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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北島來信在線閱讀 - 北島來信 第17節(jié)

北島來信 第17節(jié)

    “年輕公子哥,長得好看,穿棕顏色的呢子大衣,看起來很有錢?!苯鸹ɑ卮?,眼里甚至放出兩道亮光來。

    我頓時躊躇,很想扭轉頭往巷口走。金花大約以為我害羞,在背后推了我一把,駭笑說:“還不快去。人家等你很久了,你今天肯定逃不過去的。”

    我也懷疑終究逃不過去,因此只好回家去。

    客堂里點得燈火通明。平常為了省電,一家人吃飯只點頭頂?shù)囊粋€電燈泡,飯菜都是暗綽綽的顏色,今天竟然把表弟看書的臺燈也挪出來,放置在屋角的長凳上。傅博延正襟危坐在桌旁,桌上堆著幾個點心盒子,舅舅陪坐,舅媽忙著添茶??匆娢疫M來,舅媽竟然堆出一臉諂媚的笑容:“小祖宗,這么晚才知道回來?三少爺?shù)饶銉蓚€鐘點了?!?/br>
    傅博延站起來,正正經(jīng)經(jīng)叫了一句:“惠貞?!?/br>
    還沒等我說話,舅媽已經(jīng)拉著舅舅站起來,朝我使了個鋒利的眼色說:“惠貞陪陪三少爺,我和你舅舅還有事情要商量。”

    人瞬間退了個干凈,就只剩我和傅博延兩個人,坐在慘淡燈光下互相對峙。我坐下來說:“三少爺找我,可是有事?”

    他挑了挑眉頭回答:“也沒別的事,那天說好要來看你的。”

    我知道舅母就在隔壁,在自己家里不好太無理,只好坐下來不咸不淡地回答他的問題。

    “怎么不再去鑫鑫飯店?生意不好?”他問。

    “嗯?!蔽一卮稹?/br>
    “在別的地方賣煙?”

    “嗯?!?/br>
    “哪里?”

    我不作聲,心里猜想,舅母怕是早就把我的底細原原本本地提供給他。

    “外面亂得很,我?guī)湍懔碚乙环莨ぷ鳎珊???/br>
    我不敢相信他會沒有別的用心,一口回絕:“多謝三少爺關心,不必了。”

    他又解釋:“那天你見到的叢小姐只是朋友,我們幾個是上海同一個學堂畢業(yè)的同學,一起聚一聚而已?!?/br>
    我覺得這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又回到一個字的回答:“嗯?!?/br>
    這樣索然無味的對話,我想他也覺得無趣。兩個人沉默了一陣,他站起來告辭。舅母立刻又從門后面出現(xiàn),推我去門口送客,囑咐我要送到巷口,甚至急不可耐地將大門關在我身后。

    外面是濃稠的黑夜,雨絲密如蛛網(wǎng)。他在門口戴上禮帽,望了望天。我以為他要邁開腳步,不想他忽然轉身,逼得我退后一步緊貼住門板。

    “惠貞,”他停了片刻,才在我頭頂開口。我看見他在黑暗里扯著嘴角笑了笑:“以前的事是我不對,我道歉。我是真心喜歡你。你現(xiàn)在不相信,不怪你,連我自己也還不大敢相信。”

    我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如果他動手做一些出格的事,絕不能讓他得逞。只是他并沒有,只退后一步,戴上手套,撣了撣帽檐的雨水,笑說:“不要送了,下雨呢?!比缓筠D身離開。

    這一夜我睡得極不安穩(wěn)。一進門舅母忙不迭地來追問我和傅博延的關系,我只好躲到小閣樓里去。幸好表弟拆了點心盒子,驚聲尖叫“奶油蛋糕”,分去了舅母的注意力。夜深人靜,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冗長而單調,這寒冷潮濕的冬季,不知何時會是盡頭。直到夜色漸漸褪去我還無法入睡,只好偷偷起床,借著清晨一點灰色的微光,在窗前匆匆給秀燕寫了一封信。

    第28章 紅妝(2)

    日本人進城是在五月底。日日陰霾的梅雨季節(jié)那天忽然放了晴, 響了十幾天的大炮聲終于寂靜下來。不知哪個膽子壯的出門去探風聲,回來說,國軍早已經(jīng)不見蹤影, 穿黃軍裝搖太陽旗的日本軍正成群結隊地從清波門外涌來。

    消息一傳十, 十傳百, 片刻就傳遍石板巷上下,誰都不敢出門,家家戶戶關門閉戶, 鋪子也通通掛上門板。從閣樓的窗口望去, 再也看不到遠處天水大街上的行人, 一時間萬人空巷, 鴉雀無聲。

    然后傳來遠處隱隱綽綽的人聲,由遠及近,開始聽不出在講什么,漸漸才聽清是士兵的吶喊, 喊一種奇怪而陌生的語言, 一聲緊似一聲, 直到最終可以看見四排聳動的人頭, 隊伍長得沒有盡頭,全部戴著草黃色的軍帽, 間或夾雜頭頂飄揚的膏藥旗, 伴隨皮靴踩在石板路上整齊劃一的咔嚓聲,在雨過天晴的天水街上浩浩蕩蕩走過。

    沒人敢出門, 生計卻要繼續(xù)。家里儲存的咸rou早就告罄,漸漸的連米飯也變成了稀粥。阿花餓得嗷嗷叫, 還要在飯桌底下遭舅母的飛腿。金花過來串門, 偷偷告訴我:“今天我家吃紅燒rou了?!?/br>
    “你上過街了?”我震驚。

    金花搖頭, 神神秘秘地附在我耳邊:“家里的貓今早叼了一只老鼠來,大得嚇人,我就……”

    我差一點沒把中午喝的稀粥也嘔出來。

    終究挨不過去,金花掛著香煙擔子出了門。我在門口喊了她一聲,叫她等我一起,卻被舅舅一把從門口拉回來。舅母看見“嗤”了一聲:“別人家的女兒都去得,只有你外甥女精貴,十指沾不得陽春水,要當祖宗一樣供起來?!?/br>
    從沒見舅舅發(fā)過那樣大的火,我關上房門還聽得見他在客堂里拍桌子的聲音:“我胡仁良再是沒用,也不會在這種時候把外甥女往火坑里推!”舅母向來是寸土不讓的性子,聲音比舅舅更高:“那大家一起餓死好了,還是你要我把你那只死貓宰了來吃?”

    我抱著阿花躲進閣樓,心里下定決心,再過一天,明天,一定要出去找點活計??偤眠^在家里聽舅母的指桑罵槐,連阿花也有生命危險。外面即使不太平,也不見得真如火坑一樣可怕,早去早回就好。

    下午有人來敲門,是傅博延打發(fā)來的人,送來一袋大米,一籃子青菜,還有幾塊咸rou。來人傳話說,到處是日本兵設的關卡,東湖邊的公館別墅已經(jīng)被搶了個空,城南一片被燒成灰燼,叫我們能不出門就不要出門,特別要囑咐惠貞,千萬不要踏出家門一步。舅母點頭哈腰地答應,才算消停。阿花總算躲過一劫。

    戰(zhàn)戰(zhàn)兢兢過了數(shù)日,有自稱自治會的人拿著大喇叭在天水大街上喊話,告知鄰里,銀行郵局都已經(jīng)開業(yè),學校也要復課,皇軍要求,學生必須回去上課,有差事的必須回去辦差,有鋪子的都必須開業(yè),否則后果自負。

    舅舅又打開裁縫鋪子,雖說整天也不會有一個客人。

    金花卻一直沒有回來。

    金花的母親來敲門,問我知不知道金花的下落。她已到處去找過,鑫鑫飯店門口沒有,平海大戲院門口也沒有。整整十天過去,自從那天金花掛著香煙擔子出門,再也沒有回來過。

    即使我足不出戶,漸漸也聽到了街頭巷尾一些鄰居大嬸們的議論。據(jù)說鑫鑫飯店已被皇軍改成了一個娛樂場所,至于是什么樣的娛樂場所,那些向來愛嚼舌根的大嬸們又都語焉不詳,只是各自心照不宣地搖頭嘆氣,特別是一看見我這樣的小姑娘,就立刻截斷話題,噤聲不語。

    又據(jù)說,隔三岔五總有年輕姑娘莫名地失蹤。

    金花回來已經(jīng)是二十幾天之后。有人在夜里把人扔在了石板巷口。清早巷口的布莊老板開門,過去仔細辨認,才一聲驚呼:“這不是金花嗎?!“鄰居聽到這一聲吆喝,紛紛奔走相告,涌去巷口看個究竟。

    我趕到時巷口已經(jīng)圍了一大圈人,里三層外三層,我只遠遠聽見金花母親在人群中央的嚎哭聲,一聲長,一聲短,撕心扯肺。我擠進人群才看到,金花的母親跪坐在瀝青石板路的中央,頭發(fā)散亂,滿臉淚痕,懷里抱著金花。

    若不是大家都說那是金花,我恐怕根本認不出她來。那具身體不著片縷,在清晨的微雨里看起來很冷。記憶里金花有苗條妖嬈的身段,現(xiàn)在入目的卻是嶙峋瘦骨和遍體鱗傷。血痕和污漬讓她的臉也難以辨認,只有那一根大辮子,依稀還有點金花的樣子。

    我還記得最后見到金花的情景,她告訴我家里沒東西吃,所以想出去碰碰運氣。我在她背后喊她:“等我一等。“那時清早剛剛天亮,石板巷口還籠著一層薄紗般的晨霧,天水大街那頭的高樓在霧里若隱若現(xiàn)。金花已經(jīng)走出去十幾步,聽見我叫她,回過頭來,朝我嫣然一笑。舅舅拉住我不讓我去,她朝我吐舌頭:”有人疼你,你還是乖乖等在家里。“說罷回頭走遠,大辮子甩在背后,每走一步就晃一下。

    樣樣都比我能干的金花,常常羨慕我命比她好的金花,連老鼠都敢捉來吃的金花,最后躺在冰冷潮濕的石板路上,化作一堆枯骨。

    布莊老板扯了一塊白布,蓋在金花身上,低頭對金花母親說:“人已經(jīng)走了,莫要難過?!叭巳阂布娂姼胶?。金花母親的哭聲轉為抽泣,像被人抽干了空氣,一聲聲的抽痛。不知為何,我也隨著那哭聲抽噎,仿佛喘不過氣來。背后的人群向我推搡,我眼前一黑,跌倒在地上。

    再睜眼時是在一條陰暗的走廊里。我躺在一張便利軍床上,手上插著針管。頭頂是一面雪白的墻,只墻角爬了幾道黑色的裂痕。有白衣白帽的護士從我身邊急急忙忙走過,我才認出這是教會醫(yī)院。

    有人緊緊握住我的手:“醒了?”

    我抬頭,看見的果然是傅博延的濃眉大眼,心里暗嘆,確實,舅母斷然不會舍得將我送進醫(yī)院,最多是掐一掐人中,再掐一掐虎口,如果不醒,那就只好聽天由命。

    我想把手從他手掌里抽出來,不料卻被攥得更緊。他挑眉笑了笑:“醫(yī)生說你營養(yǎng)不良?,F(xiàn)在看來,應該也沒什么大事,至少力氣還不小?!?/br>
    醫(yī)院里人聲嘈雜,到處是穿黃狗皮軍裝,包著頭或拄著拐杖的日本傷兵。有幾個軍官模樣的人站在走廊上高談闊論,咿咿呀呀說我聽不懂的日本話,忽然有一刻齊齊朝我們的方向瞟了幾眼,爆發(fā)出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

    傅博延側了側身,用背脊擋住我的臉,俯下身低低苦笑:“床位全被日本人占了,只好委屈你在走廊里。不過這里也不好久留,我看還是快點出院。”

    幸好我只是連日吃得太少,又一時氣血攻心才會暈厥,并不是什么大病,否則在這樣兵荒馬亂的時節(jié),只好坐在家里等死。傅博延迅速幫我辦好出院,送我回家去。

    梅雨季一過,緊接著是沉悶的酷暑。閣樓上不通風,只有一扇朝西的小窗,聚集的潮濕暑氣無法發(fā)散,躺在狹小的床鋪上,感覺仿佛背上就要生出霉來。非常時期,生計愈發(fā)艱難,只傅博延隔幾天就上門來,帶來一些大米和咸rou。

    每次舅母都把他關進我的小閣樓里。他倒很有耐心,大剌剌坐在我床上,搖著扇子似笑非笑地打量我的閣樓:“這里也可以住人?放一屜小籠包進來,過一刻鐘保證蒸熟了?!?/br>
    我有這樣的棲身之所已經(jīng)很滿足:“我喜歡這里安靜,不必被旁人打擾?!?/br>
    他絲毫不把自己當旁人,目光灼灼地看我,伸出兩只手指捏住我的下巴,皺起眉頭:“給你舅母送了這許多吃食,怎么還不見胖?難道都被她拿去喂了貓?“

    我掙脫他的手指怒目瞪他:“請三少爺不要再送了,我確實不需要,所以也不會見你的情。”

    他又忽然正經(jīng)起來:“當下的時局,銀行的職位我早就辭掉了。父親寫信催了我?guī)状?,要我回南島去,若不是放心不下你,我大概已經(jīng)走了?!?/br>
    我明白這時候絕對不可以心軟,所以說:“傅老先生顧慮你的安全,你應該聽從他的話?!?/br>
    他不介意地笑了笑,還是那句話:“總會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br>
    幸好是小閣樓里太熱,他也耐不住那一刻鐘,坐了少許,急速扇幾下扇子,站起來打開門,告辭下樓去。不一刻聽到樓下的舅母笑著送他出門,我?guī)缀蹩梢韵胍娋四副肮サ恼~媚模樣?!芭椤暗囊宦暣箝T關上,舅母又在樓下大罵阿花:”你這只死貓,老鼠不捉,天天在家里吃閑飯倒也罷了,給你好吃好喝你還嫌棄!怎樣?等我喂你山珍海味?餓死拉倒?!?/br>
    第29章 紅妝(3)

    夏天冗長單調, 后門的天水河熱得發(fā)了臭,常常漂浮著些辨不清面目的異物,或許是死魚, 或許是誰家走失溺死的阿貓阿狗, 甚至或許是人, 我不敢看,光聞聞氣味就足夠惡心。天氣太熱,一到太陽落山, 街坊們拖出藤椅板凳, 聚集到井邊來乘涼。如今的話題再不是家長里短, 總免不了是哪家的鋪子被洗劫一空, 哪家的兒子被抓去做勞工,哪家的娃被日本兵刺死。天水大街上的大喇叭卻一天沒有停過,那些號稱自治會的人每天來喊話,要爭做良民, 要和平共榮。

    我每日都在等。如果不是有這點念想, 恐怕真要無以為繼??墒潜鸟R亂, 即使秀燕收到冬生的來信, 只怕也寄不到我手里。只是除了等,我別無他法。

    酷暑一天熱似一天。大暑過后, 自治會的喇叭從天水大街一直喊到了石板巷里。有人挨家挨戶來通知什么事, 據(jù)說石板巷口還張貼了維新政府的告示。表弟從巷口跑回來,對我說:“阿姊, 姆媽講你肯定要嫁給三少爺了?!?/br>
    這天連舅母都異常沉默,飯桌上悄然無聲, 只有阿舅隔半晌就長吁短嘆一次。我哪里吃得下飯, 筷子挑揀了幾顆米粒勉強咽下, 就把剩余的偷偷端給桌下的阿花。若是平時舅母必定要冷嘲熱諷一番,這天也別過頭,只裝作沒看見。

    我早早躲回自己的閣樓,躺在床上,把毯子蒙在頭上,仿佛看不見,周遭的世界就不存在。良久門板吱呀一聲,有人推開門。我恐怕這時候進來的會是舅母,沒想到是阿舅。我感到他挨著我床沿邊上坐下,沒說話,先嘆一口氣。

    或許他在斟酌語句,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開口:“是你阿舅沒本事,將來九泉之下,也沒臉見你姆媽。”

    維新政府的告示講的是皇軍的命令,天水大街的幾條巷子被選中,不日將在十八至二十五歲未婚女性中甄選“服務員”,被派往全城各處銀樓飯店,不欲參選者上繳大洋若干。

    那筆大洋是遙不可及的數(shù)目。舅母也許巴不得我走,我知阿舅也是為難的。我霍然從床上坐起來:“我明日就回去平海大戲院去賣煙。”

    阿舅嘆氣:“如今的時局,戲院的戲都停了,哪有什么人來買煙?”

    我又何嘗不明白,即使有人買,掙的那點零錢恐怕也是杯水車薪。兩條淚痕默默滑下臉頰,我說:“我去北山街找一找,興許還有人招下人?!?/br>
    “能走的早就逃難去了,北山街現(xiàn)如今十室九空?!本司说哪抗庖彩墙箲]的,頓了一頓,抬眼望我:“……只有三少爺,到現(xiàn)在還沒有走?!?/br>
    淚水不斷涌出來,模糊周遭的一切。我咬緊牙關,手里緊緊攥著那條毯子的一角,仿佛只要不松手,就還有希望。我說:“我去求他,他或許愿意借錢給我。”

    阿舅望著我,靜默片刻,最后說:“你可要想好,拿什么報答他。”

    借他的每一塊錢,我將來必當十倍奉還。雖說曾經(jīng)年輕氣盛,也曾經(jīng)咄咄逼人,傅博延說到底并非一個壞人,并沒做過任何強迫我的事,他也有自尊,也愿意等我點頭,說不準此刻也不會乘人之危。我自知不該訛詐他人的善意,但被逼入絕境,也只好厚一次臉皮。

    只要還有一點希望,冬生,我相信有朝一日,你必定會回來,那時候必定能借一償十……

    只是這一點微茫的希望,終究是落了空。

    信是舅舅交給我的,我不知它從何處來,也不知何時來,只看見信封上的筆跡,圓潤矮小的鋼筆小楷,是秀燕的字跡。信封已經(jīng)開了口,大約阿舅舅母都已經(jīng)傳閱過了。阿舅把信交給我時緘默不言,神色黯淡,嘆一口氣,卻沒來由地讓我覺得是塵埃落定的如釋重負。

    我急急忙忙捧著信去閣樓里讀。

    信封里只有幾頁紙,輕飄飄的,其中兩頁是秀燕的字跡,另一頁卻是不認識的人寫的。我先打開秀燕那兩頁,開頭幾句就給我當頭一棍:

    “惠貞:原諒我沒有早些給你去信,也原諒我,要告訴你的是壞消息……”

    我不敢再看下去,剛剛收到信時飄起來的心情已然沉到海底。打開另一頁信紙,看落款是有人代筆的,信來自一個叫“二虎”的人:

    “自冬生去后,再無人替我們寫信,剩下的兄弟又躲在山里,兩個月與世隔絕。今天終于等到下山的日子,請鎮(zhèn)上的人代筆。冬生曾囑托我,若有三長兩短,要我把惠貞小姐的信退回,叫她保重,來世再見……”

    我一目十行地往下看,心里一點一點冷下來,仿佛有一支冰柱子從頭頂生生插進身體,不痛,只是冷,明明是酷暑的傍晚,明明頭上冒著汗,卻止不住打冷顫,從頭到腳微微發(fā)抖。

    日本人打到山下,兄弟們扛著槍去山下保衛(wèi)村民。冬生定的計策,帶了一隊人誘敵深入,打算把日本人引進山里的埋伏圈,再一舉殲滅。日本人引來了,一番廝殺,冬生沖在前面,中槍,掉下山崖,尸骨無存……

    尸骨無存。我在心里重復這句話,眼前剎那一片黑暗。

    窗外飄進一縷滯濁的風,頭頂?shù)碾姛襞蓍W了閃,發(fā)出刺眼的光。天水河上的氣味隨風卷進來,沉悶腥臭,令人作嘔。似乎有人聚集在岸上說話,隱隱綽綽,伴隨夏夜躁動的氣氛,嘈雜不安。不知是否又死了人。

    我才回過神來,眼淚流下來。冬生叫我保重,叫我來世再見??纱松敲炊蹋€沒開始就結束了,來世又在哪里?

    我站在窗邊,無聲地哭,此時方覺得痛,一種錐心刺骨的疼痛。窗外是沉沉黑夜,一眼望不到盡頭。這樣的夏天,潮濕腥臭,充斥死人的氣味,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綿綿密密,緊緊貼在人身上,誰也別想逃過。

    金花被葬在城外的墓地。這是一片新墳,據(jù)說死的人太多,舊有的那片墓地已經(jīng)找不出空,即使是這片新墳,不到兩個月也已經(jīng)連綿近一里地,一眼望不到邊。和大多新墳一樣,金花的墳頭也簡陋得不能再簡陋,鄰里湊錢買了一幅薄棺,布莊老板送了幾尺白布,舅父幫忙做了一套壽衣。一時找不到得空的石匠,墓碑只是一塊木牌子,寫著“愛女劉金花之墓”幾個字。一抔黃土,一個小土堆,遠遠望去,和墳場里千千萬萬個小土堆一般無二,認不出誰是誰。

    我夜夜夢到金花,她在仙氣繚繞的空中朝我微笑,揮手說:“惠貞,我走了,再會。”我急得快要流淚,想上前去拉住她:“金花,等我一等,我這就來?!彼恍?,臉色倏忽變白,前一刻還是春風滿面的少女,剎那間變成瘦骨嶙峋的樣子,凄然說:“惠貞,你比我命好,有人疼你,你還是乖乖等在家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