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節(jié)
大火結成長龍,整座長安城都被籠罩在火光之中。 烈焰吞噬掉整條里巷, 濃煙彌漫,嗆得人睜不開雙眼。 顧不得收拾行李,百姓紛紛從家中逃出。有人以濕布掩住口鼻, 尚能保持清醒。有人慌亂之下全無防備, 沒跑出多久就咳嗽連連, 雙眼刺痛,最終倒在地上。 正混亂時, 有穿著皮甲的私兵沖入人群, 口中高喊:“殿下有命, 城中人一個不留, 祭祀先帝!”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雪亮的刀鋒已然落下。 慘叫聲四起, 雪光飛濺。 接連有人栽倒在地, 都是一刀斃命, 下手毫不留情。 見此情形, 人群頓時一片嘩然, 手足無措,又驚又懼。不敢相信秦氏兄弟會下這種命令,然證據在前又不得不信。 “一個不留?真的一個不留?” “這是要屠城?!” “殿下下令?哪位殿下?” 驚恐之中, 無人會想到事有蹊蹺,是有人栽贓嫁禍。生命受到威脅,第一反應都是轉身就跑,拼命逃開落下的長刀,逃出城去! 私兵追在人群之后,不停揮舞著長刀。無論男女老幼,皆是舉刀就殺,沒有半點憐憫。有婦人為護住孩子,不惜以身擋刀,惡徒猶不干休,將孩子從死去的婦人懷中拽出,一刀穿透胸腔。 死去的人越來越多,血光彌漫,人群陷入徹底的恐慌。 伴著火光不斷逼近,眾人的恐懼達到極點,慘叫聲、哀嚎聲和稚兒的啼哭聲響成一片,恍如人間地獄。 沖向城門時,遇到救火的百姓,更是連聲高呼:“殿下要屠城,還救火作甚,快逃命啊!” 面前人不明所以,仍是挑著扁擔,提著水桶,愕然的看向眾人。 “殿下下令屠城?哪有這回事?” 見對方不相信,又立在路中間,逃命的百姓顧不得許多,沖上前將人撞開。 男子不提防,被撞個正著,扁擔落地,水桶傾倒。來不及起身,就被人群踩踏而過,瞬間沒了聲息。 “大郎!” 見此一幕,驚呼聲驟然響起。 見到親人陷入險境,男子的家人立刻沖上前,還有一同救火的鄰居,和撞人的糾纏在一起。 “放開!” 一方拼命想要逃出城,一方死命攔住,“害了人命還想走?!” 憤怒和恐懼的情緒交織,雙方很快撕扯在一處,竟有搏命的架勢。 私兵混在人群中,舉刀亂砍,不忘高聲喊道:“殿下要屠城,祭祀先帝!快跑啊,跑出去才能逃命!” “攔著不讓走,他們必是幫兇!” 這話毫無道理,根本是前后矛盾,經不起推敲??墒侨巳涸缫咽ダ碇牵瑝焊粫シ直?,局面陷入徹底的混亂。 火勢蔓延,流言四起,混亂叢生,恐慌的情緒不斷攀升。 恐懼到極點,眾人陡生一股怨恨,尋不到發(fā)泄渠道,逼得雙眼通紅,逐漸失去理智,在有心人推波助瀾之下,有形成暴亂之勢。 更有宵小趁機不法,四處劫掠打砸,搶得金銀藏在身上,憑借著熟悉路況,又無人看守坊門,迅速趕往城門,想要趁亂出城,南逃或是西行。 城頭的戰(zhàn)斗已經結束,以夏侯鵬為首的叛軍或戰(zhàn)死或被擒。 遇城內火起,單看起火點,就知是有人故意縱火。 秦璟當機立斷,命士卒趕往城中救火。未料想,火中生亂,有人趁機散播流言,更舉刀殺人,百姓陷入恐慌,竟釀成一場暴亂。 “張廉、染虎。” “仆在。” “率人往南城和西城救火,凡生亂之人,立斬不饒!” “諾!” 非常時行非常法。 即便會有錯殺,第一要務卻是平息暴亂,避免亂局越來越大,以至于不可收拾。 “城頭托付于阿兄。阿弟,你去東城?!?/br> 話落,秦璟迅速步下城墻,從甲士手中接過韁繩,躍身上馬,親自率人掃清北城。 秦玓站在城頭,目送兩個兄弟離開,視線轉到夏侯鵬身上,見他同樣面帶驚愕,并無半分得意之色,不禁冷笑道:“夏侯將軍為何驚訝,這不是將軍的計劃?” 夏侯鵬先是一愣,明白秦玓話中所指,不由得勃然大怒。不顧肩膀上的傷口,就要起身大罵。被甲士按跪在地,猶自掙扎不休,大聲道:“我起兵造反,逼死秦伯勉不假,我的罪我認!但我非是畜生,不會火燒長安!” “不是將軍下令?”秦玓冷笑挑眉,并不相信。 以夏侯鵬的所作所為,這種反駁很是蒼白無力,并不足以取信于人。 “你!” 夏侯鵬暴怒,臉色漲得通紅。 他知自己必死無疑,三族血脈都將斷絕。既如此,何必在此事上撒謊?! 周飏被生擒之后,始終癱坐在一旁,臉色慘白,不言不語。聽到秦玓和夏侯鵬的這番話,似乎被觸動,猛然抬起頭,沙啞道:“王皮?!?/br> “周尚書說什么?”秦玓轉過頭。 “王皮,員外散騎侍郎王皮?!敝茱r喃喃的念著,聲音突然拔高,“放火的是王皮!一定是王皮!他該死!該死!” 夏侯鵬最先反應過來,立即高聲道:“是他,一定是他!” 王皮? 秦玓擰緊眉心,想到夏侯端給出的口供,以及審訊王休得到供詞,沒有猶豫,立即命人趕往城內,尋到秦璟和秦玒,言明城頭之事。 “告知阿弟,務必要拿到王皮!” 甲士領命,飛速跑下城頭,策馬揚鞭而去。 此時,秦璟正在北城平亂,親手誅殺兩名引起混亂的私兵,令士兵高呼“有賊匪趁機生事,莫要為其所趁”,其后安撫百姓,集中全力救火。 有人仍不相信,口中高喊著,攛掇眾人,拼命想要往外沖。 秦璟臉色一冷,策馬攔住去路,槍尖抵在帶頭人的額心,一字一句道:“屠城非我之令!爾等急欲生事,實是出于何心?” 察覺男子神情有異,下意識住腰間。槍尖登時下落,劃開男子的短袍。 一陣金銀落地的響聲,眾人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男子藏了什么,瞬間大嘩。 “這是賊!” “這些都是賊!” “殿下所言確實!” “咱們被騙了!” 跟著男子起哄的幾人見事不妙,想要后退,立即被人群堵住。 面對一張張憤怒的面孔,幾人心知不好,想要開口辯白,不等半句話說完,臉上就挨了一記重拳。 “打,打死這些該死的賊!” 積聚的憤怒和恐慌終于有了發(fā)泄口,幾個賊子很快被憤怒的人群包圍,拳腳加身。 慘叫聲由高到低,直至全無半點聲息。 待到人群散開,地上只有一灘灘血rou,早看不出人形。 情緒得到發(fā)泄,眾人漸漸恢復理智??吹揭簧硇椎那丨Z,紛紛面露慚色,伏身下拜。 “殿下恕罪!” “免,救火要緊?!?/br> 眾人應聲,爭先拿起水桶,搶出木盆,往各處舀水滅火。 數(shù)年前的一場大火,幾乎燒毀半個長安城。為嚴防火患,秦策下令在四城里巷鑿井,無井則挖明渠并備大缸儲水。 火起時,不是私兵趁機生亂,百姓取水自救,火勢絕不會蔓延如此之快。 看到被燒毀的房屋,眾人也是后悔不迭。 “早就該想到,殿下愛民,豈是會下令屠城之人!” “就是!” “如今說這些有何用,快些救火,好歹能救出幾件家什來。” 有士卒在一旁組織督促,眾人起初有些混亂,很快就變得井然有序,該擔水的擔水,該滅火的滅火。 實在提不動水桶,端不起木盆,就在各處清理明渠,確保水道不被堵塞?;蚴潜M己所能,在水井旁幫忙。 北城的混亂漸漸平息,百姓陸續(xù)加入滅火的隊伍,火勢迅速得到控制。 南城、東城緊隨其后,西城稍慢。 或許是西城胡人較多的緣故,控制局勢不是那么容易。好在派去的是染虎,本就是鮮卑貴族,早年曾追隨慕容評,對如何壓制胡人自有一套辦法。 隨著城內混亂平息,火勢開始得到控制。兼有秦璟和秦玒親自出面安民,屠城的流言亦是不攻自破。 秦璟得甲士稟報,知曉起火的源頭,當即派騎兵搜尋王皮。 “嚴守長安城門,未拿到王皮之前,不許放一人出城。” “諾!” 騎兵飛馳往各處傳訊,長安北門和西門同時關閉。東門和南門損毀較大,則有重兵把守,并安排見過王皮的叛軍認人,如能立功,可免除一死。 城門皆被嚴密把守,嚴格限制出入,王皮插翅也難飛。 傍晚時分,冷風忽起,天空降下一場小雨。 雨水由小變大,淅淅瀝瀝落下。冷風打著旋,卷著雨水,驅散城中最后幾縷煙氣。 救火的百姓齊齊舒了口氣,放下扁擔水桶,仰頭站在雨中,張口接著雨水。更有人直接坐到地上,一把抹去臉上的黑灰,痛快的高叫幾聲,吼出堆積在胸中的濁氣。 士卒開始清理戰(zhàn)場。 早有役夫趕制薄棺,戰(zhàn)死的同袍被妥善安葬。叛軍則是拖去城外,火焚之后挖坑掩埋。城內的醫(yī)者陸續(xù)受到召集,尤其是擅長治療外傷和正骨的,全部被帶到軍營醫(yī)治傷兵。