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照我滿懷冰雪（一）

    “一樣的選擇？”

    梅長君聽完林觀南轉(zhuǎn)述的話語, 心頭無名火起。

    翃都對于顧珩來說，本是死局。如今她信已送至，誰曾想?顧珩反而更加樂觀, 完全將可能的風(fēng)險(xiǎn)拋于身后。

    前世的教訓(xùn)太慘烈，提前得知?了部分?消息，是好?事, 卻也容易打草驚蛇。

    梅長君站在城主府中，向外望去, 幾乎能想見顧珩做出留下的決定后, 將要走?上的那條道?路——就像史冊中記載的那般。

    一路寒冰三尺, 白骨載道?。

    “他如今在何?處？”

    梅長君定了定心神，眸色卻難免染上幾分?凄厲。

    林觀南簡明地指出了方位。

    “長君莫急，”裴夕舟將她不安的神情收在眼底，垂眸道?, “我們來得及時(shí)，且顧珩也并非等?閑之?輩……即便無法突圍，抵擋半日還是能做得到?的。”

    兩人快速商定好?對策, 從崧城離去。

    林觀南一介書生?，自?然還是留在了城主府中，穩(wěn)定大局。

    他望著梅長君離去的身影,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所受的無妄之?災(zāi)，半晌，輕輕笑了一聲。

    “希望顧將軍能等?到?他們?！?/br>
    顧珩被困的地方離崧城不遠(yuǎn)。

    梅長君與裴夕舟趕到?時(shí), 時(shí)值正午。

    灰蒙蒙的天低低覆壓著山峰, 凋零的樹木疊出層層陰影。

    沒有鳥獸聲, 山林透著一種凜冽的寂靜。

    “就是這座山了……”

    梅長君望著這片少有人至的山林，眸色微沉：“我們分?頭去尋。”

    “多加小心?！迸嵯χ弁暄逊?岔的山道?, 輕聲道?。

    山林極廣，不出片刻，發(fā)白的霧氣將兩人的身影通通淹沒。身邊近乎只剩白灰二色，然而濃重的霧氣里依舊什么聲音都沒有傳來。

    梅長君跨過綿延的衰草，向深處走?去。

    四周越靜，她本紛亂的心境也慢慢沉下來。

    遠(yuǎn)處飄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

    梅長君將手搭在劍柄，悄然加快了速度。

    一路疾行，快走?到?氣味誕生?之?地時(shí)，梅長君面上已染上幾分?紅暈，白皙的手背也留下了數(shù)道?枝條劃破的細(xì)密血痕。

    可她并未在意。

    甚至完全沒有知?覺——因?yàn)檠矍皯K烈的景象。

    從云層間隙中透出的淺淡日光灑在幾乎凍結(jié)的血泊上。

    梅長君的視線快速掃過地上的每一具尸體。

    ……這是……結(jié)束了？

    她一步步走?過那條長長的血路。

    是軍中將領(lǐng)的服飾……

    她彎腰探去。

    ……不是顧珩。

    大乾官服有過數(shù)次變更，前世梅翊景登基后，更是著禮部重新定下了各類官服。因此?梅長君并不清楚以顧珩如今的官階，應(yīng)當(dāng)配上何?等?形制與紋飾。

    她只能憑借著模糊的印象和判斷，一個(gè)個(gè)尋找。

    冬日極冷。

    暴露在寒風(fēng)中的手，無論是碰雪、碰盔甲、還是碰那些被殘破衣衫包裹住的僵冷肌膚，都是一樣的冰寒刺骨。

    這個(gè)不是……

    這個(gè)也不是……

    梅長君將整個(gè)區(qū)域?qū)け?，才輕輕呼了口氣，心中卻依舊難安。

    是逃出去了嗎？

    她繼續(xù)往里走?著，從身側(cè)樹枝上隨手握了一捧干凈的雪，往發(fā)紅的額角貼了貼。

    借此?冷靜下來。

    “雪不厚，總會有蛛絲馬跡殘留。”

    她閉了閉目，再睜眼時(shí)，眸中只余冷沉，開始細(xì)細(xì)辨別著尚未被雪覆蓋的印跡。

    ……

    裴夕舟的肩上落著細(xì)細(xì)的雪花。

    殷紅的血跡順著劍尖流淌落地，山谷漸漸被凝涸的血跡覆蓋，污染成枯敗的暗紅。

    “不知?長君那邊如何?了……”

    他垂眸看了看染血的劍，眉心微蹙。

    方才沿著山道?下行，便遇到?幾個(gè)黑衣人追著官差下手。等?趕上并將人救下時(shí)，只剩下細(xì)微錯(cuò)雜的呼吸聲。

    他走?向躺在地上的官差。

    微弱的腳步聲激起了官差的反應(yīng)，他掙扎地抬起頭，用一種很茫然的視線望著身側(cè)凌亂躺倒的黑衣人。

    “你是顧珩的手下？我隨顧家人一起來尋他的?！?/br>
    見官差似是回?光返照，裴夕舟蹲在他面前，將梅長君提前交給他的信物給官差看。

    官差昏暗的眸里一點(diǎn)點(diǎn)地涌起了神采。他辨認(rèn)了信物，摳叩峮四爾爾而吾九意四七、每日更新完結(jié)更新文呼吸也開始劇烈起來，染血的手指繃得發(fā)白。

    “他在哪里？”

    官差顫巍巍地抬手，往谷西指了指，喉中傳來嘶啞破碎的聲音：“公子往那邊山洞去了。”

    說完，他身形晃了晃，抬起的手重重落在雪地上，激起一陣飄揚(yáng)的雪花。

    裴夕舟探了探官差的脈搏，默了默，向他指的方向走?去。

    轉(zhuǎn)過幾道?山石。

    一個(gè)身影撞向裴夕舟的肩。

    “長君？”裴夕舟扶她站定，道?，“我找到?顧珩的蹤跡了。”

    “是這一塊兒嗎？”

    “嗯?！?/br>
    梅長君一雙瀲滟的眸子里頓時(shí)滿盛灼灼光華。

    沒有找錯(cuò)……

    往谷西的路上，草叢旁時(shí)不時(shí)出現(xiàn)幾滴濺在枯枝上的血跡。

    梅長君一路奔至山洞前方。

    山壁旁靠著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腳步頓了頓，隔著些許距離喚他。

    “顧珩！”

    那人緩緩抬起頭來。

    身上傷處已淌了不少的血，染得衣襟深紅，下頜沾了些濕潤的發(fā)絲，整個(gè)人蒼白得毫無生?氣。

    看見梅長君的瞬間，他先?是閉了閉目，再次睜眼時(shí)才認(rèn)清這不是自?己在凄寒山谷中產(chǎn)生?的幻覺。

    心中似有一簇火轟然炸了開。

    他微啞著嗓子道?：“你怎么來了？”

    說著便要起身。

    梅長君連忙走?上前扶住了他，這才看清他血rou模糊的后背，和腳腕上幾乎見骨的傷。

    她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氣。

    “我再不來，你——”

    話語被顧珩倒下的動作止住。

    拼盡全力逃出生?天，直到?梅長君趕來，顧珩緊繃的心弦終于放松下來，意識便再也支撐不住。

    遙遙看著的裴夕舟這才走?上前來。

    “受傷頗重，先?將他帶回?崧城吧……我們一路疾馳，但后來找尋也耗費(fèi)了些時(shí)間，接應(yīng)的馬車此?刻應(yīng)當(dāng)已到?了山林外?！彼粗欑袢狙囊律溃浇敲蛄嗣?，將袖口向上掖了三寸，“我來背就好??！?/br>
    ……

    崧城城主府。

    林觀南推開門，室內(nèi)本就黯淡的燈燭瞬間被冷風(fēng)吹滅了幾根。

    燈影下坐著的人抬起頭，朝他望去。

    “醫(yī)師的藥煎好?了，我估摸著顧將軍快醒了，便送過來涼著?！?/br>
    梅長君接過放在桌上，低低道?了聲謝。

    她望了望閉目躺在床上的顧珩，用素帕將他額角冷汗細(xì)心擦去。

    “姑娘不必憂心，醫(yī)師說雖然傷重，但沒有傷及根本?！绷钟^南眉目沉靜，交代道?，“顧將軍能夠安然回?來，想?必對方的算盤已經(jīng)落空了?！?/br>
    梅長君點(diǎn)點(diǎn)頭，眼簾低垂。

    “國師換過衣物后，說要先?接下一些顧將軍的信息網(wǎng)，開始準(zhǔn)備后續(xù)的安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