    她抬頭望著天上月，看到上弦月溫柔地掛在高空，忽然又道：“再過五日，就是萬壽節(jié)了！”

    “是啊?！蓖粗铝恋幕实凼栈啬抗饪聪蛩?，“不知道你給朕的壽禮準備好了不曾？”

    趙素打了個激靈：“屬下還沒得及！——我這就回去好好想！”

    說完她一轉身，快步上了廡廊，麻溜地去往自己的住處了！

    ……

    一日路程，早起出發(fā)，日光偏西時分就到京城了。

    何縱與曾沛英伴皇帝進了宮，趙素則直接回了慶云侯府。收拾梳洗一番出來，花想容就帶來了宮里的消息，何縱因為恃強凌弱而被罰了兩個俸祿，曾沛英則直接被貶了兩級，調去京外任職了。至于滄州知州，則被免了官，回家種紅薯去了！

    趙素沒忘記花月會的事已經通過，打發(fā)小菊道：“你差人去方家告訴一聲方侍郎，就說內閣那邊何尚書已經不會阻攔了，讓他趕緊去把這事給辦了?！?/br>
    辦完了這事，她還得去趟慈寧宮給陸太后回話呢。

    “姑娘衣服里揣的這是什么？”

    這時候小蘭拿著趙素換下的衣裳走過來，另一手還拿著兩張紙。

    “大智若愚？”

    剛好走進門的云想衣伸手接了紙，看完后就抬起了頭：“這是什么我看不懂的機密？”

    “沒什么！”趙素抽回來放在一邊，“就是皇帝給我賜了個字?！闭f到這個她還是有些得意的。

    “皇上給您賜字？”云想衣驚了，“皇上居然給你賜了字？”

    “是啊。他說我看著笨，但其實很聰明啊！就給我賜了個名?！?/br>
    趙素以舒適的姿勢在椅子里坐下來，——不得不說，皇帝還是很有眼光的！

    “這才幾天工夫？簡直不敢相信！”云想衣驚訝得不能自已。

    “何止呀！”花想容聽到這里，忍不住也插話道：“皇上還給姑娘吹了曲呢，在運河的小船上，吹了一曲又一曲——”

    “什么？”

    這下子，望著強行被捂住了嘴的花想容，云想衣幾乎連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第189章 都是社畜

    她說的這是皇帝呀！

    皇帝給一個官眷出身的充數的侍衛(wèi)吹曲子呀！

    而且他是京城美男之首啊！

    “皇上吹的曲，好聽嗎？”云想衣走到趙素身邊，激動的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姿勢帥嗎？”

    趙素都窘死了：“你別聽小花瞎說！”

    “嗯，那我就聽你說！他給你吹的什么曲呀？《鳳求凰》么？”

    趙素看她兩眼里都已經冒出了粉紅星星，想到花想容都已經把話爆出來了，再藏著掖著反倒說不清了。

    便把捂在花想容臉上的手松開，白了她們一眼：“就是因為耽擱了一天，閑著沒事，皇上去巡察碼頭，我呢，就去體驗一下底層百姓的生活，然后在船上皇上興致大發(fā)，就隨便吹了幾曲?！?/br>
    “還‘就吹了幾曲’？！”云想衣的眼神透著想要摁死她，“你知道那是誰嗎？那是皇上！能得皇上親自吹曲的人，我可是從來沒有聽到過還有誰！而你居然如此輕描淡寫！”

    “不然怎樣？寫進家史傳給子孫后代聽？”

    皇帝的腦殘粉看來多多少少都有點毛病。

    “你真是氣死我了！”云想衣跺腳，又想起來：“不行，這么她的事情，怎么能不讓余青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