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處走動，毫無消息，心急如焚，至深夜，慈兒睡了過去，崔銀水尋了來，說李元貴請她過去。

    嘉芙叫崔銀水守著慈兒，自己立刻去了御書房所在的承光殿，入內(nèi)，見皇帝躺在那里，面如金紙，竟還沒有醒來。胡太醫(yī)幾人面色凝重，正全力救治，李元貴在一旁，目帶深深憂色，看見嘉芙來了，拭了拭眼角，示意她隨自己過來。兩人到了一間偏殿，李元貴屏退宮人，嘉芙焦急問道：“萬歲怎的了？到底出了何事？”

    李元貴默默地從懷中取出一張信紙，遞了過來。

    嘉芙接過。

    信竟是伙同昌樂王叛亂的蕭胤棠寫來的。他說，他已為皇帝殺了挾持自己造反的昌樂王和假少帝那些人，如今向皇帝提兩個要求。

    第一，復(fù)立他的太子之位，復(fù)立之后，皇帝以太上皇之名退位，由他登基接位。

    第二，收到這封信的當(dāng)日，立刻將嘉芙送至東昌府的堂邑。十天之內(nèi)，他若看不到人，就向天下昭告裴右安的身世，叫天下人人都知，裴右安是當(dāng)今皇帝和天禧元后當(dāng)年私情所生的兒子。

    蕭胤棠說，自己所知的這個秘密，確鑿無疑。衛(wèi)國公府的裴修祉，如今人就在他的手上。裴修祉亦證言，裴右安不是衛(wèi)國公的親生兒子，而是三十年前，被衛(wèi)國公從外抱來的養(yǎng)子。

    蕭胤棠最后說，倘若皇帝答應(yīng)他的這兩個條件，那么他登基之后，必會善待裴右安，留他性命。

    但，只要有一個條件不得滿足，與其被囚一輩子，他寧愿玉石俱焚。

    嘉芙看完了信，驚呆了。

    裴修祉在兩個月前一次外出赴宴之后，便未再歸府，離奇失蹤，辛夫人當(dāng)時焦急萬分，裴荃于數(shù)日后，也向朝廷報了此事。畢竟是個國公，莫名不見了人，五軍都督府當(dāng)時全城發(fā)動搜尋，但始終沒有找到人，最后只好列入名單，不了了之。

    萬萬沒有想到，裴修祉竟然落到了蕭胤棠的手里。

    “劉將軍說，堂邑已被他困死，城內(nèi)糧絕，廢太子叛軍，最多可再支撐十來天了。萬歲白日不省人事，此刻還未醒來，我怕被朝臣得知，朝廷生亂，還死守著消息……”

    李元貴望著嘉芙，低聲說道，神情沉重?zé)o比。

    嘉芙心里清楚，蕭胤棠要自己半個月內(nèi)過去，除了目下需以她為質(zhì)，阻止劉九韶的攻城之外，想的再深遠(yuǎn)些，應(yīng)當(dāng)也是為了日后防備裴右安所用。

    但是裴右安的這個身世秘密，除了已去世的祖母、衛(wèi)國公、皇帝、裴右安和自己外，這世上，應(yīng)該再無旁人知道。

    蕭胤棠到底是如何得知這個秘密的？難道周后從前也猜到了，曾在他的面前提及？

    嘉芙一時心亂如麻，手足更是冰冷無比。

    蕭胤棠以太子之尊，一夕被廢，從云端跌落泥潭，在庚州被囚了這么多年，好不容易叫他借亂脫身，造反還不到一年，又遭失敗，倘真被逼到絕路，極有可能魚死網(wǎng)破。

    嘉芙根本就不敢想象，一旦裴右安的身世秘密大白于天下，到時一切，將要如何收場。

    “夫人，此事干系實在重大，容不得有半分閃失，萬歲還昏迷不醒，我只能擅做主張，將夫人請來商議。請夫人修書一封，將事情告知裴大人，我今夜便著人發(fā)出！”

    嘉芙壓下紊亂的心緒，來到桌邊，就著預(yù)先備好的紙筆，匆匆寫了書信，李元貴以火漆封印，召入一個親信，交待了一番，親信納信入懷，立刻離去。

    “李公公，信多久可以送到？”

    李元貴眉頭微鎖：“以八百里加急，五天可到，只是裴大人萬一追擊深入胡地……”

    就算消息能夠準(zhǔn)時送達(dá)到裴右安的手里，他人在關(guān)外，戰(zhàn)事纏身，也根本不可能于十天之內(nèi)就趕的回來。

    嘉芙閉目了片刻，睜開了雙眸：“李公公，十天之內(nèi)，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趕到堂邑的。廢太子既要我過去，我去便是……”

    “夫人，你怎能只身涉險？萬萬不可！”

    “我必須去，先穩(wěn)住他，等夫君回來！公公你也知道，此事天大的干系，不但涉我夫君和今上，更牽連到了元后。哪怕廢太子只是恐嚇，也絕不能拿這個冒半分的風(fēng)險！”

    嘉芙臉色微微蒼白，聲音不高，語氣卻極其凝重。

    “你不必說了，我意已決。你替我準(zhǔn)備上路，我今夜就動身！”

    李元貴定定地望著她，向她慢慢下跪，叩頭道：“奴婢遵旨！”

    ……

    嘉芙趕回西苑，皇宮東北角那鐘鼓樓的方向，傳來三更鼓聲。

    慈兒尚在睡夢之中。嘉芙坐在床畔，久久地凝視著兒子的睡顏，最后俯身下去，輕輕親吻了下他的額頭，隨即轉(zhuǎn)身，朝外而去。

    崔銀水并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只知應(yīng)是出了件天大的事，她要出宮，亦不知何時歸來，將小皇孫交托給他照看了，抹淚道：“夫人放心，奴婢會照顧好小公子的。”

    嘉芙點了點頭，轉(zhuǎn)頭，最后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兒子，將他的面容深深引入腦海，轉(zhuǎn)身離去。

    ……

    昭平六年十月末，在那信中限定的最后一日，一輛載了個神秘女子的馬車，穿過千軍萬馬的陣營，最后停在了被包圍的水泄不通的東昌府堂邑城的西城門之前。

    蕭胤棠立于城頭，高聲喝令劉九韶圍兵退出一箭之地，隨即飛快下了城頭，命人打開城門。

    嘉芙身披一件從頭罩到了腳的斗篷，只露出半張臉，從馬車門里彎腰而出，站在那里，一雙妙目，注視前方。

    城門開啟，一個身影從里快步而出，朝她疾步而來。

    多年不見的蕭胤棠，她上輩子最后夢魘里的那個男子，就這樣，再次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

    蕭胤棠站在馬車旁，微微仰面，秋日陽光照在他的臉上，整個人都透出一種夾雜著歇斯底里般的陰沉之氣。他緊緊地盯著她，雙目一眨不眨，目光閃爍，漸漸地，唇邊露出了笑容。

    他朝她伸出一只手，要將她扶下馬車。

    嘉芙避過，自己扶著車轅下了車，朝著城門，走了進(jìn)去。

    第109章

    堂邑城中的景象，觸目驚心。城中的士兵，多是王府投來的府兵，剩下是章家延攬而來的人馬,章 鳳桐的兩個兄弟在城中到處散布消息，稱朝廷在關(guān)外剛打了敗仗，元氣大傷，自己正有援軍趕到，叫所有人都必須以命護(hù)城，倘若日后打下皇城，個個封官進(jìn)爵，倘在援軍到來之前被攻破，則必遭屠城，全部死無葬身之地。

    大街小巷，時不時可見死于前些日內(nèi)斗時來不及處置亦無人處置的橫七豎八的士兵尸體，有些已經(jīng)開始腐爛，就被堆到墻角，隨意覆蓋了些稻草或是破席。士兵仿佛已經(jīng)多日沒有吃飽飯了，人人的眼睛都是紅的，交織了恐懼和困獸般歇斯底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