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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秧子夫君是當朝首輔 第59節(jié)

    韓風行撲了個空,打馬回了大理寺,進門時氣得牙關咬得咯咯響。

    “怎大清早便如此大火氣?”中庭傳來一道略顯溫吞的聲音,韓風行抬頭見是自己父親,忙收了臉上怒容,上前攙扶了一把,將方才的事講了出來。

    韓松四十上下,歲月在他臉上留下不少細紋,乍一看上去飽經(jīng)風霜,不像養(yǎng)尊處優(yōu)出來的貴人。

    他把手里抱著的暖爐遞給兒子,韓風行哭笑不得地推回去:“我一大小伙子哪用得上這種東西,您身子骨不硬朗,自己捂著吧?!?/br>
    韓松低頭撫摸著那掉了漆的外殼,語氣不無懷念:“你阿爹生你時落了病根,后來便常年抱著這個暖爐不撒手,倒是你活蹦亂跳,打小就火力旺。”

    提起早逝的阿爹,韓風行不知怎么接話,便垂手沉默不語。

    好在韓松自個兒回了神,對韓風行道:“那趙懷仁想將此事遮下去是萬萬不能的。你阿爹在天上看著呢,他不痛快一日,我就痛快一日?!?/br>
    是日早朝,安國公帶著七十三具尸體在正陽門外一字排開,敲響了登聞鼓。

    登聞鼓一出震驚朝野,原本被幕后之人刻意遺忘的貪污軍資案被迫翻出來攤曬在陽光下,安國公手持免死金牌跪在正陽門前,抑揚頓挫地念狀書。

    “臣,狀告戶部尚書趙懷仁包庇親子販賣軍資,結黨營私,伙同繡衣局首領容衍刑殺案犯,抹消罪證,其心可誅!”

    登聞鼓上達天聽,敲響他的竟然還是個皇親國戚!

    看熱鬧的百姓里三圈外三圈地圍著,不到半日就傳遍了整個盛京。

    “讓開!讓開!”賀明章費力撥開人群,帶兵隔開了百姓,穿著甲胄大步走到還在聲情并茂念狀書的韓松面前。

    “安國公,陛下有請!”

    韓松這才收了狀紙,對賀明章溫吞一笑:“仁和年以來,詔獄漸興而三司形同虛設,文武百官性命皆系于一人一念,冤假錯案不計其數(shù),長此以往,國亡于不久矣!”

    “安國公慎言!”賀明章厲聲提醒。

    韓松卻不以為意,他盤坐在地,將手中舉著的免死金牌放在面前,對賀明章道:“你去回陛下,此案事關國本,臣韓松一介廢人自知于報國無功,愿以性命請求重啟三司會審,徹查此案!”

    賀明章臉色陰沉,一名副官領命疾馳而去。

    半炷香后,副官帶來圣諭。

    “起來吧,陛下答應你了。”

    *

    翌日一早,寧長風在床上摸了個空。

    他猛地睜眼,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撩開簾帳就匆匆忙忙穿鞋。

    穿道一半頓住了,容衍披著外裳,一頭烏發(fā)順著肩頭如墨披下,他以手支頜,微微歪著頭盯著他看。

    寧長風提起的心驟然放松,霎時后背冒了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有了前兩次的經(jīng)歷,他現(xiàn)在做夢都怕某人又來一次不告而別的戲碼。

    他圾著鞋三步并做兩步走過去,用力將人抱進懷里,鼻尖抵著他柔順的發(fā)絲使勁磨了磨,低聲道:“還以為你又走了?!?/br>
    容衍怔了怔,輕輕在他背上拍了拍:“我答應你,以后無論去哪里,做什么,都會和你報備,好不好?”

    寧長風警惕地與他拉開距離,盯著這人的鼻尖問道:“你要去哪里?”

    這時,外面?zhèn)鱽黻囮嚀艄穆?,在冬季的清晨顯得格外震耳欲聾。

    容衍笑笑:“韓松出手了?!?/br>
    寧長風瞬間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那日飛仙樓雅間內,趙懷仁宴請容衍的目的就是想讓他不動聲色地處理掉那些從隴西營押解進京的案犯。容衍將計就計,利用這些案犯的死激怒了韓風行,繼而把這個把柄親手交到了韓松手里。

    既然有人想遮掩,那就索性把事情鬧大,讓幕后之人遮無可遮。

    屋外響起敲窗聲,落無心在外面道:“主人,皇帝答應了安國公的要求,三司會審。刑部已帶人往這邊來了?!?/br>
    容衍將披著的外袍穿上,黑發(fā)隨意地束成一股垂在腦后,傾身低頭在呆愣的寧長風唇上偷一口香,握了他的手哄道:“我去刑部坐坐,短則三五日,長則十余日,等我回來咱們買座新宅子住,嗯?”

    寧長風語氣悠悠:“你這還不如不報備……”

    容衍又是笑,握著他的手在他指尖親了親:“無事的,他們不會對我用刑。再者,刑部的牢房可比詔獄的舒服多了?!?/br>
    寧長風攥住他瘦長的手指拖到唇邊咬了一口,容衍忍著疼,看向他的眼睛仍舊笑盈盈的。寧長風覺得沒趣,松開口盯著那圈牙印出神。

    容衍只好再三保證會好好愛護自己,不信出來上稱絕不掉一兩rou。

    寧長風這才恨恨地撒手。

    快出門時又被叫住了。寧長風兩指并攏,沿著血脈自腕間緩緩下移,一個小小的綠色光團被凝練出來,聚在他指尖,被他一掌拍進了容衍額頭。

    容衍不躲不避,綠色光團被拍進去的一瞬間只覺神清氣爽,連日來的沉疴仿佛被一掃而空,他撫觸著空無一物的額間,若有所思道:“是什么?”

    寧長風沒好氣:“緊箍咒,防止你逃跑!”

    容衍忍俊不禁,討好地拉拉他的手,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與此同時,早朝上的趙懷仁脫下官帽,被刑部的人“請”了下去。

    ……

    一場登聞鼓,將這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貪污軍資案鬧得滿城皆知,彼時正值歲末,地方上來述職的、來北昭納貢交往的他國貴族也目睹了這場笑話,真就是把景越這個皇帝架在火上翻來覆去地烤。

    眾目睽睽下,大理寺、刑部、都察司三個蒙塵多年的衙門連夜掃掃匾上的蛛網(wǎng),大官小吏個個忙得陀螺似的飛轉。

    第一日,雙方堅稱無罪。容衍只道詔獄中死傷常態(tài),其余沉默以對,趙懷仁更是咬死毫不知情。

    是夜趙陽在京中買下多處鋪面的契紙便莫名出現(xiàn)在刑部尚書案頭。

    第二日趙懷仁就改了說法,稱是自己為兒子置辦的產(chǎn)業(yè),并非販賣軍中物資所得。

    當晚趙懷仁及其妻非法放印子錢給京官的罪證又一次擺上了刑部尚書的案頭。

    第三日,那日參與飛仙樓酒局的一名小官出來指證,趙懷仁的確委托容衍“處理”這些案犯,并送給容衍十箱金珠。

    是日,大理寺在容衍住所搜出十箱金珠,容衍認罪。

    趙懷仁啞口無言。

    ……

    因著韓松手握免死金牌死纏爛打,此案硬是在大理寺中堂公開審理,都察司全程記錄在案,想翻案都不能。

    趙懷仁這個戶部尚書算做到頭了。

    韓風行正欲好好往下查一查軍資的去處,宮中忽然傳來皇帝病倒的消息。

    他捏著寫好的奏折,盯著上面“奏請隴西營總指揮使趙陽回京述職”的字樣咬了咬牙,最終扔回了案上。

    趙懷仁被革去官職,留待候審,此案再次擱置。

    皇帝這次的病來得蹊蹺,不上朝也就罷了,竟連朝中大臣的探視也一并免了。大臣們只能從宮里傳出得只言片語判斷,皇上似乎是生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大病。

    刑部大牢內,容衍端坐在潮濕難聞的草席上,他戴著面具,雙目半闔,似乎在養(yǎng)神。

    有腳步聲靠近,景越身邊的總管大太監(jiān)捏著鼻子,嗓音尖細道:“喲,容大人歇著呢?”

    容衍神色淡淡:“勞煩公公送藥送到刑部大牢來了,看來陛下還不想殺我?!?/br>
    大太監(jiān)從鼻子里哼一聲,示意獄卒打開牢門。

    “陛下圣意豈是我等閹人能揣度?把差事辦成這樣,咱家看您還是想想一會見了陛下怎么認罪吧!”

    牢門打開,公公吊著眼睛瞥他一眼。

    “請吧?!?/br>
    第56章

    自先帝駕崩后,景越便封存了先帝居所永寧宮,住進了如今的紫宸殿。

    容衍沒想到自己此生還會有再踏進永寧宮的一天。

    他的脊背不可察覺地僵了僵,旋即伸手推開了半虛掩的殿門。

    灰塵的氣息撲面而來,殿內空曠腐朽,燭火幽微跳動,玉石鋪就的地面縫隙里還殘留著干涸發(fā)黑的血跡,無不提醒著他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場血腥的屠殺。

    有人曾在這里,弒父。

    “舊地重游的感覺,如何?”

    景越從陰影中走出來,燭火映得他與先帝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有些陰森。他盯著容衍的眼神像帶毒的蛇信子,陰毒狠厲。

    與記憶中的先帝別無二致。

    容衍掐著自己掌心,垂落的袖擺遮住了他的動作,面上不動聲色:“如果你想用死人來嚇唬我,未免過于天真?!?/br>
    景越冷笑一聲:“先帝那老東西活著時都不能逼你就范,朕自認不如先帝,自然不會如此。是嗎,皇兄?”

    容衍閉了閉眼。

    景越卻不肯放過他:“還記得嗎,宮變那日原本我們都商量好了,你要人,我要權,可你從暗道里爬出來就瘋了,那老東西被你大卸八塊。后來我很好奇暗道里到底有什么,便派人下去看了一眼——”

    容衍霍然睜眼:“你把她怎么樣了?”

    景越愉悅地笑了起來,他好整以暇地拍拍手,眼神帶刺般盯著他。

    “皇兄,你最近是越來越不聽話了?!?/br>
    他打了個響指,從梁上落下一人,全身黑布罩頭,只露出兩只眼睛,懷里抱著一支琵琶。

    “這是朕特地從南越請來的樂師,請他給皇兄彈一首曲子如何?”

    話音一落,就聽那黑袍樂師四指撥弦,某種奇異吊詭的琵琶聲在整座宮殿震蕩,容衍呼吸一窒,只覺得盤纏在心口的長生蠱受樂聲鼓舞,發(fā)了瘋似的往他血rou里鉆咬啃嚙。

    只消幾個瞬息,他便受不住,“咚!”地一聲單膝砸在地上,低垂著頭顱不說話了。

    汗和血沿著蒼白下頜一滴一滴滴落在玉階前。

    樂聲戛然而止,那黑袍人抱著琵琶蹲生查看一番:“暈過去了?!?/br>
    景越“嗤”地一聲,眼底閃過不屑:“那老東西到底優(yōu)柔寡斷了些,有這種好東西竟然藏著掖著不用,難不成是舍不得么?”

    他踢了踢倒在地上面白如紙的容衍:“給我扔進地道里,讓他陪他生母好好反省反省?!?/br>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從高處落下,砸在耳邊似轟然巨響,容衍睜開眼,被洞頂一線天光照得睜不開眼。

    他按著胸口坐起,這里是一處狹窄的石窟,外側的石面約三尺余高,石壁上密密麻麻盡是斑駁的劃痕與血跡。

    他躬身從里面翻出來,目光在掃到洞xue中間坐著的一副枯骨時,仍舊忍不住將掌心摳出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