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淡漠大佬飼養(yǎng)了觸手怪物后、太子的中二期觀察記錄、入局(誤入狼途)、在星際努力護馬甲的日子、重生之自重、下崗妖精再就業(yè)指導、你是我不可觸及的傷、先婚后愛之睿少溺寵妻、我和死對頭被迫結(jié)婚、砸錢養(yǎng)大的弟弟還是黑化了!
夭紹念著方才的事,有些心不在焉地點頭:“辛苦三叔和五叔了?!?/br> 不同沐五的直爽粗獷,沐三心思細膩,一時聽出夭紹的語氣有些不對,輕聲問道:“郡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謝粲搶話道:“也沒什么事,我們路上遇到尚先生,因此耽擱了一會。” “尚先生?”沐三看著夭紹,顯然在等她的答案。 夭紹想了想,心念一動,壓低聲音對沐三交待了幾句,然后看著謝粲說:“三叔,你替我將七郎送回慧方寺。五叔與我先回府?!?/br> “送我?”謝粲對這托付頗覺受辱,當即拒絕,“不必送我,你們護著阿姐回去就行。” 夭紹聲音一冷:“七郎。” 謝粲辯聲察色,心知沒有了轉(zhuǎn)圜的余地,只得道:“那我先回了,阿姐路上小心。”說完拽了韁繩,領著沐三掉頭馳回。 作者有話要說: ☆、將至 臨海章安的沐氏一族百年依附晉陵謝氏,至今已幾代家仆。如今的沐氏一輩兄弟五人,三人留府照顧謝昶,另外兩人外放任官。出城尋找夭紹的正是沐氏兄弟中的老三沐奇和老五沐冰,而他們的大哥,謝府總管沐宗,此刻正站在僖山腳下的太傅府前不安地徘徊等待。 靜寥的長街深處依稀傳來了馬蹄聲,紛紛踏踏似不下數(shù)十騎,沐宗凝目望去,只見夜色下火把束束,一群錦衣侍從環(huán)衛(wèi)著華衣金冠的男子急馳而來。 沐宗望清當中那男子的面容,愣了一瞬,忙自道旁退至府門前。 火光之間,男子神色異常肅穆,雖是一身紺青色便袍,眉宇中的剛毅崢嶸卻非久在戰(zhàn)場的將軍不可得。此刻他也看到了沐宗,勒住韁繩,在太傅府前停馬。 “拜見湘東王,王爺福體安康?!便遄诓患氨荛_,只得單膝跪地。 湘東王蕭璋道:“沐總管深夜于此,難道是在等謝太傅?” 沐宗道:“回王爺話,我是在等我家郡主。郡主深夜出城,還未回來?!?/br> “夜深至此,夭紹竟還出城未歸?”蕭璋的眉目一時黑得凜冽,冷道,“年少輕狂,堂堂東朝郡主怎可這般任性隨意不守規(guī)矩?”言罷,吩咐左右:“你們幾個,出城去找找?!?/br> 沐宗忙道:“不敢麻煩王爺,我兄弟已經(jīng)出城去尋了……”話語未落,遠處又響起駿馬嘶鳴的聲音,他抬頭一望,不由笑道:“當真不必麻煩王爺了,郡主已回來了。” 蕭璋卻毫不動容,表情嚴峻依舊,只道:“既如此,本王就先回府了??偣艽就鯁柡蛱狄宦??!?/br> “是?!便遄谧尩酪慌浴?/br> 夭紹遙見蕭璋的旗幟,在府前下馬時,不由駐足怔思了片刻。入府后她立即去書房見阿公謝昶,稟了與謝粲見面所知的事。謝昶并未多說,坐在書案后把手上的幾個折子批了,囑咐了夭紹幾句,熄了燈自回內(nèi)室。 . 謝府東北角,依伴僖山高處筑有飛檐紫闥,翠竹環(huán)繞,水榭流流,夜下景色分外清幽。此處正是夭紹在謝府時居住的月出閣,已累了一日,夭紹沐浴后坐在窗前,任隨身伺候的侍女拿藥抹上指尖的傷口。 “郡主不疼嗎?”侍女看著她傷痕累累的手指,心中惻然。 “疼?”夭紹卻似才恍過神,自謐藍無垠的夜空收回目光,搖搖頭說,“不疼。”這都算疼的話,那每日念起父母、阿彥的心痛,還有陰雨天的腿疾,又要以怎樣的力氣去忍受和克服? 等侍女包扎好十指,夭紹道:“你下去休息吧?!弊约簞t轉(zhuǎn)身抱起剛得來的古琴走入書房,拿絲帕將琴弦上被自己血跡沾染的地方細心擦拭了,這才微微一笑,用裹著厚厚紗布的手指去輕輕碰觸。 毓尚―― 指下琴聲斷斷續(xù)續(xù)飄起,她想起方才曲水邊偶遇的男子,不禁出神。 “郡主!”閣樓外忽有人呼道,夭紹擱下琴起身,步至走廊,低頭時正見沐奇入園來。等他上了閣樓,夭紹才看清他凝重的神色,不由蹙眉:“三叔,發(fā)生了什么事?” 沐奇道:“郡主讓我假裝送小侯爺回寺,未到蘭澤山腳小侯爺果然就按捺不住催我回來。我隨即回去尋那主仆二人,到了江邊卻不見人影,畫舫亦早已焚毀,倒是……” “什么?” “倒是江邊多出二十八具尸首,殺人者手段狠辣霸道,皆是一劍封喉?!?/br> 縱是早就料到事情的詭異難測,夭紹聞言還是吸了口冷氣,腳下連退兩步。等扶著欄桿勉強穩(wěn)定了心神,她抑制顫抖的氣息,輕聲道:“可曾留下什么痕跡?” “我在那些尸首手握的長刀上找到這些?!便迤孀孕渲腥〕霭撞及?,展開示以夭紹,里面卻是一塊黑色衣袂,連同幾根鳥類的羽毛。 夭紹看了一眼便立即挪開目光,月色破出云層灑照滿身,讓她無端覺出入骨的寒涼。 “此事報了京兆府沒?” “還未。不過看他們堂而皇之地置那些尸首不顧,便知道他們根本不忌諱背上這些人命,”沐奇尋思著,忽然一笑,“事實上他們的確也無須忌諱。” “怎么說?” “那死去的二十八個人皆著窄袖短袍,頭戴絨巾,裝扮奇特,必是異族,且還是北方異族。更何況,我自他們身上翻出了這個?!便迤孢f上一枚鐵印。 鐵印上烙著花朵一般的絢爛文字,夭紹搖頭道:“我看不懂。” “這是柔然的文字,”沐奇素以博聞強識著稱,微微一笑道,“是他們長靖公主的令箭??ぶ髂阆耄缃癖背臀页缓?,明妤公主更要嫁給北朝的皇帝為后,而柔然和北朝交惡,如果京兆府在鄴都城附近看到了這些尸首,你說會怎么判?” 夭紹面無表情地摩娑令牌,淡淡道:“無非是以為潛入東朝、刺探國情的細作罷了。若再想深一些,北朝使臣后日將到鄴都,也可懷疑柔然人是否想趁機破壞明妤阿姐北上和親之事。” 沐奇點點頭:“郡主明理,正是如此。” “不過,既然柔然的人已在東朝出現(xiàn),三叔你還是要告訴阿公及早防備為好?!?/br> “郡主放心,太傅現(xiàn)已歇下,此事也并非十分火急,我明早再稟知太傅也不遲?!?/br> 夭紹頷首,拿著鐵印走回書房,于案后坐下,若有所思。 毓尚,飛鷹,柔然公主―― 這一夜的神秘見聞下似乎有什么隱密的真相正呼之欲出,夭紹撫著額角,試圖去窺視那烈焰旁的黑暗時,卻又遲疑過分的接近遲早會讓那團焰火灼傷自己。 “郡主,”沐奇見她很是恍惚,不放心跟入書房,看到案上的古琴,臉色猛變,一反平時的沉著,顫聲道,“這琴……哪里來的?” 夭紹如實道:“便是方才在畫舫上那位叫毓尚的先生贈我的。怎么,三叔認得這琴?” “何止認得,”沐奇表情奇異,驚詫有之,悵然有之,長長嘆息道,“這琴,十五年前曾是二公子的?!?/br> 夭紹聞言吃驚:“父親的琴?” 沐奇口中的二公子,正是夭紹的父親、當年冠絕江左的名士謝攸。 東朝太傅謝昶有子二人,長子謝膺,幼子謝攸。八年前謝攸夫婦雙雙去逝后,連謝膺也因病辭世,留妻顧氏,及一子一女。其子謝澈年少好行俠,五年前離家遍走大江南北,至今未歸。而謝膺之女謝明書十七就已嫁陳留阮氏的三公子阮靳為妻。阮靳與沈伊名聲相當,亦是江左年輕一輩的名士領袖,性情曠達,喜好避居山野。謝明書與其夫妻情深,自是隨之隱世而居。 如今花甲已過的謝昶膝下,唯剩下謝攸的兒女謝粲和夭紹陪伴。三代中間一代空隔,謝澈與謝明書俱不在府,夭紹姐弟又另有封號,是以沐氏兄弟連帶府中家仆在對謝膺、謝攸的稱呼上依舊維持著多年前的習慣。 沐氏兄弟的老三沐奇,更是自小跟隨謝攸身旁,對其了解之多、關切之深,讓夭紹沒有絲毫的理由去質(zhì)疑他的話。她撫摸古琴,只是有些感慨此琴命運的流轉(zhuǎn)輪回,亦有些想不明白:“既是父親的琴,何以我卻從未見過?” 沐奇道:“其實郡主是見過的,不過在你小時候,公子就把琴送給別人了?!?/br> “送人?誰?” 提及這個問題,沐奇的目光竟有些閃避,似是經(jīng)過一番近乎困頓的掙扎后,才輕聲道:“這琴,當年二公子將它送給了郗嶠之公子。只是那時郗公子被朝廷封帥后就一直忙于軍武之事,放下了一切文墨名士之氣,不曾用過此琴,所以郡主幼時并未見過。后來郗氏受難,舉族被誅,鄴都和東山的郗氏府邸皆被毀,這琴也不知所蹤,我也沒想它還會再次現(xiàn)于世上?!?/br> “是么?”夭紹目色低垂,再一次認真細致地緩緩撫摸古琴每一個角落,幽幽笑起來,“這樣想來,說不定,當初阿彥也彈過此琴呢。” 當然是彈過。沐奇看著她茫然神色間那一絲輕微得近乎小心翼翼的歡喜,心中異樣地難受,不住嘆息。 “這琴原名絲桐,是自戰(zhàn)國遺留下來的珍寶,幾百年前,因它的主人常年將其放在冰山中,所以染了寒霜冰澤,月光一照,便湛放涼光。后來二公子因緣巧合之下得到這琴,曾用它譜出一首《月出》,此曲此琴,還成了二公子和公主之間的定情之物,公子婚后,遂將此琴改名為月出?!币皇异o寂中,沐奇用自己都感覺僵硬的低沉語氣,將古琴的來歷,絲毫無差地告知夭紹。 “父母的定情之物?”夭紹在驀然而起的驚惶中抬起頭,緊緊逼視沐奇,“那為何父親還要將它送給郗伯父?” 沐奇垂首時,聲音已格外平靜:“具體緣由,我亦不知。” 總有一個人會知道的。夭紹撫著琴弦,怔忡地想。 . 翌日清晨天色陰冽,夭紹忍受腿骨間的酸痛,一早便來到與太傅府相鄰的云府,至清月舍找云憬。 清月舍古藤架上花色凋零,鐘曄坐在架下磨礪彎刀,聽到腳步聲抬頭,在簌簌紛紛飛揚的落花間看清夭紹的面容,驚喜不已:“郡主來了?” 夭紹含笑道:“鐘叔,憬哥哥在么?” “在,自然在,”鐘曄抬手拂去肩頭的花瓣,笑道,“少主在書房,郡主自己上樓便是,我去煮茶來?!?/br> 上樓―― 清月舍既取名清月,自有登高觸月之境。閣樓筑在青巖之上,那層迭不窮的石階看上去極為陡峭。夭紹蹣跚走了幾步,便扶著石壁停下嘆氣,頗為懊惱地看了自己不爭氣的雙腿一眼,運勁提氣而起,飛身縱上巖石高處,甩出袖中紫玉鞭打開窗扇,以“不速之客”的姿態(tài)掠入樓中。 不料她選擇的那面窗正是樓閣里木梯轉(zhuǎn)彎處,落下時站得不穩(wěn),腳跟擦著梯邊一個踉蹌,眼看便要傾身倒地,身側(cè)卻倏然有清風飄過,一雙手臂攬住她的腰,行云流暢地將她帶入懷中。 “哎呀,”夭紹捂了捂臉,對面前的青衣公子眨眼,“想要讓你見識見識這些年我練的輕功,不料卻獻丑了?!?/br> 云憬靜靜望了她一瞬,慢慢松開手臂,轉(zhuǎn)身走回書房。 夭紹看著他的背影,有些疑惑。 自己怎么得罪他了?那雪玉雕成的面龐上神情竟清冷淡漠如斯,好似萬年砌成的冰山。 雖則主人是這般冷淡,她還是厚顏跟過去,且毫不客氣地在書房長榻上坐下,扯了錦被蓋上雙腿,這才笑道:“方才多謝你的舉手之勞?!?/br> 云憬坐在書案后,默然看著夭紹。 他如此靜悄悄的沉默讓夭紹分外不自在,當年的云憬與她斗嘴吵鬧,最是冤家絆氣。小時候不知道多少次她辯不過云憬,私底下悄悄和阿彥賭氣說:“憬哥哥出口便是傷人,我再不和他說話了。” 童稚的話語似乎仍在耳邊,今日再想起時,卻叫她心生漫漫凄涼。 “我……我是有事來請教你的?!必步B在他的注視之下忐忑不安地開口。 依舊沒有人應聲,她的話語仿佛是飄在空山幽谷,獨自對答,那樣地寂寞。 云憬卻似乎早就料到她的來意,翻開書案上一卷錦帛,從里面取出一把薄細如柳葉的飛刀,遞給夭紹。 “你學會了八卦測算么?怎知道我要問慧方寺那夜的事?”吃驚歸吃驚,夭紹還是接過飛刀,仔細端詳著,“這便是那夜慧方寺竊賊用的暗器?” 云憬頷首,提筆于藤紙上寫道:“飛刀為偃風在寺中所得。昨日是你父母忌日,想必你會去蘭澤山見謝粲,那夜的刺客,還有偃風的事,自該聽說了?!?/br> 夭紹嘖嘖而嘆:“小時候沒發(fā)覺,你原來是這般智慧?!彼e舉飛刀說:“這是阿公讓我來問你要的。我要請教的事,倒不止這個?!?/br> 云憬提著筆的手指微微一僵,還未表態(tài),卻聽夭紹已然問道:“你可曾聽過月出琴?” 那雙如水靜冷的眸間略起了一縷波瀾,云憬闔目思了片刻,輕輕搖頭。 夭紹自幼記憶過人,但連她對月出琴都沒有絲毫印象,此刻來問云憬,本也不存太大的奢望,只是看著他搖頭時,她的心還是忍不住重重一落。 沉默一瞬,夭紹又道:“那毓尚這個人,你總該知道罷?”雖說是問,她卻將語氣說得如此肯定,似根本容不得云憬有否認的余地。 果不其然,這次云憬睜眼看了她須臾,點點頭。 夭紹欣然一笑,解釋道:“我昨夜偶遇此人,他自稱是竺法大師的師侄,據(jù)我所知竺法大師唯有一個師兄,便是北朝白馬寺的竺深大師。竺法大師得道高深,卻從不收徒,唯有你和伊哥哥是他的記名弟子,曾在他的法座下學習佛家義理,謝粲告訴我竺法大師待毓尚親厚,我想,以大師重才惜才的性情,想必會介紹你和毓尚認識的?!?/br> 云憬唇邊一揚,看著她的目色略微深沉,冰山般的臉龐上終于有了一絲贊許的笑意。 夭紹被這難得的笑容鼓勵,繼續(xù)道:“毓尚既是白馬寺竺深大師的弟子,如此說,他是北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