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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她一抽聲停了嚎哭,手腳被捆,她、只能把臉拼命地往村婦手上貼,語無倫次地求饒道:“姨,姨你救救我,我不是,我真的不是啊!你們放過我吧,孩子都死了,孩子都死了啊!你們放過我吧!”村婦唉聲嘆氣,把沾上燈油的手在下擺上蹭了蹭,對女人道:“你也別怪我們,沒了大仙,大家都只能好好種地了。你生下了妖胎,偏又只有咱們這兒不下雨,旁邊儷縣下雨,咱們都一滴沒落?!?/br>女人后知后覺,眼里再度流露出驚恐,搖頭聲辯著,“不是,我不是……”“傻孩子,你咋還不明白呀!”村婦站起來,“你就是魃母??!”眾人七嘴八舌附和道:“降完了雨,大家都感謝你!”女人呆楞在眾人的附和聲中,不由地喃喃自語道:“誰來救救我啊——”恍惚間,她仿佛看見人群背后,漆黑如墨的黑暗中緩步走近了一位年輕女子。她慈和地闔著眼,嘴角似笑而非笑,似勾而非勾。她還沒靠近,仍然離人群都遠遠的,只是隱隱能看見身形,就飄來了股香味鉆入鼻息。女人盯著她出神,她也不曾睜眼,眉心那顆痣?yún)s比火光還要亮眼。女人好像看到了那天。血順著兩腿之間不停地留,她將要小產(chǎn)了,深更半夜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她想求救,卻看見了她。已死之人重現(xiàn)眼前,面沖著一座茅草房,兩目仍是闔著,對空無一人的夜色講話,“他沒有求我。但不過一個畜生罷了,有什么關(guān)系呢?!?/br>好似有人回應(yīng)了她,隔了須臾,她輕輕地點頭,“可以試試?!?/br>女人撲了過去,她太虛弱了,兩手抱著她跪坐在地上。她大哭著,把頭貼在她身側(cè)不停地祈求道:“寶珠師娘,寶珠師娘——你救救我的孩子吧!他是遺腹子,我不能再沒有他??!”寶珠沒有動,女人身下涌出的鮮血很快就積成了一灘,又被她蹭到了她身上。女人死死抓著寶珠的衣角,如同抓住了地獄里懸下的蛛絲。肚子陣陣劇痛,她仿佛借著祈求發(fā)泄一般,喊叫道:“你救救他吧,我什么都愿意,我不能沒有他——”寶珠好像動了一下。她緩緩彎下腰,溫柔地捧起了女人的臉。女人臉上掛著眼淚鼻涕,張嘴嘶氣,怔怔地望著寶珠,她聽到她極盡溫柔地問道:“你說,你什么都愿意嗎?”“我、我不能,我——”女人渾身顫抖,顛三倒四地嘟囔了半晌,忽然兩手鉗住了寶珠的腿,把整個上半身貼在她身上再度祈求道:“我什么都愿意!只要我能生下這孩子——”寶珠慢騰騰地直起背,在漆黑也安靜得過分的夜里,她緩緩打開了雙目,靛青色的眼,閃爍著熒火般的光亮。“如你所愿。”她說著,忽然伸手,將一團黃色的紙塞進了女人口中。女人喃喃自語著,“誰來救救我啊……”上下嘴唇不斷開合,她好似感到口中有團帶著土腥味、微微發(fā)苦的黃表紙。她不再自語了,咀嚼著那團不存在的黃表紙拼命地滾動咽喉往下咽去。眾人見狀竊竊私語,議論紛紛,“別是瘋了吧,快動手吧!”“你們已經(jīng)把我的孩子活埋了,還要燒死我?!迸藘裳鄞┻^人群,直勾勾地望著遠處的黑暗。她嘴里不停地咀嚼,像是在大快朵頤,大口吞咽。村眾被她突如其來這模樣嚇得愣了下,不由住口。正待此時,女人驀地五官擰在一起,猙獰無比地呲牙喊道:“誰來救救我啊!”下一刻,最外圍的人群中發(fā)出一聲慘叫,有個人脖子上噴出鮮血,飛濺旁人一身,自己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周遭人轟然而散,最里圈的人群只看見倒下那人身后的土地破開,似乎有什么東西爬了出來。那村婦最先反應(yīng)過來,魂飛魄散、驚叫道:“是鬼胎,鬼胎爬出來了!”所有人拔腿四散,村婦腿都軟了,剛跑出去兩步,就感到脖子上像被扔了鐵塊兒似的一沉。她“呀”了聲伸手,不由自主地就往脖后摸去,正摸到個滑膩又冰涼的東西。村婦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只看到眼前天旋地轉(zhuǎn),從被扔在地上的火把到樹冠、天空,最后是本該在自己身后的魃母。她伸手摸了摸,發(fā)現(xiàn)自己脖子上面空了,頭連著一點點皮rou折到背后,這才看見了跪在地上的女人。女人背上趴著一團巴掌大小的胎兒,紫紅色,像一只剝了皮的野兔。“然后呢?”梅利追問著,似乎聽得津津有味。棠仰瞥她一眼,暗自想著換了春雪,這會兒早嚇厥過去了。他看看明堂,湊巧明堂也看過來,小聲說:“之前好歹是讓大仙選,現(xiàn)在都敢自己燒死活人了?!?/br>李成搖了搖頭,繼續(xù)說:“天亮的時候,只剩小丫在那兒,早斷了氣。死的倆人尸首不見了,鬼胎也沒了影兒。村里人出錢把小丫埋了。”明堂心里咯噔一聲,“不會還是埋在那兒了吧?”李成點頭。第十二樁往事明堂頭疼地嘖了聲,小聲嘟囔說:“完了,本來抓一個,現(xiàn)在估計得抓倆?!?/br>李成夫婦聽了這話,面露恐懼。梅利見狀低聲同他們講了三言兩語,夫婦倆很快就放松下來,明顯是被“灌了迷魂湯”。時辰不早了,三人商量了下決定先回林崗休息,梅利又同李成夫妻交待了幾句話,估摸是別聲張一類的話。臨走前,她進到茅草房里扯了床褥子蓋在已經(jīng)咽氣的父親身上,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明堂和棠仰跟在后面,兩人看著她一身黑布裙,露在外面的皮膚和臉一樣白似紙扎的,只感到前面好似走著的不是人,而是個鬼魂兒。說她父女情深吧,偏生她明知道自己跑了常仙接著磨老秀才,也能幾十年來不回家看一眼;如今更是丟下老爹遺骸瀟灑就走。說她人情冷漠,一滴滴眼淚,撕心裂肺的嚎哭也不是假的。可惜,明堂棠仰根本沒爹,理解不了。回到林崗的荒客棧,梅利扭身就回了自己住著的房門,一句也懶得多說。雖然才剛相識,但兩人都明白她怕是甩不掉了,好在梅利饒是性情古怪,也有些底線,至多難相處了點。明堂和衣而臥,兩臂墊在腦袋底下,胡思亂想了片刻,出聲道:“第二夜了。”棠仰愣了下,才反應(yīng)過來明堂指的是如今已是在外面過的第二晚了。他坐到床沿上,半開玩笑說:“今天白天不是回了憲城一趟嘛,指不定重算了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